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庄珪都是在放空状态下度过的,不论是人还是鬼来找他,他都满脸呆滞,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别人只当他是精神状态不佳,但落在一直看着他的灵体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男生看了庄珪一年了,庄珪平时虽然说不上活力四射,但也不是颓靡的人,除非是遇上了什么人生大事,才会让他憔悴成这样。
他在苦恼,但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左胸口堵得慌,无力感从地面伸起触角,缠绕着他全身。
他望着若有所思的庄珪,心头涌起不安。曾几何时,庄珪情绪对他的影响已经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他被诅咒束缚着脚步,只能被桎梏在这间狭小破旧的教室,冷眼看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进来又离开,或哭或笑,但与他无关,他永远都只是游离在外,维持这样的形态,就算想要赴死也做不到。
虽然有充裕的灵力供给着他的生存,但在他眼里他只不过就是被营养液吊着性命的空虚灵魂,再浓郁的灵力也填补不满他怅然若失的心口,直到这个人的到来。
他没想到曾经失去过了一次的他,还能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张和他记忆深处的某张脸相互契合,唤起他冰封已久的情感。
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仅仅因为带着一件可以让他看见灵体的东西,才让他们两人的世界线重新相互交错。
男生轻叹口气,看准课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多,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了?”庄珪趴在课桌上,垂下双眸,呆然出神,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男生蹙起眉头,失落感和焦虑混杂而生,他再叫了庄珪一声,还是没有人搭理他,这让他想起庄珪曾经看不见他的时候,极度的不安全感围拢了他,他站在庄珪身边,望着他,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件事——如果庄珪再次看不见他了,该怎么办?
心内一阵慌乱,他的视线寻求安慰般地移到了庄珪的脖颈上,不算白皙但纤细的脖子上,一条白线坠着什么东西,在庄珪的胸口前的校服下一个圆润小巧的球型凸显出轮廓,看见这个东西还在,他才安下心来。
庄珪的父母极度迷信,一心想要个男孩,母亲一怀孕后,四处求神拜佛探求偏方,只为平安生出个小男孩,但庄珪出生后,小病不断,二人愁苦的同时又去讨教各种偏方想要根治这个毛病,几乎把什么方法都尝试了过去,包括一位算命老先生给他们的一粒看似廉价的塑料珠,说是用白线穿好戴在小孩脖子上方可保平安。
迷信如两人自然照做不误,果不其然,庄珪体质虚弱的毛病真的渐渐好转,父母二人大喜过望,叮嘱庄珪绝对不能将那枚珠子拿下来。打小乖巧懂事的庄珪真的就从小戴到大,甚至洗澡睡觉也不离身。
但也就是在这之后,他能够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不干净的东西。
他只当是自己不幸,没有多往父母给他的东西想。
突然,教室外铃声大作,所有在教室里的学生统统都鱼贯而出,准备下去操场进行课间的体操,庄珪也不例外,被猛然惊醒般地起身朝门口走去,在这期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男生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庄珪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苦。
“出来吧,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不像你。”男生将头往后微侧,在他看着的无人空地,出现一道浅淡的影子,颜色渐渐染深,直到那副战甲的模样完全被打磨出来。
“你确定你所做的是对的吗?”
