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庄主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说:“阿民在我家做工,一直是老老实实,我们对他也是很亲切。他那次突然不辞而别,我还正犯糊涂呢,没想到他竟然死了。他是怎么死的?”“这个还不清楚,我们怀疑是被人谋杀。丁老爷能否提供点线索?”一听是谋杀,丁庄主差点跳起来,他喘着粗气说:“老爷,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家跟阿民之间,一向是和睦的,你可以到咱村去打听。”甄县令见丁庄主吓成这样,只好笑了笑,安慰几声告辞了。
出来后,孙勇问县令,丁老爷是否值得怀疑?甄县令点点头说:“这个是肯定的。不过,丁庄主跟阿民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会弄到杀人的地步呢?”当下他们去村里找人打听。结果村里人异口同声夸赞,丁老爷是好人,对阿民十分宽厚,他们之间是决不可能有仇的。甄县令和孙勇只好离开村子。但他们出村不久,忽然被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拦住。她自称是丁家的丫环,压低声音说:“阿民哥是个好人,听说他现在死了。我跟大人说个事,害死阿民哥的,可能是丁家的少爷龙龙……”
甄县令一听,连忙追问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姑娘咬咬嘴唇,毅然地说:“我豁出去了,对大人说实话吧。丁少爷见过阿民嫂一次,顿时就看上了。他多次纠缠阿民哥,提出无耻的要求。阿民哥当然不答应。我怀疑丁少爷为了得到阿民嫂,就对阿民哥下了毒手……”
“哦……是这样?”甄县令摸着胡须,频频地点头。这个可能性,是出乎意外,细细一分析,就会发现合乎情理。甄县令问姑娘,丁少爷平时在哪里。姑娘说,丁少爷一直在省城的会馆读书。但每次他一回家,就会私下纠缠阿民,要阿民带老婆到丁家来,让他享受享受……
按照姑娘的说法,丁少爷龙龙最近一趟回家,是在阿民出事前的三天。而他离开家回省城那天,阿民也忽然不见了。至于这里面详细的情况,姑娘就说不清了。
这些线索太重要了。甄县令和孙勇高兴万分。虽然龙龙谋害阿民的细节有待理清,但可以认定,阿民的死,与龙龙脱不了干系。孙勇对甄县令说:“看来,事情是这样的:龙龙自从见过三珠,就垂涎三尺,私下动员阿民,把老婆让给他,或者给他一亲香泽。阿民不同意。那天龙龙要回省城,是要到县城码头乘船的,他肯定叫阿民送他。但龙龙却逼着阿民到了乌柏村。就在进村途中,龙龙忽下杀手,将阿民弄伤或弄死,扔进了枯井里。但由于被两个孩子发现,既而招来了大强,龙龙就决定转移尸体。他把尸体弄出井,绑上石头扔进河里。虽然丁老爷不知道儿子害了阿民,但儿子打阿民老婆的主意,这个企图丁老爷是知道的,所以丁老爷才显得惶惶不安。”
这个推理,有点道理。但甄县令却缓缓摇摇头:“这个我也想过。但有一点无法解释,如果龙龙将尸体扔下井底,他是怎么将尸体弄出去呢?”就这一句,将孙勇难住了。
案情依然扑朔迷离。甄县令决定,去省城会馆查查龙龙是否在。孙勇骑一匹快马,星夜赶赴省城。第二天中午回来,汇报说,龙龙并没有到会馆。也就是说,龙龙在阿民出事前三天回家后,就一直没有回省城。他肯定作了案,逃跑了。甄县令一面派人在县城各处招榜通缉,一面又赶往西庄,对丁老爷再进行询问。丁老爷只好承认,他儿子看中了阿民的老婆,希望能娶到手。丁老爷骂过他一顿。
甄县令要丁老爷想想,龙龙在杀了人后,会逃到哪里去。丁老爷摇着头说:“除了省城,他没地方去的。这小子不学好,本事差,没有家里资助,跑到外面也过不了。”甄县令不敢相信,暗中派人在丁家外围监视,看丁老爷是否会往外送钱。
但折腾了好多天,一无所获。
轰轰烈烈的追查停滞不前。甄县令不得不冷静下来。这天他带着孙勇,又来到枯井边,对以前的线索进行梳理,寻找新的灵感。这时他突然脑中一闪,想到了以前被忽略的一个细节。他叫孙勇在枯井周围搜寻,看有没有一截树木或棍子。两个人分别向两个方向搜索,结果孙勇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截树枝。甄县令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们真傻,竟让一个人给骗了。这家伙太高明了。”“是谁骗了我们?”“当然是阿民。”
甄县令已是胸有成竹。他要孙勇立马回衙,叫上忤作等人速来。又叫手下去村里传令,全部村民都快过来。村主闻令迅速带着村民来了。甄县令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坟边,下令挖坟掘尸。
这里埋的就是阿民的死尸。众人都惊愕万分,三珠更是扑在坟上,质问老爷怎么随便掘尸。甄县令叹息着说:“你呀哭错了人,这里埋的,根本不是你夫君阿民。”“那是谁?”“是丁家的少爷,龙龙。”
