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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路可退

绝对隐情 一翎 23869 2021-03-29 18:12

  44、张泽明的信

  曾倩回到杂志社,拿她的档案材料,那些材料都是张泽明为她整理的,很久以前,张泽明对她的每件事都关怀备至……

  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曾倩甩了甩头,走去杂志社人事部。

  人事部主任把曾倩的材料拿出来递给曾倩,同时,还有一封信。

  咦?谁会给她写信?曾倩看了看信封,那是张泽明的笔迹,张泽明什么时候给她写了这封信?她一直在威华市,张泽明不知道她的具体地址,就把信寄到了杂志社,张泽明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曾倩直觉,信里写的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萧寒还等在楼下,现在不是看信的时候,曾倩把信揣进兜里,走出杂志社,可是,没想到,下了楼,曾倩看到有警车停在门口,有两个刑警停在警车边,严肃地看着她,她的心一沉,但并不慌,反正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问心无愧。

  这时,人事部主任下来了,歉意地对曾倩说:“警方来杂志社找了你好几次了,让我们有你的消息及时通知他们……”

  “嗯,知道了,没事。”曾倩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萧寒,萧寒在车里低着头抽烟,袅袅烟雾把他的脸笼罩得隐隐约约。

  曾倩走下台阶,两个警察走过来,对曾倩说:“我们找了你很久,想请你协助调查张泽明的死因,我们从张泽明的通话记录里,查到他临死前给你打过电话,另外,还有周凯丝,周凯丝说你是张泽明第二个妻子,张泽明出事那天,是你让他回来协议离婚……”

  原来,周凯丝已经告诉了警方,呵。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刑警最后说。

  “好的。”曾倩坐进了警车,回头看了看萧寒,他在出租车里坐着,一动没动,可是,他的目光那么痛楚、惊疑,看到曾倩看他,他回过神儿来,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警车开动了。

  “你认识那个人?”刑警指着萧寒问曾倩:“他是谁?”

  “不认识。”曾倩简短地回答,她不想给萧寒找麻烦。

  刑警没再问什么,警车里气氛压抑,曾倩从后视镜里看到,萧寒坐在出租车里,他沮丧的神情让曾倩难过。

  不会有事的,萧寒,等我。曾倩在心里对他说。

  另一边,萧寒看着驶远的警车,只觉得心都撕成了两半,他很想冲过去,把曾倩从警车里拽出来,逃走,可是,他不能。刚才,他看到警车来了,心跳就失常了,他吸烟稳定情绪,但无济于事,他的脸被烟雾笼罩,有个刑警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注意他,他们直接上前把曾倩带走了,他憎恨他们,为什么他和曾倩的生活总是被人打扰?

  萧寒愣愣地坐在车里,直到看着警车跑得没影儿了,才对出租车司机说:“调头,去机场。”

  车水马龙在车窗外闪逝,在萧寒看来,全没有了形状,都是一个个飘忽的影子,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汗湿了,他的心一点点变空,他感到茫然、恐惧,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真的要失去曾倩了,生离死别的痛是这样锐利地袭来,他攥紧了胸前的衣服,攥得手抖……

  现在,他该去哪儿?没有曾倩在身边,他突然失去了方向感。

  回别墅?

  不,他不能在那里等,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他本来想等曾倩和他结了婚,就把曾倩带出国,然后,他们可以隐性埋名,做最幸福的夫妻,现在,他不能等了,他得赶紧想办法办曾倩的出国签证,他没有曾倩的身份证,但办法总是有的。

  曾倩不会有事的,他们会平安无事地出国,结婚、生子……

  萧寒安慰着自己,但他仍然忐忑不安,他买了去威华市的机票,他得回别墅找曾倩的照片。飞机轰鸣,凌空而上,带萧寒脱离地面,也带他暂时脱离了人世的纷争,他的心稍微安稳了些,转头看向机窗外,厚厚的云层像千年积雪,更像他化不开的心事,他放眼望去,阳光穿透云层,泛起五彩光晕,像来自天堂的灵光,他恍惚起来,此时,他在飞机上,在云层之上,他是如此接近天堂,可是,上帝在哪儿?能不能赦免他的罪孽,可怜他痴心一片,让他和曾倩有情人终成眷属?

  曾倩此时在接受警方的询问吗?她会不会心慌害怕说错了话?萧寒如坐针毡……

  是的,另一边,曾倩正在接爱警方的询问。

  “曾小姐,你回家和张泽明协议离婚,为什么没等他回来就离开了?”

