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半夜一点吃滷味啦,会肥死,不行,我要回房间了,你叫小颖吃,她赌气不吃东西,现在大概肚子咕咕叫了。乐婷哼哼地说,不等何芹再开口,便转身回房。
何芹有些茫然,她又敲了小颖房门,听见裡头抽噎的应答声,这才放心到了浴室冲澡。
何芹婚结得早,此时年纪尚不满四十,精心打扮之下,也颇能展现女性风华,在店裡自然也惹得不少男性目光,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曾经对何芹表露过爱意,早些年她也交过几个男友、经歷几段露水姻缘,却终未能修成正果,这几年忙著打理店面,渐渐也忘了替自己增添桃花,全心全意地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而她那逝去不久的挚友秀惠,也经歷了两段不美满的婚姻,在数年爱情空窗之后竟交了个年纪小她许多的男友,前些时候何芹打从心裡為秀惠感到高兴,她从秀惠的脸上看见了久违的幸福字样。只是那时的何芹怎麼也料想不到,才重拾幸福不久的秀惠竟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裡说走就走。
何芹闭著眼睛,任由微温的水冲在自己的脸上,冲去洗面乳和残妆,她回想著白天李太太说的那番话,又回想著孙太太、彭太太说的那些话,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拥有三个女儿感到心满意足,大女儿乐婷稳重懂事,样貌美丽,也考上了好大学,从小到大几乎无须让她操心;二女儿乐颖活泼机灵却不至於胡闹生事,擅长运动,是个跆拳道好手,已经拿了几面奖牌;小女儿乐莉成绩比两个姊姊当年都要好,学校老师还时常建议让她跳级。
何芹一想至此,不由得有些欣慰,她微微笑了,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将那个脆弱破碎的单亲家庭,改建成了崭新而有活力的女强人之家……只不过最近有些紊乱罢了。
何芹的微笑稍稍褪去,她的烦恼又上来了,是的,最近确实有些紊乱,美丽的乐婷不知从什麼时候变成了皮包骨,她知道乐婷最近认识了个年轻人,爱美是一定的,但似乎瘦得过头了;又听乐婷说,小颖这两天稀奇古怪,上午竟拿棉被将妹妹乐莉闷得差点昏厥,这又是怎麼一回事儿;那最乖巧听话,功课一流的妹妹莉莉的一场小感冒,似乎越来越重,超出了她的想像之外。
不对……不对……何芹的不安愈渐加重,她赶紧洗完澡,先是来到乐婷房间,探看躺在姊姊床上的莉莉。
妹妹吃了药,睡得很熟,我帮她量过体温,烧有退一点了。乐婷说,她已关上电脑,準备入睡了。
何芹出了乐婷房间,来到小颖房间,小颖却不在房中,原来已经自个儿上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呆呆望著桌上那袋滷味,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嚕嚕的声音。
吃啊,就是买回来给你们吃的,你姊姊要减肥,妈已经吃过了,所以全部都是你的。何芹开了冰箱,替自己和小颖倒了杯冷饮,拿到小颖身旁坐下。
告诉妈,今天发生了什麼事。何芹这麼问。
小颖吃起了滷味,她确实饿坏了,她吃了半晌,望著何芹,呆楞楞地说:大姊打我。
嗯,她有跟我说。何芹点点头,说:她说,你给妹妹穿上冬天的大外套,又用棉被把她包起来,害妹妹热得差点昏倒……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小颖默然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害妹妹的,但是我说了实话,姊姊不相信我……
什麼实话?何芹问。
莉莉……说她冷……她问你在哪裡,她还说她饿,说你很久没给她吃东西,她昨天……昨天晚上很怪……一直梦游,样子像是在吃东西,我一叫姊姊来,她就好好的,今天也是这样,她一直说冷,我才拿衣服给她穿……对了,今天早上,她还吐了,吐出一堆虫子,可是姊姊一来,虫子就不见了,我跟姊姊讲,姊姊也不相信。小颖嘴巴塞满了滷味,含糊不清地讲。
何芹一言不发,直到小颖喊了她几句,问她:妈妈,你相信我说的话吗?何芹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说:妈相信,你不要怪姊姊,姊姊没看到你说的情形,所以她不相信,假如换成是莉莉对你这麼说,而你没亲眼看到,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
谁说的,如果莉莉这样说,我会相信她,我也不会骂她打她,姊姊还打我。小颖抗议。
好啦,姊姊也是担心莉莉啊,你快吃,吃完了早点睡,不要想太多,妈知道这阵子没时间陪你们,过两天妈把事情跟店长交代一下,带你们去渡个假。何芹笑著摸著小颖的头。
真的吗?小颖不敢置信地问,上一次妈妈带她们全家出游,是两年前的春节。
当然是真的,妈明天就去安排,你可以跟姊姊讨论一下,想去哪裡玩。何芹点头,她看著小颖那充满期待的双眼,心中有些不捨。
姊。小颖怯怯地站在乐婷的门前,迟疑了半晌,回头看了看何芹,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乐婷的声音从房裡传出。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小颖来到坐在连身镜前梳头的乐婷身旁,拉了拉乐婷的衣角。
嗯。乐婷从镜中见到小颖闪亮亮的眼睛,反倒有些愧疚,她放下梳子,说:我不是故意要打你,我那时候急坏了,以為你……你像电影裡那些怪角色一样鬼上身了,所以……
你才鬼上身咧!小颖呵呵笑著,说:妈说要带我们去旅游耶。
真的吗?乐婷有些诧异地望著镜子当中那站在门旁的何芹。
何芹微笑点点头,指了指床上的莉莉,说:你们帮忙把莉莉搬到我房间,今天我陪她睡好了。
那什麼时候陪我睡?
