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而立，“将军”不愧曾为领军人物，不仅在气势上，个头上也毫不服输地高人一等，即使身着厚重战甲，也无法掩盖精壮的肉/体，他站得笔直，比起现代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凛然成风。

　　而站在他面前的北灿，就像是小鸡仔遇见了大鹏，只差撞到天敌那般哆嗦起来。

　　“刚才，谢谢你。”看着那条紧绷的嘴唇没有一点想要张开的动向，北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吃不准为什么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帮他挡了下来，也不知道现在他叫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只能带着他招牌的笑容，望着面如寒霜的男人，随机应变。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北灿伸出了手，他的手指甲龟裂，布满厚茧，这是那个年代每一个从军之人都会有的东西，越多证明他们在行军打仗的训练中越努力，仿佛是一个个夸耀着他的战绩的勋章。但北灿注意的不是粗糙的大手，而是掌心中静静躺着的古铜色的钱币。

　　北灿是个理科生，成绩优异的同时没有太过兼顾其他不需要参加测评的学科，比如历史，只有初中和高一留下的浅淡的痕迹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派不上用场。

　　“你可知为何那小女孩会出现于你身后？”他一张嘴就是一句带有淡淡口音和古今混杂的语句，大多数人着都会觉得文绉绉的哪里不对劲，但北灿略过了这一层，微微蹙眉，渐渐隐去笑容，将视线从铜币上转至男人古井不波的面孔。

　　北灿没有回答，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世上没有那么多免费的善意，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但世上的恶意，却超乎常识的多。

　　收回手，他小心翼翼地将钱币放好：“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罢了，初次，字面朝上，我便将那误入进来的孩童置于你身后。第二次，纹面朝上，我便救你一命。”

　　听着他的话语，北灿的眉头越蹙越紧，他只不过是想告诉北灿，他的性命在他手上只不过是靠一枚钱币就可以决定的玩物。

　　将北灿置于险境的是他，将北灿从中救出的也是他，但他无心拉拢北灿，干脆就把所有的事全盘托出，随性随意到了极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就像是古代的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暴君。

　　现在轮到北灿只言不语，虽然这个古代人看似对他充满了恶意，但其实他发现他时，完全可以告诉在教室里面的两人，他却没有那么做，大概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需要互相帮持。

　　“大将军”留在人世也算有千余年之久，早就活成了老人精，看见北灿的神情，就可以推测出几分：“你别想太多，他叫我离那里远些，没有说遇到偷听的人要怎么做，仅此而已。”

　　关系算不上差，也绝不能说好，会答应对方提出的要求，但在此之上不会多做对他们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

　　冷淡，这就是两人的关系。

　　“叫我过来这里，只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你是跟着里头不属于此处的人来的吧？”

　　又是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问得北灿心里一跳，但无论如何遮掩都挡不住他露出的马脚，索性不那么狼狈地掩饰早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东西，他点点头。

　　“敌人？”

　　北灿的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突然，停下了动作。那个口口声声叫嚷着颠覆下界的“柳夏”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也不明白。

　　想起这个，北灿心中一沉。他们认识到现在，柳夏从来都没有对北灿说过这个计划，是不信任他吧，他并不是什么正派人士，现实的秩序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柳夏和他透露了一些关于这件事，他也许会因为对未知的好奇和寻求刺激而答应下来，但柳夏就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人不是柳夏是昭然若揭的，他会不断地把这个人往柳夏身上贴，除了他和柳夏的神貌过于契合，还因为柳夏身上原本就缠绕着让北灿质疑的谜团。

　　神貌……能将柳夏模仿得惟妙惟肖，除了些许细节没有处理好以外，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柳夏，可以做到这样的，只能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人。

　　不平衡的酸痛感又从心中像蠕虫那样破壳而出，不断地滋生繁衍，想要盘踞北灿的心脏。

　　突然，“颠覆下界”这个词语和脑海中的某句话重合在了一起，渐渐清晰直至回响在他耳边，那些腐败不堪令人恶心的记忆混合着蓝家大宅三楼的尘土和腐烂味涌入脑海之中。

　　那是他父亲在三楼不断重复着的话，颠覆两界的秩序和平衡从而达到永生，仿佛着了魔一样的执着，仿佛那是一颗遥不可及的甜美果实，侵害着他逐渐苍老的神智，这才让那封信里的人可以对他和蓝老爷子有机可乘。