  “我发现了他和前妻的结婚证,认为他欺骗了我,犯了重婚罪,我想我们的结婚证可能是假的,即使不是假的,也不受法律的保护,一气之下,我就走了,因为觉得和张泽明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也是你换掉手机号的原因?”

  “是的。”

  “嗯,据我们调查,你和张泽明的确没有婚姻之实,但邻居们证实,你和张泽明在一起生活了近两年,你后来因为什么事离家出走了?”

  “因为张泽明和周凯丝在一起。”曾倩说。

  “张泽明和周凯丝先后意外死亡,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你们怀疑我杀了他们?我没有,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我们怀疑很多人,但怀疑不代表事实,我们暂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杀了他们,不过,听说张泽明给你寄了一封信,可以给我们看看吗?这也是我们破案的关键,请见谅。”

  “可以。”

  曾倩平静地从兜里掏出那封信来,她不知道,这封信会带给她的震惊,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倩:

  你好。

  很抱歉,一直拖到今天,我才把真相告诉你,其实,你不叫曾倩,你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我从小渔岛一个租屋里救回来的女孩子,我知道,你看了上面的话,一定很震惊,请原谅我,看下去,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住在小渔岛度假,有一天晚上,我突发其想,半夜跑出屋子看星光大海,没想到,我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一个租屋窗户里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乘着一只小渔船离开了,就觉得很奇怪,想去看看那个租屋里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那个28号的租屋被反锁了门,我更好奇了,就从窗户爬了进去,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倒在床上不醒人事,手腕正在向外流血。

  我当时是医生,对你进行了急救,把你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进行人工呼吸,可是没能把你唤醒,我发现你的后脑勺被打伤了,那是造成你昏迷的主要原因,我很担心,连夜找了一艘渔船,把你送到医院里,威华市中心医院的院长是我的同学,我们关系很好,当夜就对你进行了急救手术,你的脑部受过重击,造成你部分记忆遗失,你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你确认我是你的心上人,全心信赖、依恋我,你的美丽让我心动,鬼迷心窍,我就对你说了慌,告诉你,你叫曾倩。

  其实,曾倩是我的妻子的名字,我们关系一直不太好,但我没想过要和她离婚,我去小渔岛度假,就是想去散散心,想想怎么改善我和她的关系,结果,我遇到了你。

  我把你带到我的另一栋房子里,因为你除了我,记不起任何人来,我迷恋你对我的依赖,就很细心地照顾你,我给你编了一个从前,我说我们是一对孤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一直很相爱,你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这让我心存侥幸,我就去办了一张假结婚照,然后我们就……

  我很快受到了惩罚,我妻子发现了我金屋藏娇的事,我们做爱的时候,她撞了个正着,一气之下,她冲上公路撞车自杀了,当时,你从窗上看到了这一幕,你受了惊吓,昏倒时,后脑勺撞到阳台窗台,再次受伤。

  我焦头烂额,一边处理前妻的后事,一边照顾你,我辞了工作,把你带到B市,开始下海经商,你仍然记不起任何事来,可是,我再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和你做爱了,每次,我都会想起前妻血肉模糊的样子……

  我忍受了两年,直到遇到周凯丝,她很美,最重要的,她的眼神很像曾倩,我带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和周凯丝交往,她竟然肯爱我,我也身不由已地爱上了她……我知道,我欺骗了你,伤害了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舍不得周凯丝,也无法和你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你哭过,闹过,要和我离婚,可是我不敢、不忍告诉你实情,就一拖再拖,因为,我们本来无婚可离,后来,你离家出走了,我想,也许,这是一种解脱,就没有去找你,我想,让你静一静心,也许会想起你以前的亲人和朋友,知道我们的婚姻不存在,你就会自然而然地离开我,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可是,你没有恢复记忆,仍然要回来和我离婚。

  小倩,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你说这些,就故意错开和你约定的时间,回到家,看你已经离开了,我就写了这封信,我希望你的同事能转交给你,希望你看了信之后,原谅我,我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我已经答应了周凯丝,要和她结婚。

  小倩,我的良心每天都受到谴责,我祈求上天,保佑你找到好的归宿……”

  什么什么?

  她不叫曾倩?她是张泽明从小渔岛的一个租屋里救回来的?张泽明的老婆曾倩因为捉奸在床而自杀?