我也要!
莉莉是病人,等你们生病了再说。何芹呵呵笑著,指挥著两个女儿,七手八脚地将沉沉睡著的莉莉安稳地抱进了何芹的主卧房,放在柔软的双人床上。
一谈到旅游,小颖和乐婷便睡不著了,乐婷重新打开电脑,搜寻旅游警点,两姊妹嘰嘰喳喳地讨论起来。
何芹关上门,听著两姊妹的交谈笑声,跟著按下门把上的门锁。
她望著床上的莉莉,面容上的神情五味杂陈,她来回踱步,跟著坐在床沿,轻轻按著莉莉的手,口唇有些发颤。跟著她又站起,来到了衣橱前,打开了衣橱木门,她伸手在衣橱柜板一处隐密的角落掏摸著,摸出了一把小钥匙,那是衣橱内柜一只上锁抽屉的钥匙,她以那钥匙开了锁,取出抽屉来到床边坐下。
她翻动抽屉当中的琐碎物事,裡头有些她自庙裡求来的平安符袋、佛珠、掛饰、玉佩,也有些籤诗、批掛,和她偶而上相命馆替自己以及三个女儿相命时所需要的生辰八字。
然而在那四张生辰八字之外,底下却还有压著一张死辰八字。
何芹用颤抖的手揭开那张死辰八字,八字上没有姓名,却有个额外以红笔写上的小名……乐弟。
何芹摇了摇头,想将脑袋裡那不愉快的回忆甩脱,那时她与前夫离异一年有餘,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在两年的过程当中,有喜有悲、有笑有泪,最终仍各奔西东。
死辰八字上的乐弟,便是这两年当中某次预期之外的一颗未落地的果实,滋味自然是苦涩的。
在那不久之后,何芹禁不起挚友秀惠的百般游说,便同意了秀惠的提议……供养乐弟。
不是一般的供养。
秀惠有个曾经在泰国修习降头的姨婆,秀惠年幼时和那姨婆亲近,曾听姨婆讲述过许多降头法术的神奇故事,秀惠离婚之后,一个人在家穷极无聊,便时常南下探望姨婆,那脾气刚烈却又对秀惠疼爱有加的姨婆一听秀惠提及那动輒打骂又爱偷腥的坏丈夫,便嚷著要开坛做法,给他点顏色瞧瞧,然则秀惠一来抱著好聚好散、过去了就算了的念头,一方面也知道这降头裡头可有不少兄狠恐怖的花招,无论如何,施在人身上,总是太过。
但她知道姨婆的脾气,哪天火气一来便开坛做法了,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於是她便提议让姨婆教她降头,让她自个来玩。便这麼著,秀惠学会了不少降头法术,也从姨婆那儿收下了不少施法器具,她空閒之餘,便挑拣一些镇宅护身、财运兴旺的咒术来修炼,便这麼渐渐地玩出了兴趣。
她当然没和任何人提起这档子事。包括她最要好的朋友何芹。直到秀惠练习降头两、三年,小有所成,工作一帆风顺,投资也获利不少,反观何芹那时,恋情走到了悲伤终点,经营的小小精品店也几乎要关门大吉,三个女儿的学费、生活费甚至得靠秀惠接济。
秀惠再也无法坐视挚友的困顿愁苦。她开始找机会向何芹透露自己和姨婆学习降头的过程。起初何芹不以為意,只当是好友想要转移她伤痛的随口话题,但另一方面,秀惠这一、两年的顺遂她也全瞧在眼裡,确实有些欣羡,经过秀惠许多次劝说,何芹下定决心,抱著不妨一试的心态,同意了秀惠的提议。
於是,那未能落地的果实,得到了一个名字……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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