此言一出,惊得大家面面相觑。坟终于被挖开,死尸重见天,忤作对尸骸又进行细验,才发现尸体的左脚有六个脚趾。而阿民并无多趾。甄县令大笑三声,对天喊道:“阿民啊阿民,你躲在哪里,我不知道。但你金蝉脱壳之计,已经被我识破。还是趁早来自首吧。”说着命手下收拾好龙龙的尸骨,带班回衙。
孙勇等人觉得意外,既然被害者是龙龙,阿民是凶手,为什么不把三珠顺便拘押呢?但甄县令诡秘一笑,没有回答。两天以后的夜里,一个黑影出现在阿民家的门口,正要敲门,背后闪出另两条黑影,当场将他拿住了。原来甄县令预料阿民得知事情败露,担心妻子会受连累,一定会趁夜回家察看,所以命衙役守在屋外,将阿民抓个正着。
甄县令将阿民带入后堂,秘密审问。阿民流着泪,交代了作案的经过。原来有一天三珠去西庄找阿民,被丁少爷见了,龙龙顿时欲火冲天,当场就上前言词调戏。三珠走后,龙龙拿出一把银子,要跟阿民做个交易,让阿民把老婆让给他。见阿民不同意,又提出让他“享用”几天。阿民面对少爷的无理要求,选择了忍气吞声。谁知龙龙并不罢休,那次他从省城回来,设计将阿民灌醉。阿民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个全裸的姑娘。龙龙闯进来,硬说阿民强奸了他表妹,要送阿民去见官。阿民吓得连连求饶。龙龙趁机提出,让阿民带他去找老婆,作为交换。
第二天龙龙装作要回省城去,叫阿民送他去县城码头。半路逼着阿民带他去乌桕村,找三珠。阿民也只好照做了。就在快到乌柏村时,阿民后悔不走了。此时已经是夜里了。两个人扭斗起来。龙龙用石块砸破阿民的脑袋。阿民抓到了一根野藤,箍住龙龙的脖子,使劲一勒,龙龙吐出了舌头。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阿民知道闯了祸。他想将龙龙的尸体扔进枯井。但井口盖着一块石板,一个人很难搬开。他只好去捡来一根粗树枝,一点一点将石板撬开。由于头部受伤,他干干停停,等到露出井口,已经天亮了。
就在这时,阿民忽然透过晨曦发现,村里走来两个小孩,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把龙龙的尸体扔进井里,一时很难盖上石板,如果孩子发现了井中尸体,必定去叫大人,等人们知道这是龙龙,丁家马上会怀疑到凶手是他。他急忙把龙龙的尸体扛进树林里去。再看两个小孩,正从那边专心搜寻着荠菜。阿民脑子里急速转动,忽然出现一个主意,觉得自己不妨玩一次险,也许可以躲过凶手这个嫌疑。正好井口不远处有一条棕绳子,是以前所用的打水绳,虽然废弃半年,却依然牢固。阿民立即猫腰来到枯井边,展开行动……
阿民说到这里,问甄县令:“老爷,我这么做了,你是怎么发现的?”甄县令哈哈一笑说:“你是用那根绳子捆住木棒,将木棒横在井口,攥着绳子吊下井的,再在下面使劲抖动绳子,木棍一点点移动,一头落空就掉下井了。然后你将绳子木棒压在身下,上面的人看不到这些。你要出井时,就把木棒竖着使劲往上一扔,扔出井口,再拉绳子,木棒正好横亘在井口,你就可以缘绳而上了。此后你趁着大强和两个孩子回村叫人之际,到树林里扛走尸体,再换上自己的衣服,绑上石头沉下河。”
那么阿民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原来阿民杀了龙龙,还是很恐慌的,担心自己要偿命。当他发现两个孩子来挖荠菜,急中生智,就利用这个条件,下井装死人,演一场自己被害的戏。虽然孩子的话不一定让大人相信,但只要有孩子看到过,这个说法就能成立,以后他“失踪”,人们就会先想到,他是被害了……
甄县令说:“你这个办法,说起来挺荒唐,但确实有效啊。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是给人害死了,以后只会寻你的尸体,而不会找你这个活人,这样你逃在外安全了。你的计划还是很成功的,那天缩在井下,不仅让两个小孩看到,还给大强所见,更增加了这层真实性。一旦你被人认定是死了,那么就算丁老爷事后发现儿子失踪了,也会先想到,是儿子把你杀了,又逃走了,而不是你杀了他儿子,你逃了。”
甄县令说完,阿民连连点头。他夸赞老爷高明。甄县令叹息着说:“你很了不起,被人称作老实,却会出此奇计。但你做了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反而露出了破绽。我深信尸体扔在井底,上面的人想弄出去很不容易,除非井下的人自己出井。是井沿上的痕迹告诉了我这个秘密,我马上想到是你的障眼法了。”
阿民作为杀人凶手被拘押了。但甄县令心情很不爽,他在考虑着,要尽量替阿民减轻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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