　　那天夜里，所有的证据都将幕后主使指向了柳夏，那些嫌疑尚未撇清，他就碰巧接到了阿黑的委托离开了满肚子疑问的北灿，而今夜他的话语又为主谋是他的可能性添砖加瓦，坐实了北灿所有对柳夏不利的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柳夏就是从北灿畜生还是就预谋着他的性命的凶手。

　　……也许，现在在教室的那个人就是柳夏……

　　望着微微失神的北灿，“将军”也不急，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等着他，上千年的寿命让他对一切都宠辱不惊，也造就了置身事外的冷漠性格，很难想象直到现在能有什么事是让他牵挂的。

　　他没有见过那里面的人，但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

　　浑浊中带着恶臭，还有一些混杂其中的腥臊，这种灵体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是什么好人，手上一定沾满了无辜的人的鲜血，甚至可能更为糟糕。

　　“和我是什么关系没有那么重要，我只不过是想听听看他们的话而已。”良久，北灿出声，刚才还迷茫的神色在“将军”不经意的时间变为了笃定。

　　“听见了什么？”他淡淡地接了话。

　　北灿抬起双眸，借着月光望向他，如果他那么想知道的话，凭借他的威望和能力得到讯息是轻而易举的，他在忌惮着什么。

　　“大将军”微微眨了眨双眼，在刚才几回合的谈话中，他大概知道北灿的动机和性格，也不忌讳，直接和北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手上有着连‘那些东西’都害怕的东西。”

　　北灿颔首。

　　那个秘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秘密，不然现在所有的灵体早就捏住了他们天敌的软肋肆意妄为了，而“柳夏”也是悄悄地得知这个消息，借着这次阿黑的请求来到这里，在夜间躲着所有人和他进行地下交易。

　　“我在此处，不过是个外人，此处早有阶级森严的统治，而君临顶点的便是那人。”

　　北灿了然，虽然那个男生死了最多几十年，但这个千年的灵体却因为一些原因而被这里的管理阶级排斥在外，纵然在底层的灵体中再有威望，也因为那件被排斥的原因不能接触管理层的灵体们，至于那个让这里的团体能够持久生息的秘密自然和他毫无关系。

　　无心探究眼前人和曾经管理这里的灵体的恩怨情仇，他只是带着警惕盯住满脸坦荡的灵体，后者无奈呼口气，张开双手耸耸肩：“我对你二人没有任何想法，我想知道这个只是因为我不能让他和别人签订不利于此处的协议。”

　　收回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北灿双眸环视四周，上前走近了几步。

　　“放心吧，我的灵力里没有感觉到任何第三个人。”见北灿如此谨慎，他开口说道。

　　两人相距甚近，将本就透明的身形隐匿进了灌木丛中，北灿开口用气音低语：“那个人想要拉拢他，得知秘密。”

　　“大将军”眼神一转：“得知后要做何事？”

　　北灿摇了摇头，双眼直视他：“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想被‘那些东西’威胁吧，刚才在他们的对话里没有听见。”

　　他将柳夏的最终目的随口扯了个谎遮掩过去，一来他虽然受到他的帮助，但他只是暂时同他在一条阵线，世事易变，他不能保证他得知真相后不会倒打一耙，而且现在“柳夏”真身还没搞清楚，如果“大将军”心情一不好，随手一挥，就可以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消，到时候北灿是真的线索全断。

　　“如此……”他喃喃自语着，目光低垂，尔后发现北灿还站在原地，他才猛然回神：“多谢你，他们兴许谈完了，我也回去了。”

　　北灿点点头，看着若有所思的他从脚到头地消失不见，压在心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不见，浑身一轻，他晃了晃被灌进太多消息的脑袋，山间传来鸟群振翅的声响，天也渐渐泛亮，朦胧地透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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