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楚素眉携程自远穿云破雾，要去求助她的师傅矛龙。程自远断定矛龙的道场在湖北矛龙山，也就是后来的茅麓山，因为那里三百年前是明军抗清的最后阵地，鲜血浇灌，英灵郁结，可炼大功。
不料楚素眉闻之大怒，几欲动手打他。程自远躲闪，歪倒，从空中下坠，连翻了两个跟斗，吓得呜哇哭叫。
幸亏胸前发丝及时勒住，慢慢把他吊了回来。
程自远面色惨白，浑身乱抖，低头，那只闪着尖甲的枯白长手正拽住自己的衣领。长手之上，那个黑发飘扬的女鬼咧开猩红的嘴，口吐丝丝白雾，低声吼道：
“我叫你住口！住口！刚才真是吓坏了老娘！”
程自远身子一软，又要瘫倒。楚素眉把他拎起，说：“知道吗，矛龙山是我们师徒的伤心之地，怎么会在那里摆道场！浑球！”
程自远只好住口。
飞过大江，又是田野、湖泊，不时有村落和城镇点缀其间。空气干爽了些，偶有丝丝凉气夹杂土腥迎面吹来，程自远大致判断前面是北方。
很快，下方变得幽深起伏，似有波涛澎湃，掀起阵阵潮漉的凉意。程自远吃了一惊，以为飞到了海上，定睛细辨，却是山岭连绵，林木汹涌，不断有孤峰绝壁耸立，像突然腾起的巨浪。程自远屏住呼吸，脑袋里不断闪过中学时代背过的地图，只记得长江以北是武汉，再往北，神农架、大巴山……唉，一片模糊。
妈也，这到底什么地方？程自远瞪大眼睛，脑袋一片麻乱。想再开口问，却见楚素眉已缓缓地降低了高度，正神情专注地搜索地面。程自远胸前的发丝一紧，也被扯着下降起来。
掠过一道道高耸的峰峦，有几次几乎是擦着山壁而过。渐渐地，空气有点热了。前方，一大片灰白雾气伴着哗啦喧哗，在山间郁结，犹如守候的鬼影。程自远惊道：“小心！那边有动静！”
楚素眉却不睬，加速飞了过去。程自远只得踉跄而随。走到近处，才看清是瀑布掀起的水汽。高高的绝壁上，两道瀑流飞泻而下，蔚为壮观。
“妈也，好风景！”程自远禁不住赞叹。转脸问楚素眉：“快到了吧？”
“马上！”楚素眉冷冷地应答。
程自远说：“好地方啊，我都闻到漫山仙气了，难怪你师傅选中这里做道场，哎，就不知道这是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觑着楚素眉，期待答案，却见她围绕瀑流的山壁一转，呼啦，不远处又是高耸的山岭。楚素眉顺着山势小心上升，两眼血红大瞪，似乎害怕错失什么目标。程自远跟在后面，心里一阵忐忑。
一条灰白的痕迹隐现山中，从空中俯瞰，弯弯曲曲，似乎正在蠕动。楚素眉大惊，指点它道：“那是什么东西？上次我离开时，没有它啊！”
程自远皱眉凝神，说：“应该是公路吧？对，是盘山公路。”
楚素眉口气疑惑：“公路？”
程自远说：“对啊，沿山而建，这样汽车就可以直达山上。”
楚素眉还是惊疑不定，嘟囔：“我怎么看得像条长龙？要是这里被恶龙盘踞，我师傅就完了。”
程自远觉得好笑，说：“哪里哪里，分明就是公路。”
楚素眉不信，慢慢飞过去，两手同时绷紧，十个指头寒光闪烁，看样子随时准备飞镖出袖，迎战对手。
程自远跟在后头，不一会看清果然是公路，第一个降落到上面，对着楚素眉大笑，抬脚踢飞一块石子，说：“这种公路，是什么人建的，也太粗糙了，地面都没有硬化。”比划两下，诧异：“只能走一辆车，单向的啊，怎么会这样设计？要是上下会车，就麻烦了。”
伸出头，望一眼路边深谷，更是咧嘴唏嘘：“妈也，起码有五六百米高，这要是翻车下去，可比吴村的山路还惨。”
楚素眉对他的话似乎不感兴趣，嘴里一个劲嘀咕：“上回没有这路啊，师傅修这个路做什么？”
“这还用问，方便跟外面联络，发展旅游啊，”程自远说，“只是这路修得简陋，怕是还没有完工。”
楚素眉连连摇头，说：“不不，师傅一向发狠修炼，远离俗世，选中这里做道场，就是看中它山高林密，不受打搅，岂会主动和外面沟通。”
程自远说：“也可能是当地政府修的，现在旅游都成了各地的经济增长点了，有了路才好收门票盖旅社建餐馆，拉动消费。”
楚素眉脸色忽变，摇头结巴：“不，我顺天观矛龙道场绝不止于此，不会的，我知道师傅的性情，七百多年了，他一直横下心苦修狠炼，三百多年里更是收敛伤心，发愤炼丹，定要恢复道门昌盛。”
“什么？七百多年？你师傅怎么会修炼七百多年？”程自远惊问。
楚素眉挥挥手，眼里闪出一丝骄傲，说：“是的，矛龙师傅修炼七百多年了，我是三百多年前义军失败后，自刎山林，怨魂郁结，为矛龙师傅收去为徒的。”
程自远啧啧：“天，那可真是道行高超，七百年前，那是……元朝啊……”
两个身影再次飞起，沿这条简陋之极的砂石路向上向上。渐渐地云气缭绕，山风呼啸，周围林木莽莽苍苍，山路在其中蜿蜒，越来越窄小，越来越坑洼不平，似乎随时都要中断似的，细听，简直能听到它发出的艰难喘息声。
忽然，楚素眉收住身形，神情警觉，鼻子使劲吸吸，悄声说：“不对，有一股烧焦的肉味。”再吸吸，说：“还有人，活人气息，就在下面。”
“那恐怕是道场里的人吧。”程自远边说边朝下看，一小块缓坡上隆起两个坟包，模糊的天光照在上面，闪出怪异的蓝色。程自远吸口气，惊诧道：“妈也，明明是坟墓，怎么会有活人气息？你鼻子一路受风寒了吧？”
楚素眉目放血光，咧嘴道：“没错，那里有活人，还有烤肉味，不知道是什么恶人在此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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