男生又将视线放回门边,就算庄珪已经离去多时,他还是凝视着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我不会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说起“上次”的事,他想到了什么不愿回首的画面,抬起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以为他已经存活得够久了,久到不论是悲欢离合都不能让他动容一丝一毫,直到他重新找到这个掌控着他感情的人,他才发觉,纵使旁观世事几十年,纵使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了,他还是生前那个爱恨分明的少年。
“你所做的事不过都是凭借自己的直觉。”说着,大将军将视线放到某一张课桌上,上面放着摊开的英语书,布满清秀工整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手写字体。
顺着他的视线,男生看见那张课桌,想起它的主人,烦躁油然而生。
那个女生名叫柯琳,面容姣好声线甜美,是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凭借温柔大方的性格吸引到不少朋友的女孩,在这所中学自然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她还是占据着为数不多的保送名额上来的尖子生,在年段名列前茅,所有大家都喜欢的品质全都汇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仿佛是人间不存在的完美之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仿佛是他的眼中钉。柯琳没有做出什么触怒他的事情,但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厌恶的情绪就种在心间,每看一眼,宛如给那颗种子浇灌了营养,日积月累渐渐升高。
就像是初见北灿,他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攻击了他,只是因为直觉。
“我相信我的直觉。”
没有更多的话要说,大将军只能一言不发地隐去身影,留下男生一人,等着庄珪回来,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了,继续等下去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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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虚空的一天很快就要画上句号,庄珪背着书包,和北灿二人肩并肩走在无人的小街道上,比起白天的萎靡不振,傍晚的庄珪眼神里好歹有了些活力。
“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庄珪不怀疑他,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想知道这个消息的来源的。毕竟他有着那么个迷信的双亲,自从吃了味道难以言喻的观音土后,他养成了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的好习惯。
北灿双眸转向看着就很疲惫的庄珪,在庄珪口里的随意一问到了他这里就被听成了怀疑,虽然早就知道庄珪会这么问,但为了他忙活一晚的北灿胸口还是积堵了不悦:“我问了在那里的一些灵体,他们告诉我,生来就通灵的人类很少,如果是后天的话,大概就是身上被上了什么诅咒,或是带了些什么招灵的东西。”
北灿飘在建筑投射下来的阴影中,夕阳西沉得比他想象得快,还没走到庄珪的家,空中的暖橘就被染上了夜空的冷色。
“如果是诅咒的话,该怎么办?”庄珪回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得罪过什么有可能用这种损招来报复他的人,但他一直都为人友善,除非是那种心胸狭窄得扭曲的变态看他不顺眼,否则基本上不可能有这号人存在。
“找到可以接触诅咒的人。”
“哎……”庄珪叹口气,他还是过于依赖这个肯向他伸出援手的灵体,疏忽了他只是个比他大一岁刚死不久的灵体而已。
“如果是物品的话……”庄珪面露难色和歉意,拿眼睛觑他:“可能会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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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温度低得吓人,只有安放在房间地面上的小型灯幽幽散发出亮光,而在房间中央放着一具人型大小的棺材,被暗蓝的冰块雕凿成的平台托着,而那具棺材,也是像那样的材质打造而成,将幽光折射为了淡蓝色,充斥在窄小的空间内。
柳夏穿着惯常的黑色风衣,苍白颀长的指节摩挲着透明的棺材,冰面的温度再低,他仿佛丧失了感知觉般,不管被冻伤的手掌,似乎想要将指纹磨平似的。
他披散黑发,将低垂的鬓发挑向耳后,毫不畏惧地露出那只残眼,另一只棕色的眼眸跳跃着光点,直勾勾望着安详躺在棺材里的人,饱含爱意,但在这之后,却暗藏令人发毛的疯狂。
“你在这里啊。”在他身边,黑色的颗粒凝聚成人,阿黑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柳夏。
“可以把人撤回来了,我知道你们的弱点了。”柳夏带着冰凉刺骨的笑意,望向站在他身后的阿黑,听见这个,阿黑心中一颤,却又强压心神:“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动?”
“在这之前,我想先唤醒他,让他看看我为他做的一切,然后,让他亲手杀死那个阻碍在我们之间的那个小鬼。”柳夏又露出温柔的笑容,将目光投向冰棺里的人,但越说,那只眼睛里的疯狂就越暴露出来,嘴角以残酷的弧度勾起,一边微笑着一边恶狠狠地攥紧拳头,仿佛他所憎恨的那个人的性命此刻就在他的手中,只消再用力一点,就会灰飞烟灭。
阿黑轻轻皱起眉头,垂下眼睫,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他居然为了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和我顶嘴,他从来不会这样!”突然,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柳夏歇斯底里起来,不像是在和阿黑说话,反而是像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接着,他收起所有表情,无视了身后的阿黑,转向棺材,仿佛朝拜般,他缓缓低下/身子,将双唇贴在散发寒意的冰棺上,嗓音低沉魅惑,仿佛在低吟咒语:“再等等,我就可以唤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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