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刘东侠伏过去了身子，这高挑的女孩子身体的曲线作着这个姿势，真能让人的呼吸都停顿，真是美极了。他心里毫无来由、近乎荒诞地想着，他等着这个女孩子转过头来，更加严肃、更加专注地看向自己，向自己质问。他直觉地感到，就在他的大门外，早己有大批的警察在埋伏着，只要这个女孩子一声令下，马上就会冲进来，把他抓住，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

　　却不料刘东侠的脸色变得暗淡起来，她站直了身子，极为失望地吁出了一口气：“你再看看那一台。”

　　许东坐到了另一台电脑的座椅上。

　　难道竟然没有被发现？贾延亮的错愕真是无可形容，他极力保持着脸上的神色不变，死里逃生的感觉差点让他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又看了皱起了眉头，黯然不语的刘东侠一眼，这女孩子的失望是千真万确的。他吁出了与刘东侠截然不同的一口气，不禁回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他想立即告诉他的兄弟朋友手下们：己经过了第一关！

　　纪强在追着黄建成，边追边叫。可是黄建成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声，看样子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家银行里。这是为什么？纪强在心里问自己。这本是个胆小谨慎、迎奉上级的老好人形的员工，为什么竟然突然要辞职？而且态度那么强硬。可以想象他当初是多么不容易才能爬到这个职务的。可是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这是为什么？

　　那只会有有一个原因，就是有比辞职更可怕的事出现了，逼着他以辞职躲避。

　　这个念头在纪强心里升起，更让他决定一定要让黄建成说出真正的原因。他紧走了几步，在对方进电梯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老黄，为什么躲着我？”他目光直视着黄建成，那是常年惯犯也要发抖的眼神。这时候不能再慢条丝理的，要让黄建成马上就明白，这是在面对警察！

　　黄建成看了他一眼，目光立即就回避了：“我，我有事，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卸掉了什么重负之后很庆幸的感觉一样，跟着又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要问你去问行长们吧，向行长现在己经能说话了。”他去按电梯，巴不得马上就走的样子。

　　纪强绕到了他前面，挡着电梯的入口，虽然现在电梯还没到，但也要先在心理上给他个重压，告诉他跑不了。纪强说：“我现在问的是你。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现在你说，是你配合警察，如果事后我去找你，你要知道那会是什么性质。”

　　黄建成的脸上浮现出了焦急还有烦躁，甚至还有些绝望的表情，他转身向安全通道的步行梯那边走了过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缠着我。你想吓唬我还嫩着呢，我在文革里受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纪强又追了上去，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大有文章：“那你逃什么？要是你真有什么麻烦在银行里逼着你辞职的话，你现在就更不应该走了。小心你走了后，什么错都按在你头上，那时你怎么办？”

　　这句话让黄建成立即停下了脚步，僵在了那里。纪强也不再追他，看着他的反应。

　　黄建成明显地处在极大的矛盾中，烦躁不安的心情从背影上都能看得出来。纪强的话打中了他的要害，这时候走了，后面的事他就会一无所知，前面的事也都不好再解释……真要是问心无愧，那为什么还要在最紧急的时候逃避？

　　可是他不走的话，就会越陷越深，他这个小办公室主任的职位的人卷在那里边，只会是漩涡里的一片小叶子罢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个目光闪闪，好像在占着上风的警察一眼，心里哀叹：这不过也是片小叶子罢了，可叹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往漩涡里跳！

　　他忽然有了个奇妙的想法……既然这个人这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吧，让他也尝一尝那滋味。一个小警察他忘了自己是谁了。这么想着，他的脸上有了种笑容，转过了身：“好，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许东在检查着第二台电脑，刘东侠注视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输入指令。老实说，她的电脑水平的确比不上他，可是她提醒着自己，不要漏过他漏过去的地方，谁都可能出错，但这时他们不能出错。

