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
被那个人叫了,专注于冰棺里躺着的人的阿黑陡然一惊。柳夏的声音和语气同刚才的截然不同,厌世淡漠,仿佛两个极端,一个对生命热情渴望,一个对世界厌弃淡然,转换之快,明显之大,就像是有两个人寄宿在那一个体内一般。
阿黑转过头去,看见柳夏将残眼那一边的头发从耳后放下,遮挡住那只令人生厌的眼睛。
刚才的柳夏对这只眼睛熟视无睹,仿佛它和别人的眼睛没有任何不同,但现在,却意外地在意起它。
他低垂着头,望着冰棺里的人,眼神复杂,那是一个他最熟悉的人,他神情安详地躺在散发寒气的冰堆内,恍如与世隔绝般的宁静,胸腔轻微地起伏着,面色平和红润,像是童话里躺在遍布荆棘的城堡里等待王子来唤醒的睡美人。
但是不会有人来的。
柳夏深知这一点,喉结上下蠕动。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他会永远地丧失知觉,在那之前,他要做些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抬起头思考了片刻,径直走出这间闷得发慌的狭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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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形灵体的出现是受到了尸体的启发。
尸体们可以通过拼接各种部位的肢体或是器官来使自己的外形变得符合自己的理想,也可以注射一些特制的激素,将身体的某种功能进行强化。不过这只是少部分的疯狂尸体会做的事情,他们渴望得到支配他人的力量,所以无论将自己的身体变得如何畸形也在所不惜。但大多数的尸体是不会这么折腾自己难得获得的容器,他们只追求安定平稳的生活。
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灵体们也出现了互相融合达到提升灵力的行为,最初只是像畸形尸体那样,愈到后面,他们的形态就越令人匪夷所思,从类人型渐渐地变为了异形。
尸体就像是固体,无论如何改造,总有条条框框约束着他们,不让他们往歧路发展,但灵体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实体,宛如液体,失去容器的固定随处流淌,体积越来越大,遍及地方渐渐增多,能力也变得无法控制,到了最后,也只不过是互相吞噬,放弃尊严和理智,变为了追求成为力量天花板的野兽,自己是谁也都不知道了。
这只手臂型的灵体就是如此,它游走于各个地方,吸收了不少离散的灵体,灵力像是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但它却没有因为强大的力量而膨胀,反而它拥有了越多,就越害怕失去,所以它一向行事谨慎。
这颗珠子它觊觎很久了,它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通的人类会有这样的宝贝,乍一看只不过是个陈旧的塑料珠,但它的里内,却蕴含了跨越数十年的记忆,而从这些不堪肮脏记忆中衍生的,是怨气产生而成的浓缩灵力。
不过它也不用知道,因为很快,这颗珠子就会落在它的手里。
这枚珠子就像是一颗摆在橱窗柜里的高级糖果,让它念念不忘,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打破橱窗,将它据为己有。
终于,它等到了今天,它足以与这颗珠子匹敌绝对不会失误的一天。
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内,弱不禁风的人类,毫无还手之力的灵体,通通不是它的对手,而且这个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灵体在今天之后就会被它吞噬进这条愈加粗壮的手臂里,届时它肯定又会再粗壮一圈。
一想到这桩买一送一的好买卖,它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可是它没有嘴,只能让浑浊的灵力在体内汹涌澎湃来表示自己的兴奋。
再多一点愤怒,再多一点怨恨,再让它享受俯视别人、将别人踩在脚下的快感吧!