  开什么国际玩笑?

  曾倩看完信,整个人都呆掉了,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白纸黑字,她认得张泽明的字迹,这些突如其来的字迹,告诉曾倩一个触目惊心的真实,她,是一个失忆的病人。

  她是谁?她怎么会在小渔岛的租屋里?谁要杀她却杀人未遂?她失忆之前,经历了什么事?

  这一连串的疑问结成细密的网,来势汹汹,把曾倩困在其中,无力自拔,她思维混乱,气血翻涌,被这意外打击得晕头转向,她僵硬地把目光从信上移向审问她的刑警,机械地把信递了过去,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有人在背后叫她,可是她充耳不闻,她愣愣地往前走,时光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的从前一片空白,有的,只有张泽明编织的慌言——她是个孤儿。

  曾倩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慌言,因为她曾经那么相信张泽明,张泽明为她杜撰了她们一起在孤儿院的生活,虽然她记不起任何过往,可是她以为自己只是记忆力差,她也认为自己是个孤儿,要不,为什么她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失忆了,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天啊,她本来是满心欢喜地回来开证明,和萧寒登记结婚的,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叫什么?总不能和萧寒登记结婚时,还要用“曾倩”这个死人的名字吧?

  一切都乱了套,天旋地转,曾倩扶着墙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脚下软绵绵的,像腾云驾雾。

  萧寒、萧寒……

  曾倩在心底呼唤他,此时此刻,她只想一头扎进萧寒的怀抱,躲开这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意外,管她是谁,只要有萧寒爱她,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曾倩混乱的思维似乎有了点头绪,她的脚步凌乱而急促起来,她想逃出这让人发疯的刑警大楼,它带给她巨大的压抑感,它就像个大怪兽,把她吞进了肚子,转眼间就要把她变成另外的样子,她得逃,逃得远远的,反正她没有杀人,她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听到有脚步声从后面追来,伴随着大呼小叫。

  曾倩仓促地转身,停住,愣怔地看着那边追来的刑警,她怎么可以逃呢?这是刑警大队,天罗地网,她是一只落网的鸟儿,除非人家放了她,要不,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她真的变成一只可怜的鸟儿了,扑腾在命运的漩涡里,做徒劳无功的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恶作剧狰狞地上演,她不知道,下一刻,还会有什么更惊人的事发生……

  45、周洁没有死

  一个刑警从后面追上来,挡住了曾倩的去路,说:“曾小姐,我们还有事问你,请你等一会儿再走。”

  曾倩看着刑警的嘴唇上下翻动,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满脑子糨糊,愣怔地看着刑警的脸,却看不清他的五官。

  刑警只好拉曾倩的胳膊,她就机械地转身,神情淡漠地跟他回去审讯室,直到刑警问她:“你在离家出走期间,和谁住在一起?”时,她才如梦初醒,她和谁住在一起?她和萧寒住在一起,她们很相爱,正打算登记结婚……

  想到萧寒,曾倩有了点儿力量,她黯淡无神的眼睛有了活气,她说:“萧寒。”

  “他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怎么认识的?”刑警问。

  萧寒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曾倩费力想这个问题,她和萧寒是在小渔岛认识的,她们的交往始于一夜情,萧寒说他是北京一家外贸有限公司的项目经理,至于是什么外贸公司,萧寒是哪里人,她都一无所知,这有些不可思议,可曾倩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仔细问过萧寒,在她看来,萧寒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必要问得一清二楚?重要的是,萧寒在她身边,爱她,要娶她。

  “你竟然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刑警的语气那么生硬、冷漠,好像她在隐瞒、包庇什么。

  曾倩无辜地摇了摇头,说:“我真不知道。”

  “那你认识这个人是谁吗?”刑警出示了一张照片。

  周洁?

  曾倩瞪大了眼睛,刑警拿周洁的照片来干嘛,她可不知道周洁是怎么死的。

  “你认识?”刑警很会察言观色,他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曾倩,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剑,直逼过来。

  曾倩的目光落在刑警的胸前,那里有刑警的工作证,郑旋,队长。

  刑警大队长郑旋亲自审理,她曾倩的麻烦大了,可是,天知道,她什么事儿也没干,她把目光从郑旋的工作证上挪到郑旋脸上,这才发现,这个刑警队长,长着一张多么威严的脸。

  “你说话,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郑旋又问一遍。

  曾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知道周洁的事,但没见过周洁的人,她算认识不认识周洁呢?

