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骨
潮东医院。
一间特护病房里,摆满了花篮。苏朗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右臂打着石膏,胸口也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他的呼吸平稳,韵律奇怪,从胸到腹,从腹到胸。气流在一上一下地变化。
苏朗在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弦的锻炼。前几天的战斗让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够。
门被推开了。
肖言跛着脚,手中捧着一束花,在看到满屋子的花篮,还有上面那些“见义勇为好青年”的条幅时,表情有些奇怪。
“好些了吧?”他找到一个花瓶,把原来插着的花拔掉,换上自己的。
“你怎么了?”苏朗睁开眼问。
“跳窗户的时候,崴了一下。”肖言耸耸肩,“我的办公室在二楼。”
苏朗歪歪嘴。
“你这儿布置得挺不错。”肖言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真的,我以为到了灵堂——这是谁的主意?”
“你们局长。喂,那是我的杯子!”
“嗯,嗯……”肖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一口喝干,抹抹嘴说,“有件事先告诉你,那个老铁的尸体不见了。”
“被人偷了?”苏朗皱了皱眉。准是李先生干的!
“告诉你的同伴,最近小心些。”肖言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我带来一件东西,你应该感兴趣。”
这是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戴着学士帽的年轻人,满脸笑容,风华正茂。有两个人头上被红笔画了圈,苏朗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眼熟。
“其中一个是孙市长,你见过他了。”
没错。苏朗认了出来。他盯着另外一个人看。这张脸更加陌生些,但苏朗可以肯定,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是谁?
“你应该看过那幅画。”肖言提醒。
“宋怀远!”苏朗想了起来。那张画夹在陈墨古的档案袋里,李之梅一看到就发了狂。他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没错。”肖言点点头,“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陈墨古。”
“什么?”苏朗倏然坐直,吊瓶一阵晃动,几乎要被扯落下来,他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肖言愕然,“你知道宋怀远。我以为你都知道。”“说清楚一点。”苏朗盯着他。
“我从头说。”肖言又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二十年前,孙市长和宋怀远在同一所大学毕业,这是他们的毕业照。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但从此各奔东西。孙市长的履历很清楚,宋怀远却好像从此消失了。然后是十年前,宋怀远杀了原本的陈墨古——一个寂寂无名的魔术师——用这个名字开始崭露头角。再然后是四年前,孙市长调任到这个城市。”
苏朗的内心在剧烈翻腾。
老师居然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副面孔。他没法把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与威严慈祥的陈墨古联系到一起。而且……老师居然杀了人!他无法接受。
苏朗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市长和宋怀远——我们还是叫陈墨古吧——私下有很多联系。涉及方方面面,最主要的,是一些隐蔽的经济往来。”肖言继续说,“陈墨古经常参与比赛。他在地下钱庄投注,买自己赢。据说,最后那次比赛,投注金额高达数十亿美元。钱,由孙市长提供。”
老师的形象崩塌了。孙市长也一样。好吧,我明白那些拆迁费用去了哪里。这个贪污犯!苏朗木然地坐着,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小心那个人。”肖言把照片揣回口袋,“我得走了。有事随时联系。不要通过局里,最近我不上班。打这个电话。”他塞给苏朗一张卡片。
“为什么?”
“局里放了我的假。”肖言耸耸肩,向外走,“三个月。”
肖言走后不久,叶若彤走进来,身后跟着司徒凡。他的伤也做过了处理,绷带裹在里面,把西服的领子向外撑开,显得很臃肿。
“不太好看。”司徒凡低头瞧瞧,自嘲地笑了。
“恢复得不错。”苏朗打量着他。
“你在找这个?”司徒凡右手一张,短剑滑落在掌心,他递过来,“没什么神奇之处,这把剑很软。”
敏锐的观察力。苏朗想。
苏朗把剑拿在左手,挥了两下。是很软,剑身像是布条,软塌塌地垂下来。他用它杀了那个人?
“它需要弦力配合。”司徒凡解释,“这是一位投影大师的作品。”他苦笑,“拿到手不容易。”
苏朗把剑还给他。
“认识一下,我是司徒凡。”司徒凡握住苏朗的手,笑起来,“选民行会中国区乙十三号负责人。”
“苏朗。”
“听小彤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司徒凡看着他,“你很了不起,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苏朗看了叶若彤一眼。叶若彤故意板着脸。
“有没有兴趣加入选民行会?”