它俯视着被碾在地面上的灵体,手臂里的小手臂们为了迎来新鲜力量而欢呼雀跃,像幼鸟一半破壳而出,在空气中摇摆晃荡。
那个瘦弱的灵体被它紧紧包围,它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寸灵力所凝结成的皮肤,他在挣扎着,却因为和空气中的灵力无法接触,强烈的挣扎缓缓减弱,直至一动不动。
可是,从掌心的灵力却没有如期而至,反而突然发热,像是一块烧融的钢铁,要将手掌烧穿一个洞,令它条件反射地将手收回,刹那,炙热的白光爆裂而出,充斥于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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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灿深知,自己当时不应该做无畏的反抗,而是将力气花在更有意义的逃脱思考上,但灵力被剥夺的痛觉让他浑身钝痛,窒息感仿佛是一个个魔爪,紧紧扼住他的肢体,生物体的本能让他不受控制地挣扎着,直到灵力被抽离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他的记忆就断在那时。
可是现在,他正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暖流从浑身上下的肌肤涌流进四肢百骸,直达心脏,抚慰着刚才遭受到魂飞魄散的痛苦的他。
从小到大,北灿只享受过一个人的拥抱,那就是柳夏的,虽然初衷是为了治愈北灿的伤势,但在冰冷之中,能有一个怀抱愿意接纳他,北灿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北灿看起来很排斥,但内心,他有所留恋,如果下一次柳夏因为个人原因,朝他张开双臂,北灿估计也会鬼迷心窍地朝他走去。
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很危险,可也是这份北灿捉摸不透的危险,吸引着北灿一步一步坠入覆灭的深渊,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不会为了追求人生中的刺激而寻死,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一个个危险的陷阱中。
他不明白爱为何物,也自知地不去期望有人能够给予他缺失的爱,他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蓝夫人说得没错,他只是个藏在精心编织好的外壳中的丑陋毛虫而已,就算变为了蝴蝶,但曾为蠕虫的内在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变态”“怪胎”“不正常”,凡是接触过真正的北灿的人,都会给他这样的标签。亲人、同学、陌生人,没有人教他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只不过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而已。
但随着这样恶意满满的标签贴满他的世界时,他伪造出了另一个完美的北灿,将他挡在自己的面前,让他来承受和消除这样的恶意。
果然,这个被他创造出来的人在完成他人对自己期待的过程中塑造起来,但当他发现自己的这具外壳脱不下来,回首想要寻求真正的自己时,那个胆小懦弱的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被外壳黏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望着镜子里的那个时刻微笑无懈可击的人,总觉得那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他早就不自由了,不是因为他的父母束缚着他,而是因为他自己将自己投进一个无底洞,还将洞口上了锁,桎梏着他的,是他自己。
而当柳夏当面揭穿他成为灵体拿着戒指后喝下洗洁精后,他自暴自弃地认为柳夏会认为他是疯子,将他赶出去,但他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连嫌弃的表情都看不到。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柳夏仿佛拿着一把钥匙,将那把生锈的锁打开,将真正的他营救了出来,所以也在那时,北灿开始打心眼里尊重这个叫柳夏的人了。
但是,这个怀抱,和柳夏的不一样,这个感觉,让他想起了那晚和“吕梓晗”在废屋时的感觉。
柳夏是给予他温暖,可这个,却是他自己的温度。
他生出了自己还是活着的错觉。
在强光中,他悠悠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名被光芒遮挡了脸庞的少年,他看不见他的脸,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正友好地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没有任何话语的交流,北灿只是看着他,心里的熟稔感让他对这个陌生人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他没有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两只一模一样的手交叠的瞬间,北灿内心的有个声音尖啸出声,仿佛要昭告世界——他仍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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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而强烈的白光像是一把烧不尽的大火,所及之处灼热异常。
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手臂立在旁边,任凭致命的光线穿透它的身体,刚才还在欢欣鼓舞的手臂像是被烈火灼伤的幼嫩枝条,立马萎靡地缩回它们的保护罩手臂里。
可它能够与白珠匹敌,证明现在的它并非等闲之辈,虽然浑身焦痛难耐,但还不至于被这种稚嫩的灵体所杀,他等在一旁,内部的手臂们不断抱怨着它过于轻敌,让它下了等光线一有减弱就再次反扑上去的决心。
它不能够犯为了力量而丢失性命的低级错误。
暴躁地镇压了体内的手臂们的不满,它感受到身上的痛觉有所减弱,立马伸手狠毒地朝光源拍去,这一击,就算是“那些东西”也会被它拍打得命丧当场。
可它疏忽了,这个光芒的出现并不是为了击退它,而是为了唤醒一些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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