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坦然和他握手：“也许我来得太急了，我应该先问问你们到底有什么办法去对付夏小青。”两个人对视，杨艺敢肯定这是个亡命之徒，他看着自己这个警察时非但没有害怕、顾虑等等犯了罪的人常有的神情，反而象是很有兴趣似的打量着自己。

　　“我们就站在这里说吗？我可有点冷了。”“贾延亮”又说。

　　“好吧，上车说。”杨艺首先上了车，回头冲他笑了笑：“这车应该是你们的吧。我们先借用一下。”

　　“贾延亮”哼了一声，自己拉门上了车。这车他熟极了，他每天都在开，他是宫懿铭。他终于“说服”了贾延亮，由他代替他来和警察周旋。而贾延亮现在己经应该和韩春娇还有杜思明开往了最近的国道，有那辆奥迪V6，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礼州城。至于他自己，这一天、这种时刻他己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为了贾延亮，他面对这样几个他妈的警察，有什么可了不起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松地坐在这辆大型越野车的后排去，他注意到那儿还坐着另一个人。他认识，那是被他撞昏了的那个男的“小警察”，后来被告知就是烈火的那个人。他冲他笑了笑，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那是个亲热的姿势，但也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时常觉得是在占别人的上风。这姿势也能让他随时随地地掐上对方的脖子。当你的手也能随时弄断根手腕粗的木棒时，你就会体验到那种感觉……随时都能制人于死命的力量，令人优越。

　　车发动了，宫懿铭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到我们局里。”杨艺回答。

　　汽车里的喘息声现在己经渐渐平息了，两个早就不再年青的人一阵疯狂后，都瘫痪了一样，呆怔怔地看着外面晦暗迷蒙的天色，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疲惫过，虽然对方的身体就在身边，但是再也提不起一点精力或者说是兴趣，再去碰哪怕只一下了。

　　他们都在心里问着自己：难道我真是老了？

　　马非不相信，她仍旧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深信世上有种天生的美人，在她们十三四岁时就己经让人觉得美丽动人，能散发出纯粹是女人的那种吸引力。而这种女人，在她们哪怕到了五六十岁时也依旧不显老，反而会多出了种高贵和智慧的别样的魅力。

　　天生丽质，绝不衰老。而她相信自己正是那样的人。

　　可是在这一夜之中，她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开始老了！老，原来是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恐怖！这样无可奈何！也无可避免。

　　她望望身边的这个人，这人平日里也往往让人忽视了他的年龄，他身材魁梧，精力旺盛，都到了五十三岁了，头发还是乌黑乌黑的。她看过，他没有染发。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从来都能满足她，他比一些年青小伙子还要强。这世上是不是也有一种男人，天生成熟得就早，而且衰老得特别慢呢？

　　可是她明显地感觉到，今天夏小青不行了。他现在非常地虚弱。

　　她听见夏小青低沉地问她：“小荣，跟我说说情况吧。”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反问：“情况？什么情况？”

　　“你银行里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夏小青没好气地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具体的问题，但他总是得问问的啊。

　　“糟透了。”她哀叹一声：“什么都一团糟，我身边的人都是一群废物！没一个管用的。老夏，我想我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夏小青一阵心烦，差点就要吼出来，这女人的叹息就像是为他送葬一样，让他厌恶透顶！他忍了又忍才又问：“怎么就改不了那个数据呢？不就是那个小小的数据吗？那是在你职权范围之内啊！”

　　“我的职权范围？我现在哪还有什么职权！”马非听他报怨责怪，心里更是难受，差点就脱口而出，要是你当初不把那些钱往我这里送，怎么会有现在这回事！这都是你夏小青办的蠢事！可是她怎么能说，想了又想只好说：“老夏，我在尽力，在尽每一分力。老天保佑吧，要是能过了今晚这一关，我明天辞职都行。”

　　“别说丧气话。我问你，现在只要你们的主机能动，就能解决问题，是不是？”

　　“是。”