  “又点头,又摇头,到底认不认识?”

  “她是我租屋的前个租主,我在租屋里看到她的照片,是在电脑上……”

  “噢?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而你租的房子又和她是同一栋,这么巧?”郑旋饶有兴趣地看着曾倩。

  “就是这么巧,我之前也没想到有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还租过那栋别墅。”曾倩不得不放下纷乱的思绪,集中精神回答郑旋的问题了。

  其实,不只是这样,她曾倩和周洁的巧合远不止这些,她们有过一样痛心疾首的婚姻生活,她看过周洁的日记,和周洁的灵魂一度融合过,她和周洁生前交往的人打过交道,赵越、林子扬、王琪,可是,这些人不是失踪、疯癫,就是死亡,想起来就让曾倩心寒。

  “周洁。”

  对面那个英俊地警官郑旋突然叫了一声。

  “啊?”曾倩一愣,本能地应了一声。

  “曾小姐,你,就是周洁。”郑旋语出惊人。

  什么?她就是周洁?

  真滑稽。

  今天的事一件接一件好笑,但都像重磅炸弹一样,轰炸着曾倩,让她笑不起来,她惊惶地盯住郑旋,心脏急速下坠,她就是周洁?那个被邹涛强暴、和林子扬偷情、与赵越离婚、吸毒、堕落、死了父母、进过精神病院、最后死于非命的周洁?这怎么可能?可是、可是,堂堂刑警大队长可没有随口说笑话的习惯。

  曾倩被施了定身术,只觉得郑旋的声音在耳边轰鸣,每句话都让她惊悚不已。

  “我们听周凯丝说你在威华市,曾去那里找过你,但一时半会儿,我们没能找得到你,但我们有意外发现,我们在威华市刑警大队那里,找到了周洁案子的备案,找到了这张照片,当时,周洁的案子处理得有些草率,因为在海边发现的尸体已经被水泡得不成样子了,据记录,周洁的前夫赵越仅凭戴在周洁手上的戒指断定尸体是周洁,但那样的戒指,很多人都有,并不能作为唯一、可靠的证据,所以,我们假设,那具尸体并不是周洁,周洁还活着。我们在你的杂志社找到了你的一些资料,发现上面的照片和周洁的一模一样,为了进一步确定,我们从赵越那儿找到了周洁写的字,对照你在杂志社工作时留下的文字材料,经鉴定,你和周洁的字迹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写的,这基本确定了,你就是周洁。”

  曾倩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数枚炸弹在里面狂轰滥炸,把她的身心一起炸成了废墟,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可她的身心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浩劫,她已经无法正常思维,但有个问题一直压着她,如果她真是周洁,被生活的磨难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她,身体早已污浊不堪,她还怎么有脸嫁给萧寒?

  “刚才,你也看了那封信,张泽明说得很明白,你是他从小渔岛的租屋里救出来的,当时你生命很危险,脑部受过重创,导致失忆,所以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张泽明生活在一起,张泽明私心作祟,用谎言欺骗了你,却没想到害死了他老婆曾倩,你看到曾倩自杀身亡时昏倒,后脑勺撞到窗台上再次受伤,醒来后,你忘掉了所有的曾经。这封信也证实了,你就是周洁,因为周洁‘死’前,就住在小渔岛28号租屋里,巧的是,周洁‘死’后,住进28号租屋里的,就是一个叫萧寒的人。”郑旋从容不迫地说出让曾倩更恐惧的事。

  什么?萧寒的租屋真是周洁的租屋?萧寒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曾倩害怕了,她隐隐觉得天要塌了,她不想听下去了,郑旋正残忍地剥离生活的假象,即将展示给她的,会是怎样惨不忍睹的真实?她不敢想,她有些承受不住了,从郑旋嘴里蹦出萧寒的名字,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曾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能阻止郑旋说下去,她想捂住耳朵,可她不能,她必须听下去,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她明白。

  “经过调查,我们知道这个萧寒生前和周洁在小渔岛生活过一段时间,两个人是情侣,感情很好,周洁出事后,萧寒旧情难忘,仍然住在那个租屋里,这说明,萧寒一度也以为你死了。我们去小渔岛找过萧寒,但很遗憾的是,我们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28号租屋都空着,我们从威华市同行那里知道,赵越曾在威华市电台和报纸上刊登过寻人启事,找过你,但后来误认为在海边发现的那具女尸是你,就不了了之了,我们就去找赵越,希望了解你生前更多的事情,可是,赵越失踪了,而且,更蹊跷的是,赵越失踪三个月后,周洁,也就是你,去赵越单位找过他,这让赵越的同事很恐慌,因为,大家都知道,周洁已经‘死’了,那么,周洁,你去赵越单位找过他是不是?”