　　这时，检查到了尾声，许东又查出了一个“木马”程序，并且删除。刘东侠看了放在旁边的天线一眼，叹了口气。这次他们查的电脑还是有问题，并没有无地放矢，只不过他们整夜奔波，为的就是给礼州市内的电脑同仁们扫除隐患的吗？这让她的心里有了种透不过来的郁闷之气，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不顺？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中有种天生的急躁，这带给了她别人所没有的果敢和勇气，但是也让她比常人更少了种专心和耐性，通常她的契而不舍的坚忍可以弥补这些，可是今晚面临的搜索范围之广、技术和环境的复杂，让她真的有了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微微甩了甩头，提醒着自己不要放弃，自己还有个一定要达成的目标……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个合格而且优秀的刑警！这个想法让她的身心都痛苦了起来，不管怎样，决不放弃，再往下查下去！

　　许东站了起来，去拿天线：“贾先生，你的电脑是有点问题，但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台。你刚才己经看到了，问题我顺便都给你处理了，以后要小心点，多检查检查。”他尽量幻想着自己是个真警察，这样才能平白地打扰了人家，而且还把人家的电脑随意折腾一番后，心安理得地走出门。

　　贾延亮笑着说：“没关系，谢谢你，看来我真得定时地维护一下我的电脑了。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就吓了一跳。刚才那些程序隐藏得很深啊。”他是真的高兴，事情竟然会这么简单轻易地就过去民，真是让他万万想不到。他很自然给他们让出了走出去的道路，相信他们一定会自觉地离开，就此滚蛋。

　　刘东侠和许东就这么走了出去，贾延亮跟在他们身后相送，什么话也不说，只希望他们就此出去，再别冒出其它的节外之枝。很快的，他们来到了门边，许东拉开了门，侧身出去，但一个不小心，天线掉了下来，刘东侠手疾眼快地接住。许东回过了头，很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却发现她盯着天线，脸色己经变了。他问：“刘东侠，你怎么了？”

　　刘东侠没理他，转过了头，看着贾延亮，一字字地问：“张老板，你这里是不是还有正在上网的电脑？”她的目光向越层上看去。

　　纪强看着黄建成突然露出了这样一个笑容，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是个有经验的警察，经历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较量，那比正常生活着的市民们不知要多出多少不寻常的人生感觉，那己经成为他能力的一部分了，让他总能感觉出事情本质上的安全与否，能否承受。现在本来想对黄建成一心逼供的他突然觉得不妥，这里的事肯定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但是他决定要听对方能说出些什么来。他点头：“好，你说。”

　　黄建成向他走了回来，靠近了他：“你是个警察，肯定看出来了，那个商国志搞出来那个界面后，我们这些银行里的人就都有些不正常。是不是？”他还带着那种笑，很诡秘、阴森森地，一个忍气吞声、安守本分的人不顾一切的做出了某些大决定后，更让人觉得害怕。

　　纪强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但他依然能很平静地说：“对，告诉我，那个界面上都是些什么？不是一个储户的信息吗？”

　　“对，你没看到，但是你总是听到了。你知道那个储户是谁？他……”正说着，黄建成一下子住了口，盯着他后面。

　　纪强急转身，发现马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这女人竟能这么轻的走到他们身后，而且一定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现在出来阻止黄建成了。该死的，这幢楼里的小拐角太多了，天生就是给那些听壁角的小人准备的房子，纪强心里骂着，嘴上说：“老黄，我陪你下去。我们边走边谈。”

　　可是黄建成的眼睛己经变得痴呆呆的，他摇了摇头，再没说一句话，直接从安全通道走了下去。马非的出现，让他极度后悔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个想法，为什么要忍不住痛快那一下嘴。他都恨不得狠劲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纪强瞟了身后的马非一眼，轻蔑地笑了笑，心想你对黄建成有用，对我又怎么样？我偏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抬腿就追了下去。只听马非在身后叫他：“张科长，你忘了你们李局长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贾延亮的心猛地抽紧了，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肯定己经变得失色，这两个瘟神怎么还是发现了楼上的电脑？他顺着刘东侠的目光往上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没有底那样往下坠，往下坠，手脚都变得冰凉。

　　在慌乱中，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还在等他的答话，连忙转回了头，刘东侠看着他的目光那么锐利，就像是己经把他当成了罪犯。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说楼上没有电脑？对方手里可有仪器，对方可是靠这东西从大楼外面找进来的！说有？那上楼会不会露馅？时间不容他多想，他回答：“啊，楼上也有电脑，但好像没上网吧？怎么？这些你们都能知道？”他做出好奇和不可思议的样子。