　　“那你还等什么？我现在不好出面，可你要去找专家，应该名正言顺的！你还犹豫什么？”他激动起来。

　　“我找不到啊！这么个黑天，还下着雨，还有你不知道，我们主控室里的那个黄建成，他是主管这些计算机的，平时这方面的人都由他跟外边联系，可现在他竟然辞职了！让我突然间就折了手！我现在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要跑到电视台去，登广告说我们银行的网络被人入侵了，谁有能耐快点来救我？”

　　“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夏小青不得不让越说越有些失控的马非停下来，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去帮马非，现在帮她就是帮自己。他说：“要是你能把主机恢复了，那就什么都好了？”

　　“那时或许更麻烦！”马非仿佛一肚子苦水，一旦倒起来就没完：“那个烈火跟我说过，要是我这边主机恢复了，那些黑客马上就又能进来，那时我的麻烦就更大了！除非……”

　　“除非什么？”夏小青的心猛地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全身都一激灵，但是为了什么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好一路先问下去。

　　“除非我能把我们银行网络的所有防御设施都换过来，可那根本就不是一夜之间能办的事！现在半夜都过去了，我还没起手办这事呢，就这一条，总行的人明天不定会怎么处置我。”马非说着沮丧到了极点。

　　可是夏小青的脸变了，变得非常可怕！他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在怕什么，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他差点叫出声来：他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存款数据要改动就得恢复主机功能，可是主机功能要是恢复了，银行就要被入侵！难怪事情进展得这么慢，他的利益和银行的利益有着这样的冲突！他恐怖地看了马非一眼，他不知道这个刚才还和他抵死缠绵的女人知不知道这一点，但她应该知道啊，那她还会真正地帮着自己吗？

　　她是这家银行的行长啊！

　　他全身象突然间就掉进了冰窖里，冷得让他发抖。他意识到他真正有了危机，这会儿还会有谁来帮他？他马上就要倒霉了！

　　“去你们警局？去那儿干什么？”宫懿铭冷冷地问。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是一种冷淡，他真的不怕，要是不为整个事情着想，他才懒得问。

　　“到那儿你会安全些，现在可不只是我们在找你。再说我们也会放心些。”杨艺说。这是实话，他拿得准这个“贾延亮”吃这种来去明白的话。

　　果然后面哼了一声，不言语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目的地，沈阳市公安局门前。这里的门面不小，有个专门的停车场，杨艺把车停下了，和刘东侠一起下了车。宫懿铭冷冷地看了几米外一盏亮着的灯下面照着的市公安局的门匾一眼，等杨艺和刘东侠先下了车，有了准备后才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可许东没动。

　　刘东侠走过来：“你怎么了？下车啊。”

　　许东看着她，慢吞吞地说：“我不下去，我跟你们说过，我不进警察局。”

　　刘东侠看着他，他的神色间那种让她难受的表情更加重了。他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再也不看她。刘东侠想起来，他当初与警察的约定，他现在己经迁就了很多。她转头对杨艺说：“我在外面陪着他，你派个人把电脑送过来吧。”

　　杨艺看了她一眼，明显地有些迟疑，勉强地点了头：“那好吧。”他带着“贾延亮”走进了市公安局里。

　　刘东侠又上了车，坐在了后排，在许东的旁边。她问：“你怎么了？别害怕，你帮了我们很多忙，还救了我。这些事后我们都会考虑的。”

　　“不，”许东的声音很低沉：“是你救了我，我，我也不光是害怕。不是。”他摇着头，轻声地否认。

　　“那你到底为什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刘东侠不解地问。

　　“我……”他想说可又说不出口，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刘东侠，她的脸现在他有点看不清，可是他知道那有多么美，他脱口而出：“刘东侠，你会对我说实话吗？”

　　“会。”刘东侠用力点头。她素性如此，而且是他来问。

　　“我问你，要是贾延亮真的配合了你们，而他在外面的人也没有再入侵银行，你们会放了他吗？”

　　“不会。”刘东侠明确地回答，这是原则。

　　“要是你们最后没有把那个夏小青扳倒，你们会放了贾延亮吗？”

　　刘东侠沉默，她无法回答。许东在看着她，目光很复杂，那里有哀伤，也有些不平，还有些什么，刘东侠说不清，但是她的心很不好受。她没有低头回避的习惯，她和他对视着，还是许东先转回了头。

　　“他犯了罪，得受惩罚。”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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