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命定之人
酒吧的选址并不是很好，整间店面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冗长走廊尽头的大门那四块玻璃透光，所以现在北灿在昏暗的环境下，看着柳夏唯一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点，他用一个词就能来形容——狐狸。
“什么？”看见北灿兔子般警觉的样子，柳夏“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用那么防备我，如果我要害你，不用等到现在。”
他放下杯子，绕过吧台，走进一扇门里，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就带上了门。这时北灿才有时间好好观察这里的环境，和他想象中的酒吧差不多，昏暗无光，各种污渍沾染在地面粗糙劣质的绒毯上，墙壁上贴着金色条纹的墙纸，看上面的损伤和痕迹似乎有些年头了。只有吧台那块地方看起来比较干净整洁一点。
“咔，”细微的动静阻止了北灿的东张西望，柳夏手里拿着一个红色被绒的小盒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末了十分细致地关上了那扇不起眼的小门。看那盒子的大小，大概是装什么首饰的。
他走到坐着的北灿面前，弯下/身子，打开了盒盖。盒子里也是红色的短细绒，正中间嵌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无论是戒托还是戒面都是北灿从未见过的精细，特别是那一块宝石，虽然中间有一点淡淡的黑色圆斑，但整体晶莹透亮，似乎是有海水在宝石内流淌，让整块宝石变得光亮鲜活。
“你对这枚戒指有什么想法？”柳夏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北灿的沉迷，他回过神，抬头看向同样望着他的柳夏，良久，他从嘴里憋出几个字：“很漂亮。”
“还有呢？”柳夏似乎不满于此。
“像是活的一样。”虽然北灿说得轻松，但在底下，北灿的左手紧按着右手，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第一眼看见这枚戒指时心中就反常地萌生起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得到它。
“其他的？”“很……很想要……”北灿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安地看着满意笑笑的柳夏。
“没错。这枚戒指里有很特别的生人的气息，不只是你，下界所有的人都会想要，你的自制力很好。”柳夏直起身，拿起那枚戒指，就算在如此昏黑的环境下，也掩盖不了那枚宝石璀璨的光辉：“现在，你不用压抑了，拿去吧。”说完，柳夏将戒指递到北灿面前。
“啊？”北灿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这枚戒指他的确因为自身体质得原因很想拥有，难道——“如果我戴着这枚戒指，就可以变成活人？”
“不需要一直戴着，你只要让宝石触碰到你的皮肤就可以了。”
想想也是，一个高中男生，成天戴着一枚贵重的蓝宝石戒指像什么话。
“我需要为你做什么？”之前那句“交易”可还印在北灿的脑海里。
“一个活人，能为我在活人的世界里做事的活人。”柳夏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细线，将戒指穿在上面。
北灿半信半疑地用食指勾住线圈，将宝石放在面前近距离查看，他眯着眼睛，似乎能够看见从宝石里面散发出蓝色的荧光，还有很诱人的味道，不是香，只是单纯地对他很有吸引力：“为什么你自己不戴？”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柳夏单手“啪”地关上弹簧盒，随手扔到桌面上。
“你不是死人。”“对。”“可你也不是活人。”
虽然之前情况紧急，但北灿还是从他的手上感受到了温度，如果他已经死去了的话，应该和北灿一样冰冷，可是之前柳夏拉着北灿的手时，他很真切地从那只粗糙的手掌上感受到了生人特有的体温，但如果他是活人，在这个地方早已被吞吃入腹了，就不用谈开什么酒吧了。
“你挺聪明的，我喜欢。”柳夏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将手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北灿，从他开始出现时，就一直在给柳夏出乎意料的回答。
北灿挠了挠脸，虽说被眼前的一方权贵夸奖了，可因为后面那句古怪的“我喜欢”让北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既然这样，北灿大概就能猜到了，因为现在半死不活，所以不能贸然出现在那个世界，也就只能委托别人。
“为什么是我？”如果他有这个想法，戒指在手，一呼百应，何必等着一个新来的死人。
“你的生日很好，而且其他人自制力不行，你是唯一一个看见这枚戒指不会出手抢的。”他曾经见过为了争夺这枚戒指而大打出手的尸体和魂灵，那惨烈的程度不亚于一场战争。
“生日？”怪不得之前柳夏操着一副算命的模样问他。
“嗯。你算得上是极阴的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虽然说这个时间点出生的人很多，但你的出生环境还有经历，已经足够契合这枚戒指了。”北灿觉得自己倒了十八年的血霉有了原因了。
“你要在活人的世界干什么？”北灿提着线圈的手突然一抬，握住整枚戒指，在他手掌接触到宝石的瞬间，那只透明的手渐渐实化，从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臂，速度很快，最后全身都是他临死前的模样。
“如果说让你杀人，你会拒绝吗？”因为之前他是透明的，所以看不太清，现在整个人实化后，看得更顺眼了些，只是那双眼睛……是纯黑色的。
活动了下筋骨，确认没什么偏差，北灿也带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嗯……我会试试看的。”
“哈哈哈哈。”柳夏笑了起来，却没有再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干什么坏事的，放心吧。只是现在，你能不能真正拥有这枚戒指还是要看你的运气的。”
“运气？”北灿突然眼睛一跳。