　　许东这时也看清了，天线的信号显示着还有目标就在附近，就只有十几米的范围！他暗自惭愧，自己怎么就认定了这屋里就只有那两台上网电脑呢？那只是对方单方面介绍给他们的啊。而且查完了就出门，真是好应付。他有些恼火，对贾延亮的好印象大打折扣：“对，我们都能知道，快带我们上去。你这是妨碍我们调查，你知不知道？”

　　贾延亮一笑，接过了这个话茬：“有那么严重吗？你这是说我有罪啊。我可承受不起。我跟你说，我这里有多少台电脑，我自己都没个准数字。是不是漏了哪一台都是妨碍你们调查啊？”这番话说出来，他一下子找到了点感觉。是啊，一开始他就有些做贼心虚，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拒绝，可以拖延，也可以发发脾气。他忘了对方并没有证据，而他是这里的老板。

　　刘东侠瞪了许东一眼，怪他把事情往复杂里拖，说：“贾先生，你别多心，今天晚上我们是查电脑。一切以这台天线的测量为准。现在天线显示你的楼上办公室里有信号，我们得上去检查，希望你能配合。”

　　“你们还要怎么检查？”贾延亮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还没检查够吗？我上面有客户，你们上去一搅活，我还做生意不了？你们没看见这么晚了，我的员工们还都在赶活，就为了让那几个客户满意。你们两警察一上去，算是什么事啊？让人觉得我犯法了吗？”贾延亮没用官面上的客套话来说这些话，更让人觉得平头老百姓惹不起警察，可是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能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总得讲点人情理往吧。

　　这话让刘东侠踟蹰，每一个正常生活的人都不喜欢警察，这她知道。设身处地的为贾延亮着想，两个警察突然进了正有客户的办公室一通检查，的确让人难己接受，可是她不能通容。

　　她说：“我们只是针对电脑，没有别意思，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贾先生，你说影响不好，但是如果我们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不知道谁会往坏处想。”这番话说出去，许东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这个蛮横的小丫头，居然能说得这么有条有理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刘东侠心里正在很不好受。她不知道这番说得话对不对，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在执行任务时也要这么苦口婆心地给人解释吗？在她想来，市民应该配合警察的一切要求，因为警察是为了他们好。可怎么会是这样！她有些害怕，这个体面的老板会不会因此而知道她是个刚开始工作的警察，更加看轻她，不配合她。

　　“那你们等一等吧，”贾延亮想了想说：“让我先把客户对付完了的吧。”他审视了下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又说：“没办法，这对我太重要了。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他决定能拖就拖，或许会有些别的转机。

　　刘东侠咬了咬牙，她觉得自己错了，刚才那番话以后她绝不会再说。瞧，现在他们要像推销员一样等老板们有空才能办事了。她板起了脸：“那不行，这是我们的任务。刚才只是向你解释一下，可不是要争得你的同意！这一点你要想清楚，别误会了！”

　　许东的心开始跳了起来，他有些惊慌，他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强硬无礼地跟谁说过话。现在和刘东侠站在一起，这话也就像是他说的一样。他看着贾延亮的表情。

　　贾延亮当然没有误会，他知道对方是为什么来的。他更不能轻易让对方上去了。想着，他横了横心：“我刚才己经很配合你们了，我的员工和我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帮你们查电脑。这还不够吗？现在我只是要你们等一等，你们也别太不给面子嘛。对了，你们有搜查证吗？”他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暗恨自己今晚真是什么都忘了。

　　刘东侠更是有气，自从外国和港台的影视剧进军大陆后，什么律师啊、搜查证啊，好像大家都明白了，警察不能为所欲为。唉，虽然事实真就是如此，但是在这以前，在她父亲那个时代，警察问什么就得说什么，好像警察的心里要是对你少了点认可的好感，都表示你这个人的本质是有问题了。刘东侠想起了上次在的厅里的遭遇，她平静了些，放缓了语气，但话里的压力更大：“贾先生，你要搜查证很容易，之所以我现在没有搜查证给你，是因为今晚要查的地方不固定，没法事先一个一个地开。但你要，我现在就可以请示上级，只不过你这么特殊，我们检查时也就得特别的严格对待。谁让你的楼上这么神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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