  “是。”

  “既然你失忆了,为什么你知道赵越这个人,还去他单位找他?”郑旋步步紧逼。

  “……”说来话长,曾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但一定要实话实说。”郑旋缓了一口气,继续说:“你去找赵越,说明你不知道他失踪了,所以,赵越失踪和你应该没有关系,我们奇怪的是,你怎么记得赵越,甚至连他的单位都很清楚?”

  “我翻阅过周洁的日记,写明了她和赵越的关系,还有……赵越的单位。”曾倩说,她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抵触,她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角色转换过来。

  “噢?周洁的日记?放在哪里?”郑旋追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被我烧了。”曾倩说了谎,那些日记,藏在小渔岛萧寒的租屋里,她可不想任何人再看到它们了。

  “真可惜……你看了那些日记也记不起以前的事吗?”郑旋脸上写着怀疑的神色。

  曾倩摇了摇头,她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她只当那是别人的故事,怎么会想到,那些日记就是她自己写的?萧寒,他知道她就是周洁?他是不是一直就知道?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还编那么多谎话?

  想到这些,曾倩心里充满疑问,这些疑问和一连串的意外缠在一起,让她的思维再次混乱不堪,就听到郑旋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赵越记得,他把你放大的婚纱照挂在床头上,他的屋子里到处放着你的照片呢……你想不想知道,赵越到底哪儿去了?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里,郑旋停顿了一下,盯着曾倩的脸,她的表情坦荡平静,郑旋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就接着说下去:“我们再去威华市调查时,知道一件事,赵越失踪那段时间,威华市名典咖啡屋里炸死过一个人,凶手用的是微型引爆装置,爆炸的范围仅限于那个咖啡屋,因为当时咖啡屋里有良好的隔音板,爆炸发生时,那间咖啡屋两边隔壁都没有人,而名典咖啡屋采取的收款方式又是电子收款、呼叫服务,服务人员不能详细地说明客人情况,所以,那起爆炸案成了一起悬案,凶手和受害人都没落实,但我们已经初步确定,被炸得支离破碎的人,就是赵越。”郑旋掷地有声地说。

  曾倩眼冒金星,被炸死的人是赵越?曾倩记得,赵越失踪前去别墅找过她,还和萧寒发生了冲突,难道凶手会是萧寒?

  曾倩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塞满了铅块,她被动地睁大眼睛,听郑旋说下去。

  “什么人要杀赵越呢?我们去赵越家里找到了这个。”郑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光盘。

  那是什么?

  曾倩疑惑地看着那个光盘,就听郑旋说:“这个光盘里,存着一段视频,很抱歉,为了查明真相,我们只好把它看完。”

  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郑旋说得这么隐蔽、婉转?

  “这是赵越翻录的,我们在他家里,找到了四盘同样内容的光盘,我们猜测,这就是赵越为什么失踪、被害的原因。”

  曾倩觉得郑旋有些故弄玄虚了,赵越发什么神经,把一盘光牒复制四遍?他又怎么会因为光牒被杀?光牒里到底存着什么视频?

  “你自己看吧。”郑旋把那盘光牒递给了曾倩,又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递过来:“我们希望你在知道真相时,能给我们提供有利证据,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和配合。”

  曾倩疑惑不解地看了看那盘光牒,又看看那个微型录音机,眼神慌乱恐惧,好像那不是一张薄薄的光牒和一个小小的录音机,而是两个变形的魔鬼,只要她一接,它们就会变回青面獠牙的原形,把她连同萧寒一起生吞活剥。

  郑旋看着愣怔的曾倩,转身把光盘安放进影牒机里,把摇控器和微型录音机放进曾倩的手里,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无比安静,曾倩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紧锣密鼓,她的胸口闷得慌,全身的血液疾速倒流,她浑身乏力,好像连按一下摇控器的力气也没有,她愣愣地盯着黑成一片的屏幕,只觉得那是一个四方的黑洞,正阴森森看着她,随时准备把她吸进去,然后毁灭掉。

  挣扎了半天,曾倩手指一动,视频被打开了……

  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曾倩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视频,昏迷中的女人,兽欲横行的男人……曾倩终于明白了,赵越在失踪前在别墅门前,为什么怒骂萧寒是个流氓,为什么让她离开萧寒,她记起周洁日记里写到的这件事,想到林子扬在南山陵园在“周洁”墓前的忏悔,强奸周洁的人叫邹涛,邹涛,邹涛!这个造成周洁一生不幸的人,改名换姓,叫萧寒!

