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被带回局里时刚好是早上六点,门口卖早点的老太太已经收摊,正准备歇工回家休息,然而,这个冰冷的早晨对鏖战了一夜的我们却仅是个开始。
我是和小冷并入法医室的,尸体也是我们一同放到解剖台上的。
拉开拉链,望着尸体小冷也不能镇定,“难怪昨晚你不让我们过去。”
我将裤腿子撸到膝盖处,用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双腿,紧接着脱掉脏兮兮的鞋子,法医室里立即扩散出一股酸臭的味道。小冷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嫌弃我,实际上却是有些心疼。
她不声不响地走出法医室,又悄无声息地回到我身旁,递给我一个红色的洗面盆,里面是一些女人用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套干净的警服,“去洗洗吧!然后把衣服换上。”
“这谁的?”
她回答,“衣服是陈思的,其它的东西都是我的,如果你嫌我脏就到外面的小超市里买个新牙刷,如果不嫌弃那就用我的。”
“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牙刷,我还是去买个新的吧。”
小冷温声说,“随便你,快去吧。”
“谢谢。”
端着洗面盆去了局后院,那里有一个独立的更衣室,可淋浴。脱下脏透了的衣服,人光着身子站在花洒下面,淋着水。因为局里只有晚上才会供应热水,所以一瞬间就被凉水冰透了,脑子也就清醒了。
仰面望着墙壁上端三十公分宽窄的通风口,心情沉重。
七个大盗五死一逃,还有一个下落不明,案子可以说已经接近了尾声。陈思回来以后就没停下过,积极汇报,审批,最后联合检察院对在逃嫌疑人李坦进行抓捕。转眼又是一天时间,一直没有动静。
从中午吃完饭我就一直在睡觉,到了下午四点多才从沙发上爬起来。
那时候法医室里空空荡荡,没开一盏灯,也没有一人在。我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带着一些孤独和茫然走出法医室,好似是在梦境里一样迷迷糊糊地穿过死寂沉沉的走廊,踏着冷硬的台阶。
一层前厅,值班室里的干警通过窗口跟我打着招呼,问我怎么没去审讯室。
我歪了歪头,问他,去审讯室干嘛?
他也不解,“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我更糊涂了,“知道啥?”
“人自首啦!”
“谁自首了?”
我就讨厌这种从来不一次性把话讲完,非要等别人问才肯接着说的家伙。
他到先嫌起我来了,“我都说了是自首,那肯定是嫌犯啊!”
我很平静地“哦”了一声,但当大脑逐渐清醒后,我就再也无法平静下去了。
“你说啥?人自首了?!”
他被我高亢的声音吓了一跳,“您自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审讯室是在后院,具有一定隐蔽和安全性。我到的时候小冷就站在屋里,隔着单向玻璃向里面望着。看到我进来就关心着问了一句,我敲了敲脑袋回着,睡得还行,就是时间有点太长了,头昏脑胀的。
我抬手指了指,“李坦怎么是个女的?”
“谁告诉你是李坦?”
我笑了笑,“难不成是陶心然?”
小冷一字一顿,“就是陶心然!”
我郑重起来,走到玻璃窗口前向里面望去。一个面黄肌瘦,十分憔悴的女生进入视野。陈思端坐再她对面,一字一句地审问着。他们的对话声从音响里传出来,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陶心然居然全招了。
从花农刘福贵到监院了尘一共五人,全都是她杀的。
石破惊天一般!
可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因为谁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尤其是陈思,一个如此瘦弱的女人怎么杀得了五个罪犯?陶心然的表情却很认真,也很悲怆,说她没有撒谎,而且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她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陈思向前弓身,近距离看着陶心然涣散,忧郁的双眼,“那你说说是怎么杀的?”
令陈思没有料到的是,陶心然居然可以把作案过程详详细细地讲出来。
那日她在旅馆里遇见了一个人,这张丑陋,厌恶的面孔已在心里折磨了自己许多年,陶心然一眼认出这个滚蛋,就是他强暴了妹妹!
机会终于来了!
陶心然说,“我一直跟着他,到了他的花田,正准备动手时被他发现了,呵呵,我就说我是来买花的,他居然信了,还厚颜无耻地跟我说,这些花啊,都是有生命的,你走路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别踩到他们。呵呵呵,听到这话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很想哭,一个杀人犯居然跟我讲生命?”
陈思催促,“说重点。”
“重点啊,对,我杀了他。我用绳子,他田里的绳子,用力一勒,他挣扎着,央求我不要杀死他,我就说,我妈我爸,还有刚上小学的妹妹,当时不也是这么求你的吗?可你呢!还是杀了他们!我越说就越难过,手上一用力,想不到他这么脆弱,没多久就断了气。我还把他的头剁下来,培植在他养的花盆里,就像他当年玩弄我一样被我玩弄!”