“我不太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她应该跟你说过。”如果她确实对你说起过我的事。苏朗暗想。
“不需要改变。”司徒凡大笑起来,“说到底,选民行会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研究‘真理世界’,又不是军队——没人强迫你做什么。”
“我需要时间考虑。”
“没问题。”司徒凡表示理解,“关于那三个人,有些事你应该知道。这牵扯到行会内部的……小彤!”
叶若彤点点头,双手把《理想国》一按,一道白光激发出来,转瞬笼罩了整间屋子。半分钟后,她抬起头:“没有监听。半个小时内安全。”
“我开始讲。”司徒凡回忆着资料,慢慢地说,“这三个人,原本都隶属选民行会的一个行动小队。队长是宋怀远,乙十七号。李峰,李之梅,铁如山……三个都是丙级。十年前,这些人突然失踪了,没人知道原因。有一种说法是,他们得到了‘真理坐标’。”
“真理坐标?”
“那块骨片。”司徒凡点点头,“有人说那块骨片隐藏着通向‘真理世界’的路径。它是龙的骨骼。”
“龙吗?”苏朗想到了《侏罗纪公园》。
“不,不是恐龙化石。”司徒凡摆摆手,“是真龙。在民间传说里,它们可以遨游九霄、行云布雨。古代皇帝以真龙自居,但我相信,他们都不是选民。”
苏朗对这个笑话不感兴趣。他在想着骨片的事。
真龙?
这个世界有真龙吗?
“‘真理世界’包含一切。”叶若彤意味深长地说。
司徒凡继续讲下去:“拿到骨片后,他们可能发生了内讧。宋怀远带着骨片逃走,化名陈墨古。这一手很了不起。几个星期前,他在电视里露了底。他的旧部下找了过来,可是骨片却不见了。”
“陈墨古是他们杀的?”
“未必。”司徒凡皱了皱眉,“这件事搞不清楚。但骨片是个大麻烦。我已经汇报到了更高层。”
“叶若彤说我能找到它。”苏朗看着他,“你相信?”
“我相信每一个选民的能力。”司徒凡朗声笑起来。他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我等你的决定。”
一本《理想国》。
苏朗看着这本书,没有接。
“它是空白的,只属于你。”司徒凡把书放在床边,诚恳地说,“认真考虑一下吧。很多事情,仅靠自己是做不到的。”
苏朗的心动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叶若彤帮不了自己,别人未必不行。选民行会的实力超乎想象。
“好好休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司徒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叶若彤凑到苏朗耳边:“我建议你接受。”
她也离开了。
苏朗望着那本《理想国》,一动不动。
光明街区。
一间废弃的院落里,不知何时挖了一个深坑。里面并排躺着两具尸体。他们的身上覆盖着雪白的幔布,只露出面孔。无论是李之梅还是老铁,表情都很安详。
他们解脱了。
李先生弯下身子,一锹一锹地填土。泥土覆盖了他们的身体,覆盖了他们的面容。直到地面平整,李先生才扔下铁锹,低着头发愣。头顶是一方瓦蓝的天,一只落单的孤雁在哀鸣。
都死了。
警察射杀李之梅,老铁杀了警察。但杀老铁的是个选民,李先生认识对方。十年前,他还是选民行会一员的时候,司徒凡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崭露头角。人人都喜欢他,认为他前程远大。
十年过去了,司徒凡的成长令人震惊。李先生抚摸着额头上的细纹,心底是一声绵长的慨叹。我老了,潜力到了尽头,我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必须死。
仇恨在李先生心中翻腾。愤怒的火焰令他口干舌燥。司徒凡必须死!他咬着牙,阴冷的目光转动着。
司徒凡不是无懈可击的。他的父母还在世,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不需要太多时间,距离这个城市并不遥远。