  曾倩只觉得灵魂从她的躯壳里飘了出来,她整个身体空荡荡的找不着真实,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和她曾经做过的每一场一样,醒来就烟消云散,什么都不曾改变,萧寒,还是那个体贴善良的萧寒,她,还是那个幸福待嫁的女人?可是,萧寒,不,邹涛,这个郐子手趁她昏迷的时候强暴了她,她却以为是林子扬的罪过,她因为这盘光牒受制于林子扬,成了林子扬的玩物,害得她和赵越离婚……后来后来所有的不幸,全是邹涛一手造成的,这个混蛋竟然还对她口口声声说爱,从头到尾,从大学到现在,他邹涛把她当成什么了?玩偶?傻子?

  她是一只笨羊,而邹涛分明就是一只自私、残暴、虚伪的狼,狼咬伤了羊却假装要为羊疗伤,他掩盖着凶残的本相,慈眉善目、深情款款地和羊玩一场爱情游戏,可怜又愚蠢的羊被表象蒙蔽了眼睛,到最终,羊竟然爱上了狼,要嫁给他!哈哈哈……狼应该多么得意,他一边拿着血淋淋的刀,一面享受着羊的感激,把羊玩弄于股掌之间,心里充满嘲笑!

  呵,这真是天下最滑稽可笑、最凄惨可悲的爱情——她,周洁,好不容易爱上的人,竟然是强奸她的人!

  曾倩的脑海里风起云涌,很多疑团都迎刃而解,怪不得她去三亚收拾衣物时,发现她衣服里夹着周洁和赵越的照片,那根本就是她和赵越的照片,被她不经意夹在衣服里的;怪不得萧寒要把她的书和日记本藏起来,他时刻提防着她,怕她想起自己就是周洁;怪不得她会拿回那幅《满天星》、会画画,那不是周洁阴魂附体,而是,即使她失忆,一些记忆仍然潜藏在她的意识里;怪不得萧寒的妈妈打电话来一上口就叫他“小涛”……

  老天爷真残忍,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让温文尔雅的萧寒还原成丧尽天良的邹涛?为什么没让她死去而让她失忆?她宁可被阴魂附体,也不愿意就是周洁,可是,即使她怀疑一切,可视频上的女人胳膊内侧的胎记,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不叫曾倩,她就叫周洁!

  周洁笑起来,先是自嘲地冷笑,接着是哈哈大笑,她突兀的笑声回荡在半空,凄伤、怪异。她记起有一次和邹涛做爱,他叫她“小洁”,当时,她还以为她听错了,现在想想,她多么迟钝,邹涛很多地方都露出过马脚,她却一厢情愿地为他辩解着,宁可相信他的谎言。

  该死!

  周洁笑得眼泪横飞,她攥紧了拳头,气愤、羞恼、仇恨涨满了她的身体,她朦胧着泪眼看视频上邹涛一起一伏地冲撞,脑海里浮现他们每次做爱的情景,只觉得天昏地暗、无地自容,邹涛,何止强奸她一次?他以爱的名义在精神和肉体上强奸她无数次!

  门外的郑旋被周洁的笑声惊动,他冲进了屋里,看到周洁泪流满面,脸上带着凄伤的微笑,他的心沉下去,他很担心周洁受不了刺激精神崩溃,要知道周洁本身就是个病人。他这步棋走得太险了,可是,不这样,曾倩怎么能承认自己就是周洁、怎么能认清萧寒的伪装、配合警方破案?

