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去评价故事里这和尚的行为究竟是好是坏,但相信他们有一套自己行事的标准。但只说大堂内众人看着地上的狐狸尸体,心里那种惊异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齐老太爷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情,整个人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又气又怒,指着狐尸大骂起来,直说自己几年前就觉得这妖女不对劲,不想真是个孽畜来祸害齐家。盛怒之下,更命人将这狐尸拖出去,架在柴堆上烧个干净,还要人将这狐狸生下的那非人非妖的家伙给抱来,砸死了和这狐狸一并烧了!
可其实诗仙并没有死,早在庭院之中,她心中已经有那种不详的感觉,更别说早有人报信告诉她来了个和尚,心里知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奈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没有办法挽回。因此到大堂中来的时候,也留了一分心思。见那和尚面色不善,举起禅杖就朝自己砸来,无法之下,只能诈死,好歹瞒过了众人的眼睛。
但没想到自己在家三年,老太爷竟然还是对自己心存芥蒂,连那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更加让她难过不已。好在她怀孕之初就已经有了准备。我之前被蛊惑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抱着孩子逃离的丫头,其实并不是人,她的身份也让我惊讶不已,书里说,这是一只墨狐狸,诗仙与她有恩,特此相报。如今看来,这应该就是我和凌灵看到的那只黑脸狐狸。回想一下她的模样,和诗仙比较起来,真一个小姐一个丫头的命。
几个家丁上前,将地上的狐狸尸体抬出院外,架上火堆作势就要点火。可谁也没想到刚要回头过去抬地上的狐尸时,这尸体竟然不见了!吓得他们匆匆忙忙跑回去禀告,齐老太爷与那和尚听了消息,脸色都很难看。可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诗仙躲到了什么地方。
那和尚考虑半天,对齐老太爷说,这狐狸定是跑去找她夫婿去了,公子还不知道这东西是妖怪变的,这狐狸今天逃了命,定然怀恨在心报复在公子身上,恐遭不测啊。
齐老太爷一听这话也急了,急急忙忙休书一封,派人给京城里的公子送去。
齐公子考期将近,整日里所有心思都放在书堆里,可奈何自己对科举并没有兴趣,全是为了应付父母,再者,也想换一个功名来,这样自己将诗仙扶做正房,父母也不会说些什么。可谁知道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收到了家里快马送来的书信,一看之下,如遭雷击。什么科考什么功名都顾不上了,只急着想要赶回家去,一想到诗仙和自己孩子下落不明,就好像有人在拿刀刺他的心一样。
但老天好像有意捉弄他们似的,齐公子日夜赶路不停,路过一条山道,却遇上了几个强盗,争执不过,死在了强盗的手中。这样一来,正应了那和尚恐遭不测的话。齐老太爷痛心疾首,带着人一把火烧了穆阳楼,可儿子终归是回不来了。
而另一边,诗仙逃出齐府,和那墨狐狸汇合,本想先给自己儿子找个地方安身立命,一切打点妥当了再去找自己的丈夫,可没想到这么一耽误,天就变了。等知道齐公子身死的消息,她几近绝望的哭丧一场,知道齐家人防着自己,连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心里一痛,也不管后果,就做出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来。
她要抢尸!
齐家丧礼那天,排场大得吓人,整条街道上,纸钱飞得好像能够将房屋都彻底盖住,而她站在一栋楼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幅画,冷眼望着这送葬的队伍从自己面前走过。那棒打鸳鸯的和尚也在其中,拿着木鱼敲敲打打,似乎是齐老太爷特意请他留下送自己儿子一程。
送葬队伍走着走着,忽然就刮起了一场大风,那漫天的白色纸钱飞舞起来,遮住了人的眼睛,那和尚心中惊疑,两手挡在眼前朝前看去,忽然就看到那人群前方,一只白色狐狸慢慢走了出来。几乎就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他扯着嗓子就朝众人大喊了一句:“妖怪来了!”