仇恨把李先生变成了魔鬼,他谋划着可怖的行径,各种残忍的细节一一浮现。
你会后悔的。李先生默默地想。
苏朗在医院里只待了十天。他不顾医生劝阻,执意办了出院手续。一回到宾馆,他就把厚厚的绷带解开,敲碎了石膏。苏朗满意地看着活动自如的手臂,第一次感到弦力带来的好处。
拥有力量并不糟糕。事实上,他一直这样认为。他也不惧怕改变,只是惧怕生活由此失去控制。他不想成为人人侧目的怪物。
他突然有点理解达·芬奇。选民行会的最初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把一群拥有同样恐惧的人聚合在一起,相互温暖。
“很多事情,仅靠自己是做不到的。”司徒凡的话在脑海中闪过。
苏朗给自己点了支烟。上次吸烟是杀人后,他选择做一名逃犯。面临抉择,他需要热量来填充胸腔。
《理想国》摊在地毯上,空白的扉页被火光映亮。
良久,香烟燃尽,一截细长的白色余烬折断下来。苏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做出了决定。
我不该只是个孤儿。我要找回失去的记忆。我需要帮助。
苏朗伸出手,按在扉页上。他调动着弦力,让它沿着掌心流入书页。弦力在抗拒,《理想国》也在抗拒,就像两个调皮的孩子,互相看不对眼。苏朗用心体会着它们的差异,耐心地调整、契合,他把一道道涓流引入沟壑,拨乱反正。
陡然间,《理想国》亮了!
莹白的光,从指缝间一丝丝缠绕上来。它漫过手掌,漫过臂膀,漫过身体。苏朗感到全身都被浸泡在温水中,他感到弦力在流逝。
光芒消失了。
超弦欢快地跳跃着,努力制造振荡,失去的能量在慢慢填补。《理想国》的扉页上渐渐浮现出照片,是苏朗的头像。它随着苏朗的表情在变化,迷惑、惊异、喜悦……它们一一展现。
旁边是一排字迹:
姓名:苏朗
所属:选民行会
区域:中国区
编号:丙五十七号
直辖:
“直辖”后面一片空白。苏朗理解这是直属上级的意思,就如叶若彤的直辖是乙十三号司徒凡。行会还没有给自己安排。
苏朗拿起《理想国》。由书到手、由手到书,弦力往复流淌。血脉相连,水乳交融。《理想国》成了他的一部分,身体的外延。
生活从此不同。苏朗跨过了这一步,只觉得浑身轻松。障碍消失了,崭新的世界正在扑面而来。
日子变得很快。苏朗振奋起来。每天都到兴隆大厦的私人练习室训练,早出晚归。他感受到自己日益强大,弦力流畅如臂使指。一根弦,仅仅是一根超弦的完美契合,就让苏朗变成了超人。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无尽的信心。他可以面对任何挑战。
一天傍晚,苏朗回到宾馆,在走廊里遇到了司徒凡。司徒凡正在接电话,表情严肃。
“不,这件事没什么可谈的,我们不用见面。”他压了电话。看到苏朗,司徒凡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跟我来。”
他们来到叶若彤的房间。叶若彤正在等待。她的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苏朗问。
“预言封闭了。”叶若彤看着他,“我已经得到了结果。”
“不太妙?”
“或许。”叶若彤皱皱眉,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预言告诉我,骨片就在你身上。”
“开玩笑!”苏朗异常恼怒。他看了看司徒凡。
“不是这个意思。”司徒凡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幅A4纸大小的东西,“你受伤以后,医院给你做了全身检查。你看这里。”
这是一张左肋的透视底片。照片很清晰,能看到两处明显的骨折。奇怪的是,在一根肋骨侧面,有一块很小的三角形阴影。
这是什么?
“医生认为这是弹片,但我知道不是。”叶若彤说,“苏朗,你想想,这地方什么时候受过外伤?”
我知道了!
犹如闪电击中了他,苏朗瞪大眼睛。我全明白了!
匕首!那把匕首!
