衙头刹婆帝在吴村祖坟山上勘查车祸现场,跟着吴尚青拨开一大片杂草,大惊——前面一个坟茔被挖开,里面赫然躺了一具幼儿的遗骸,遗骸旁一卷朽烂的草席被扯裂,露出另一具发黑的尸骨。人一靠近,苍蝇轰的飞起,阵阵腐臭袭来,刹婆帝连忙咳呛掩鼻,倒退回来。
“妈呀,”他叫,“果真是恶心,可怕!”
再看看四周,林立的墓碑恍如一扇扇大门,随时可能豁然开启,展现另一个幽冥世界的可怖景象。
刹婆帝叨咕:“这要是在夜里,那得……”眼睛倏的一亮,踱到商用车边,指点车里的瓦萨:
“没错,他一点是被吓死的!夜里迷路了,开到这坟山上,不吓死才怪。”
“可是,那皮卡车是谁开上来的呢?”吴尚青依旧满脸疑惑。
刹婆帝踱过去,绕着皮卡车转了两圈,嘀咕:“是啊,一人不可能开两个车。”
当即叫衙从从公务箱里拿出一管试剂,往车门把手、方向盘一通喷射。很快这两个地方得了感应似的,显出紫红色的暗纹,一圈一圈的。衙从用试纸把这暗纹小心地粘了下来,整个过程像从什么珍稀碑刻上制作拓片。
刹婆帝接过衙从取好的暗纹,又命拿来刚才拓取的商用车上的暗纹,两厢对比,兴奋地喊:“两个车指纹明显不同,开皮卡车的另有其人!只要找到这个人,秘密就可开解了。”
吴尚青将信将疑:“这两辆车都是高米房产开发公司的,是昨天公司老总江伦萨米•吠利派来的,皮卡车先来,据说在山道上破了胎,司机没办法,丢车下山,想找师傅来维修,结果天黑,没办法赶回来。”
刹婆帝咧嘴道:“那就对了嘛,妈的,是这个司机开上来的。”抬脚踹了踹车子左前方瘪塌的轮胎,说:“看看,这不是破胎了吗?”
“破了两个轮胎!”吴尚青说。
刹婆帝背着手绕车转,转到车后方,叫:“没错,右后方的轮胎也瘪了,证据确凿。”
“可是,它怎么会开到这里来呢?”吴尚青很疑惑。
刹婆帝冲吴尚青瞪了一眼,撇嘴:“你说是怎么开上来的?司机发现破胎,弃车下山,你说是谁开上来的?”
吴尚青连忙摆手:“那司机马纳斯我前不久还联系了,他说他从雅答堡往吴村只开出两个小时不到,就停了,连吴村都没到,车子怎么可能跑到山顶?”
刹婆帝哭笑不得,叫:“那就邪门了,——那司机现在在哪里?我问问他。”
吴尚青说:“可能在来吴村的山路上,也可能还在雅答堡等他的老板和……和这个死者的家属……”
“你告诉我号码,我问他的话。”
吴尚青打开手机,报出一串号码。刹婆帝在自己手机上摁,不一会通了,一阵“叽叽呱呱”的蚕虫语,间或吴尚青也在一边“叽呱”应答,两个人的表情时而惊疑,时而激动,时而犹豫,时而坚决,尤其刹婆帝说到后头口沫飞迸,脸孔涨成猪肝色,一只手捏拳挥舞,整个人仿佛充了电,亢奋之极。
挂断电话,刹婆帝歪咧嘴巴,骂:“妈的,这王八蛋昨晚十有八九迷了路,从乌特里村绕到这里的,他还不承认。”
吴尚青说:“那边路更远,两个小时怕是很难上来吧。”
刹婆帝鼻孔哼哼:“这小子吞吞吐吐,怕是不止开了两个小时,而且,我说,人家乌特里村那柏油路比你吴村的沙土路好走得多。”晃晃手中的试纸,道:“待会比对比对指纹,就更清楚了。”
“车子破了胎,人不在,怎么还会侧翻?”吴尚青望着眼前的皮卡车,心中疑问仍存。
“它自己滑到山坡下翻过来的嘛,看看,手刹都没拉上,车钥匙也没拔出,这司机也一定是吓坏了,慌不择路逃走的。”
吴尚青嘘口气,无言。
刹婆帝命衙从上皮卡车打火,轰一声,车子抖动起来。刹婆帝便叫村民用绳子系住两辆车,由衙从开着皮卡,从乌特里村下山绕往吴村。
近午,车和人都赶到吴村。瓦萨的尸体抬出车,运进度假楼灵堂,用客房里散发霉味的毛毯裹住,和前一晚惨死的班达尔并陈。一时间这烂尾楼越加阴森怖人。
不久,度假楼外响起一阵喧哗。杂沓的脚步携着喘息和啼哭进门,汗腥和粉尘随之涌入,光线短暂一暗。
来了五六个男女,个个黄黑皮肤,深目高鼻,头发黑卷;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个矮体胖,滚边黄衫,脖子上戴根粗大的金项链,两个手腕各箍了一只翡翠镯一串木手链,浑身散发带了汗味的香水气,一进门就手抹脑门喊:“太热了太热了,真是受罪。”
吴尚青先迎上去,伸出手,道:“吠利老总,辛苦辛苦,汉语又进步不少嘛。”
这中年胖男,即江伦萨米•吠利,也伸出肉嘟嘟的手,和吴尚青捏了捏,算是握过手,嘴巴歪咧如哭:
“我哪里愿意学啊?这汉语实在是世上最难学的语言!为了跟你们这些汉人打交道,显示我斯坦拉地族、高米房产开发公司乃至洞府、洲府的诚心,我不得已,硬了头皮学啊,可就是这样,你们还信不过,赔了我多少心血财力,唉,现在竟还出了人命。”
随行男女哭喊着,奔向厅堂正中的两具尸体。村民和衙从扒开裹尸的毛毯,让他们辨认。哭声陡然升高,撕心裂肺,斑驳的墙面和天花板似乎都应声摇晃,透过门窗照进来的阳光似乎都哭得跌倒破碎。
中年胖男受到感染,身子晃悠,瞥见刹婆帝,立刻又堆出一脸似哭又似笑的表情,紧迈几步,伸长手,叫:“啊呀刹婆帝老兄,你来得好,久违久违!”
刹婆帝略一愣,没等开口,江伦萨米柔润的肉手已然够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握紧了刹婆帝的黑糙大手。刹婆帝眉毛先是微皱,继而舒展,笑:“哦,吠利老总,我们自打洞府培训班上一别,已是一个礼拜,士别七日,如隔七年!”
江伦萨米拍了拍刹婆帝的肩膀:“好嘛,你的汉语比我学得还好,都会活用成语了。”
刹婆帝苦笑:“我也是为了跟汉人打交道,谁叫我们三溪洞摊上这么多汉人村落。”
江伦萨米收敛笑意,拉长脸唉了声,说:“昨晚遭此不幸,损失钱财事小,人命关天,还望衙头追查凶手,还死者一个公平。”
刹婆帝耸耸肩,说:“凶手?嘿嘿,我看凶手就是你的司机。”
江伦萨米一愣,道:“什么?你说谁?马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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