他本想提醒大家多多注意一些,谁想这一开口,普通人早已吓破了胆子,手里的纸人纸幡一丢只顾着逃命,整个队伍对视乱得不成样子。齐老太爷急的大叫,但转眼就看到那白色会出现在棺材之上,它仰着脖子对天长长一吼,四周混乱的人群忽然都愣了一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而棺材四周的那些下人,忽然停下步子,不仅不在逃命,反而开始翘起棺材来。
和尚被人群冲出一段距离,心道不好,将手里的木鱼一扬,作势就要朝诗仙冲过来,想要护住棺材,可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嘭的一声,棺盖一下翻开来,露出齐公子已经发青的尸体。
九尾狐狸没有丝毫犹豫,她原先拿在手中的画,此刻已经正被一条尾巴缠住,那尾巴猛的一甩,画卷一下展开,盖在了齐公子的尸体上,而下一秒,这狐狸朝棺材里一跃,将画卷刁在口中一收,棺材里的尸体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画上,突然多出来一个齐公子的画像。
和尚眼看情况糟糕,周围众人包括那齐老太爷的俩上都露出一幅疑惑的神色,好像突然脑子短路了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他扬起手中的木鱼,猛的就朝棺材上的狐狸砸了过去。
这狐狸小心翼翼的卷起画轴,生怕扯出一小点缺口来,根本顾不上身后的情况,只听嘭的一声,就被木鱼砸个正着,身体一下从棺材上砸下来,连口中都流出了一缕鲜血,将身上的白毛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九尾狐狸忍着身上的疼痛朝那和尚滋了下牙,但却没有想要朝他撕咬的欲望,反而重新跳上棺材,将那画卷一口叼在口中,纵身就逃,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这场风波也慢慢平息下来,齐家人丢了尸体,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为齐公子弄了个衣冠冢,但是据说那坟茔四周,经常有狐狸出没,只是看到的人,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妖,还是普通的动物。
而逃脱的诗仙,就带着齐公子的尸体,来到了这九曲宫楼之中,为了防止有人寻到他们的所在,她将自己和齐公子的影子封在了画卷之中,准备了两口棺材,将尸体放入其中,妄想着靠这白蛇化龙的所在,死去的齐公子,终有一日能够化妖重新活过来。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转眼间,就到了我们来此寻妖的年月。
我读完了整个故事,心里也说不上悲喜,但总觉得,如果这书中所写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们现在的行为真有些说不过去,可是转念想了想,我们寻妖,毕竟不是为了将这里的妖怪一网打尽,我们也没那么厉害的本事。
好比我,只是为了自己能够继续活着,而夏如轩,想要的仅仅也只是尸体口中的珠子和一个八角阴阳鱼瓷盘,我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有什么作用,但想来也不会对这里的妖怪造成太多的伤害,更别说这九尾狐狸是通人性的,没准也能够理解我们的来意。
我放下手中的书,又朝着墙壁上的画看了一眼,上面的黑影仿佛也在静静的看着我。只是扫到爷爷变的那一团黑影,我心里的疑虑依旧没有解开。按照这故事里的说法,这画里全都是人的影子,我小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爷爷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异常,但是现在来看,他确实将影子留在了这九曲宫楼里,我根本猜测不出来他有着怎样的目的。
但是我考虑一番,所有谜底现在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更加该去在意的,是我该怎么从这山里出去,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耽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只想尽快找到夏如轩他们。
我临出门的时候,将墙壁上的画像摘了下来,收好抱在怀里。可刚要离开,旁边的书架上,忽然又传来啪嗒一声响。我循声望去,发现又是一卷画轴从那书架上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我的脚边。
我心里奇怪,忍不住将它捡起来看了看,发现这画轴比墙上这幅要小上一些,而且画面上的画像也有些不同,画上是一个很胖的男人,但不是那种乌黑的颜色,反而各色尽有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这人不是古人的打扮,看起来和我的年代近似,我心里疑惑,随便扫了一眼就将它合上,因为不清楚这里的画是不是都有古怪,因此也将这幅画收在背包里,想等找到夏如轩的时候让他好好看看。
谁想我从石室的门走出来,朝着四周一瞧,却忽然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是九曲宫楼的第一层,也就是大厅的角门之后,遇上黑脸狐狸的院子里。但更加让我意外的是,我刚一出来,直接就听到了夏如轩几人的声音,正在角门之外传来。
我当心黑脸狐狸躲在这里,急忙朝角门跑了过去,猛的一推开,见他们正坐在大厅里商量着什么,几人都被我这的动静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我,萧凡才高兴的大喊了一声:“齐哥,你原来没死啊!”
但与他那种兴奋的表情相比起来,夏如轩的脸色却难看很多,他指着我怀里抱着的画卷说:“你抱着这妖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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