陈思的信仰开始松动,如果她不是凶手,又怎么可能知道案件过程?
“之后呢?”
陶心然的脸阴沉沉的,歪着头,就像是一个机器人,“第一次杀了一个人我挺害怕的,躲了两个月,后来也没人发现,我胆也大了,我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是寺庙里那位受人敬仰的了尘大师!”
她就像是一个演说家,绘声绘色,语态多变,神情也逐渐丰富起来,一会哭,一会笑。
“笑什么,严肃点!”
她说,“我笑他们居然没有一个认出我的,可能杀人太多了吧,根本就没记得我是谁,但我记得他们,每一个都忘不掉。”
陈思追问,“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杀死其他人的?”
(PS:七大盗遇害细节前文提到过就不再赘述,加快节奏!)
她沉默片刻,在回忆中组织语言,不久后就将杀害养蜂人徐文,凉山寺监院了尘以及其他几人的过程有头有尾,有根有据地讲了出来。听过以后陈思的脸都变了颜色,难道愤怒和恨比兴奋剂还要可怕,能让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姑娘变成一头嗜血猛兽!
我看着小冷,问,“你怎么看?”
她没有回答我,凝思片刻后抓起话筒,冲着里面的陈思叫道,“问问她,为什么自首。”
听到后,陈思换了一个语气,向陶心然重复了小冷的问题。
陶心然只说了两个字,累了。
陈思不满意,就说这不是理由。
她仰起脸,不卑不亢地看着陈思,“我想他们了,我就想快点和他们见面。”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死去的双亲和妹妹。之后,不管陈思再问什么,她都不再说话,好像真的死去了一样。
陈思无可奈何地从里面走出来,在外厅和我们简单交流了几句后,叹着气推开审讯室的门。
外面冷风凄凄,雨丝萧瑟。
对于偏南一点的城市,八月正是夏意盎然的好时节,但在秀水县却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早早地降了温。
我惆怅,“来了的这几个月就没看到过几个晴天。”
陈思说,“冷姐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你看现在不是也挺好,那么热干嘛,还得开空调,多浪费电。”
陈思当然听不得别人说家乡不好,全力维护着。
此时此刻的小冷一直盯着地面,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良久她才抬起目光,望着我和陈思问了句,她的口供你们信吗?!
见小冷也有这样的疑虑,陈思便不停地说起自己的观点。
从第一起命案的发生,就没有一起是寻常案件。先是花农刘福贵被人斩首,脑袋还当成花来培植。之后是养蜂人徐文,被自己饲养的胡蜂活活蛰死。秦向龙的死法倒是很有尊严,可能这个幕后指使并没有参与暴行,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报仇。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被铁丝缠绕在藤树上的男尸,两个大男人想把尸体弄下来都费劲,一个女孩是怎么把他捆上去的?
陈思的话句句在理,这里面的确掺杂着不合常理的因素。但至少逻辑上是通顺的,不然陶心然为什么来秀水?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吧?像她这种精神状况总不能是来旅行的吧?再说秀水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的。说到这陈思又不乐意了,秀水怎么了,人杰地灵,很多风景区,就是暂时没开发出来。
“就治安不好这一条就能把你前面那些话毙了你信吗!”
陈思翻白眼,词穷理亏。
小冷仰望起灰蒙蒙的苍穹,就好像是能穿破云霄,看见天的另一边似的。
“会不会不是她自己?”
我立马郑重起来,“你意思是说还有一个人?”
小冷对着长空出了口气,同时吐出八个字,同命相连,惺惺相惜。
我认同。
人嘛,总得有个精神支柱。一个姑娘煎熬了七年也的确不可思议,所以这当中存在另外一个人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断。陈思挠了挠头,说,如果这个人是个男的,那也太不地道了,让一个女孩把罪都担下来了。
小冷落眉,目光冷艳,“除了同命相连我还说了什么?”
陈思回答,“惺惺相惜啊!”
“嗯。”
“嗯?你跟我嗯什么,什么意思?”
我用手指点了陈思头一下,骂他是个榆木脑袋,惺惺相惜啊,已经说明一切了。
“啊……”陈思忙着点头,“懂了,属于自愿行为,她在保护这个人。”
小冷说一个人把仇恨当成是自己的全部,被痛与恨影响了七年之久,怕已是根深蒂固,当仇人死去,仇恨瓦解的那一刻,会让她失去生存的意义,感到迷茫无助,没有退路,没有未来,活着与死去也就没了区别。
还有一点。
我补充,“事情闹得这么大,县城又戒严这么多天,想逃是肯定逃不出去的,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一个人把罪认了。”
小冷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等着吧,很快就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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