苏朗想起来,陈墨古曾经刺了自己一刀。这个举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秘密终于揭开。
陈墨古把骨片藏进了他的身体。真是漂亮。谁也想不到。
“骨片……原来这就是骨片。”苏朗慢慢坐在床头,喃喃自语。
司徒凡和叶若彤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苏朗需要时间冷静下来,这滋味不好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良久,苏朗吐了一口气。
“应该没有恶意。”司徒凡试图安慰他,“你的老师是干涉派,同时也是定位派。他一定预见到了什么。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不喜欢这样。苏朗摇摇头。他相信陈墨古一定预见到了什么。但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命运。
“该怎么办?”他抬起头。
“我……”叶若彤犹豫了一下,“我建议你把它取出来。你知道,这东西很危险。”
“很危险。”苏朗木然地重复,突然笑起来,“所以陈墨古就让我带着它到处走,一个人体炸弹!在某一天,突然‘砰’的一下……死上几十万人?对,我够本了。”
“你冷静点儿!”叶若彤按住苏朗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叶若彤感到自己有些慌乱。
“也许不是这样。”她快速地说,“没有证据说骨片会爆炸。我确实看到了灾难,但没那么直接,骨片也许只是一个起因。”
“也许?”苏朗重复着,冷笑。
司徒凡一直没有说话。他凝视着苏朗,眼神充满了理解。苏朗也在看他。司徒凡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很难过。换作我,不一定比你更好。”他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只能接受。这就是命运。”
苏朗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看到司徒凡流露出这种无力感。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某种宿命的悲哀,和以往的阳光截然不同。
他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苏朗冷静了下来。确实,事实就是如此,我只能接受。愤怒不能改变任何东西。他想了片刻,说:“是的,这并不难。但我有个问题,骨片取出来后,我的能力还在不在?弦还在不在?”
长时间的沉默。
叶若彤摇摇头,用很大力气吐了口气,“我不知道。未来被封闭了。”
“也就是说,我有很大可能,从此变成一个普通人,重新去过那种日子?”苏朗看着她,又看了看司徒凡,“《理想国》呢?如果那样,你们是不是要收回去?”
司徒凡抿紧嘴唇,无法回答。
“真有趣。”苏朗笑起来,“你们邀请我加入选民行会,带给我新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不同的东西,现在又告诉我,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是不是?”他看着两个人,语气如同质问。
没法回答。叶若彤为苏朗感到难过。她无法看到未来,但有自己的猜测。没错,骨片赋予了他力量,没有了骨片,也许苏朗什么都不是。
苏朗推开门,冲了出去。
叶若彤打算追出去。司徒凡却按住了她的肩,摇摇头:“让他独自待一会儿。”
连续几天,苏朗的生活没什么改变。他依旧早出晚归,只是时间更长,训练更加刻苦。叶若彤去过几次,训练室里一片狼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特定账户支付费用。
到了第五天,叶若彤决定和苏朗谈一谈。
乘电梯下到兴隆大厦-F3,叶若彤来到那间训练室。大门紧闭,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她掏出贵宾卡,在电子锁上划过。
门开了,令人牙酸的呼啸声立刻灌入耳廓。满眼都是球影,苏朗不知用什么方法把练习球加强了,速度比以前还要快。一共十个,甩动起来密不透风。它们不时撞在一起,折射勾连,运动轨迹毫无规律。一个身影在中间飞舞,视线几乎无法捕捉。
“苏朗。”叶若彤叫了一声。
对方没有理会,仍在躲闪。叶若彤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翻腾,一阵恶心。
“苏朗!”她大声叫。
苏朗停了下来。练习球撞击在身上,“砰砰”作响。他赤裸着上身,汗水在肌肉上流淌,闪闪发光。
他看着叶若彤,没有说话。
“今天到此为止。”叶若彤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像平常那样,“我们谈谈。”
苏朗走下场地,重新去摇紧绞索。弹力绳发出“咯咯”的声音。汗水淌下脊背,浸透了深黑色的运动长裤。
“够了!”叶若彤猛地推了他一把,只觉得撞到了一座山。她跌倒在地,微微喘着气,“要怎么样你才满意?”
“应该我问你。”苏朗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
“我们谈谈。”
“起来。”苏朗伸出手。
“不!”