“对啊，你说如果现在活人的世界里报道——某高三男生于某某某街道发生车祸，你还能用活人的身份吗？”柳夏戏谑地用着几年前的播音腔说出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北灿皱着眉头站起身，转身就往门外跑，而被留在后面的柳夏笑了两声，也跟了出去。
在北灿看来，他活到十八岁，没有什么事情是幸运的，特别是今天，阴差阳错地被奇怪的生物追赶，莫名其妙地死掉，还碰到了不好好说话的酒吧老板，不过，也许是对他十八年坏运气的补偿，当他跑到之前的事发地点，发现自己不成形的尸体还好好地躺在已经有些干涸的血泊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还知道把戒指放起来啊。”柳夏带着有些奚落的口吻出现在他的身后。
“当然，我可不想跑的时候后面追着一群非人生物。”北灿的体力并不是很好，跑了那么一段路，能边喘气边回答柳夏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把戒指给我吧，我来处理。”所谓的“处理”也就是让北灿的尸体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柳夏挽起袖子，朝北灿伸了手，却没想到北灿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柳夏有些吃惊地看着满脸无所谓的北灿，大多数死了的人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尸体，就不用说才刚死没多久的北灿：“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知道啊，”北灿从校裤口袋里拿出戒指，将线圈套进脖子里，把戒指放进衬衣好让宝石触碰到他的皮肤，“不就是分尸吗？又不是没做过。”说完，北灿满不在意地对他说：“既然你不是单纯的死人，应该能拿现世的东西吧，可以帮我拿一把刀和一些水过来吗？”
柳夏耸耸肩，他才刚见到北灿，互相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在这里那么久了，遇到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敢处理自己尸体的，他是第一个。
说是不在意，其实是表现出来的假像，只是北灿不想让自己的尸体被别人肢解分裂，与其交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来。
他吸口气，踩进血泊里，庆幸着事发地点的偏僻和肇事司机的不负责任，让他有了个重新为人的机会。他走近尸体，尸身早已冰凉，双眼紧闭，死了没有很久，肌肉还是比较松软的，等等拆分的时候应该不会很费力。
北灿蹲下/身，看着死后的自己，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哈哈……”北灿突然干笑起来，站起身猛地往自己脸上狠狠一踩，抬起，又是极具力度的一脚，直到把脸踩得更加血肉模糊鼻梁歪陷，才阴冷着脸罢休。
“你在干什么？”冷不丁地，柳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北灿也不惊慌，只是歪过头，冷静地说：“毁尸灭迹啊，你还没回来，我就先做些我能做的。”柳夏看着他沾满血迹的鞋底和裤脚，满脸的不省心：“你这样是不能回去的，等等我把我的裤子和鞋子借你。”至于刚才他疯狂的举动，柳夏只当做没看见：“去前面有人住的地方拿了把菜刀和一塑料桶水，我的灵体状态不是很好，所以费了点时间。”他把塑料桶和菜刀一并扔在地上，水从桶中溅出来了一些，晕开周边还没完全凝固的血液，看来他很不喜欢触碰现世的东西。
“谢谢，”北灿弯下/身捡起菜刀，是饭店里切肉的刀，所以又重又锋利，正是他所想要的，“不想让血沾到的话，你可以往旁边靠一点。”
处理的时间比柳夏预算的要短，而且北灿似乎对全身的血管很有研究，切割的时候尽量避开出血量大的大动脉，所以之后的善后工作并不会很麻烦。全程柳夏只是靠在旁边，看着这个刚认识的人娴熟地分开自己的尸体，冷静到了冷漠的程度，仿佛只是在切开死去的牲畜而已。
之后他们一起把尸块扔进柳夏找回来的塑料袋里，用水冲洗了案发现场，直到没有一丝令人起疑的血迹才带着黑色塑料袋回到酒吧。
“这些东西怎么办？”北灿背对着柳夏，脱下染血的衣物，换上了柳夏准备的，有点过大了，不过还是能穿的。
柳夏也背对着北灿，擦洗手上的血污，虽然同为男人，但他没有看男人换衣服的嗜好：“给我处理吧，我有办法。”
北灿点点头，整理好衣角以后说了声“好了”，两人颇有默契地双双转身，柳夏看了眼挂在墙面上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北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迈出步子又停下：“任务呢？”
“我会通知你的，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柳夏站在吧台里，清理着台面上的杂物，似乎在为晚上的开业做准备，弯着的眼睛又在黑暗里闪烁北灿所熟知的狡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眸还死寂一片，现在却能够那么灵动。
即使北灿和他是同性，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的表情没那么死板也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那再见。”北灿朝他挥挥手，柳夏只是笑一笑，继续低下头擦拭，就在北灿要按下门把手出去的那刻，他又故意地突然出声：“对了，明天傍晚过来一下，那颗宝石的含有生人的灵力也只能支撑到那时候，如果不过来补充的话，就会失效哦。”
他就知道。
北灿露出无奈的表情。柳夏不可能放心地把那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他，果然，有了这个牵制，他才会乖乖地听话，不会携物逃跑。
连一句“知道了”都不想说，北灿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听见了门被关上的铃颤，柳夏带着笑意自言自语般：“这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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