苏朗俯视着她。叶若彤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她没有理由生气,苏朗想。他干脆也坐在地上,“说吧。”
“你最好穿上一件衣服。”叶若彤说,“天很冷。”
“说。”
暴露狂!叶若彤撇撇嘴。她不知怎么开口。她盯着苏朗充满力量的躯体,觉得挺好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该死!我在想什么!叶若彤咳嗽了一声:“还是那件事。我和司徒凡谈过了,他说应该尊重你的想法,我们不会强迫你。”
“甚至可以不顾几十万人的生命?”苏朗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感到高兴。瞟了叶若彤一眼,“他对你的影响很深嘛。”
“他是我的上级。”叶若彤皱了皱眉,“他说你是成年人,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也要为之负责。所谓预言,只是无限接近真相的一种假设,并不是板上钉钉。”
“我的选择……”苏朗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宁愿没有选择权。我只是奇怪,你们不担心这座城市?”
“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叶若彤咬了咬嘴唇,“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就是命运。你的命运,我的命运,这座城市所有人的命运。爱因斯坦的理论催生了原子弹,上百万人为之丧命。可就算他知道这个结果,也不会终止自己的研究。”
“爱因斯坦。”苏朗笑起来,“好像他也是选民似的。”
“他是。”
苏朗沉默了。不是为爱因斯坦——这并不比真龙更震撼——而是为叶若彤传达来的信号。他突然明白了选民的精神:只为真理负责,一旦认定,百折不回。说到底,司徒凡什么也没说。非但如此,还帮他甩掉了道德束缚,给予他真正的选择自由。真聪明。苏朗叹气。
“为什么他不自己来?”苏朗问。
“他以为我说的话会更管用。”叶若彤耸耸肩。
“他说得对。”
苏朗离开兴隆大厦比以往要早。叶若彤的话为他解开了心结。虽然还没决定,但苏朗轻松了许多。他相信,不管做什么选择,自己都能够面对。
大厦门口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一个穿白西服的男子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
司徒凡?
苏朗走过去。他相信司徒凡有话要说。但对方没说话,掉头就走。苏朗跟在后面,一直穿过大街,走进人民公园。
公园人不少,往里走就渐渐没了。后面是电视台,一座百米高的钢架发射塔拔地而起,好像刺破天空的长矛。
司徒凡走到塔下,仰头看了看:“真高。”
“也不算什么。”苏朗说。
司徒凡似乎很有兴致,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上去看看?”不等苏朗回答,伸手抓住一根钢管,身体荡了起来。
几个抛纵,司徒凡已经上到十米高。苏朗好胜心起,纵身一跃,踩住了一根钢架。双脚用力一蹬,笔直地向上腾起,又是数米的距离。
两个人如同在森林中跳跃的猿猴,抛荡纵跃,节节高升。百米的高度,他们只用了五分钟,几乎同时到达塔顶。
“哈哈,真不错。”司徒凡微微喘着气,“你在能量弦方面天赋很好,我不如你。”
苏朗眯着眼睛。天色将暮,整个潮东市尽收眼底。有的地方亮起了灯,星星点点,未及燎原。有的地方黑沉沉一片,仿佛沉睡的海洋。
“很漂亮。”司徒凡坐在基座上,双腿悬空,“我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登山。我喜欢坐在山顶的感觉,但总挨他骂。”
“我不知道过去的事。”苏朗摇摇头,情绪有些消沉。
“我们可以帮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司徒凡凝望着城市。
“哪怕城市毁灭?”
“亿万星辰,都有寂灭的一天。”
两个人沉默下来。良久,苏朗开口:“我以为你要和我说些别的。”
“小彤替我说完了。”司徒凡笑,“看夜景吧。”
苏朗嘴唇一动,司徒凡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键,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我想我说过了,不用见面。”
“还有个人想见你。”对方说。苏朗一愣,这声音很耳熟。
“谁?”
对面换了个人。声音压得很低,苏朗听不清楚。但司徒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你说什么?”
对方在说。司徒凡的手在发抖。
那个人收了线,司徒凡捏着电话发愣。苏朗关切地看着他。
“苏朗,你去找小彤。”他站起身,苍白的面孔故作镇定,“我可能要晚一些才回来。”拿出那把剑,递到苏朗手中。
“拿着它。”司徒凡一纵身,直接跃下高塔,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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