  邹涛心思细密、行事谨慎,张泽明、赵越、周凯丝都很有可能是他杀死的,可是警方却找不到一点证据,光靠怀疑是不能定罪的,周洁是破案的关键,为了查清真相,警方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周洁看完光牒后精神崩溃,那真是件棘手的事……他郑旋也将良心不安,眼前的女人,已经够可怜的了……

  郑旋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周洁的眼眶,周洁那一脸的悲愤、绝望,把他的心拧成了一团,悲天悯人的感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是这样力不从心,只愿上天保佑周洁平安无事,让她帮助警方查出真凶,还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给活着的人一份真实。

  审讯室里静得出奇,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视频上邹涛在动,那是魔鬼在逞凶……

  46、心碎

  周洁很奇怪自己没有疯掉,她的头没有疼,反而出奇地清醒冷静了,她从警局里出来,好像已经脱胎换骨。

  郑旋不放心,让两个便衣送周洁去机场,一路上,周洁不言不语,表情沉静,目光灼灼,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在沉默中死亡,就会在沉默中爆发,她已经疯了。

  回到威华市,周洁先去小渔岛28号租屋那里,她想去看看她那些日记,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写下的,她想弄明白,她在失忆之前,和邹涛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们在一起都经历了什么事。

  可是,那些日记不见了,只剩下一些书,凌乱地堆在那儿。

  周洁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她在坐便器里发现了没被水冲干净的一点灰烬——邹涛把她的日记本都烧光了。

  他还想骗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寒,邹涛……

  震惊、愤恨、痛苦和绝望把周洁打击得昏昏沉沉,她反常地平静着,失神地看着那点灰烬,巨大的茫然笼罩了她,她记不起从前了,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曾经,日记里写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流离失所的痛苦,全都证明,她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是个被命运打入地狱的女人了,可邹涛还不放过她!

  邹涛把日记毁了,把她也毁了,爱情,是邹涛最后凌利的一剑,比当初强奸她更歹毒。

  这个魔鬼!

  他真会演戏,假戏真做,而且,他还是个好导演,让愚蠢的她入戏太深,现在,游戏结束了,她却走不出来了,她该怎么收场,才能让邹涛满意?

  周洁恍惚地走出租屋,连门也忘了锁,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沙滩上,走向海港。

  往事呼啸,在周洁昏沉混乱的脑海里刮过,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把周洁的身体涨得像定时炸弹,她咬紧了牙,加快了脚步,她要回别墅找他,和他同归于尽。

  一个小时后,周洁回到了别墅,可是,邹涛不在。

  他逃走了吗?

  打他手机,停机。

  周洁苦笑,她太天真了,那天去杂志社,邹涛坐在出租车上没下来,他看见警察把她带走了,又怎么会还呆在这别墅里等她?他是多狡猾的坏蛋,怎么会坐以待毙?

  周洁躺倒在床上,失神地看窗外的天空,天上的云彩飘啊飘,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真让她羡慕。

  眼泪落下来,整个世界经过了一场喧嚣,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举目无亲,遍体鳞伤。

  周洁抱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随后,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洁不吃不喝,她脸色苍白,瘦脱了形,她整天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看天看云彩,她活够了,她想死。

  可仇恨让她苛延残喘,她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活活饿死,死得不明不白,第四天,她起身给自己找吃的,她要留一口气,和邹涛算帐。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周洁几乎绝望了,这天早上,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通,邹涛的声音像来自天外:“宝贝,你在哪儿?”

  他还叫她宝贝,呵。

  “说话,小倩?你在哪儿?”

  “家。”

  “噢,你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

  “没事就太好了。”邹涛松了一口气,说:“收拾一下来广州,我去白云机场接你。”

  “去哪里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邹涛的语调轻松快乐。

  “好。”

  周洁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又给郑旋打了个电话,就想起身收拾东西。

  一下地,周洁像片树叶似的轻飘飘站不稳,可是,她死灰复燃般充满了力量,仇恨让她振作起来,她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找了点快餐食品,胡乱吃了一点,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飞机在半空疾飞,带她去见她的仇人、情人,带她去了结一生的恩怨情仇。

  她很快就见他了,很快。周洁的手心里沁出了汗,她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努力调节情绪。

  下了飞机,邹涛并没到机场接周洁,又换了个公用电话,告诉周洁去华龙宾馆。

  周洁打车来到华龙宾馆,邹涛住1680间。

  终于见到他了,他还是那么俊朗,眼神还是满含爱恋,可她们中间已经隔着千山万水。

  “小倩?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邹涛惊叫起来,疼爱地把她抱进屋,说:“快进屋休息一下,看我都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周洁没反抗,抬眼就看到餐桌上大盘小盘摆得满满的,就听到邹涛说:“我天天提心吊胆,真怕你突然反悔,不嫁我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周洁放下来,动作麻利地抽出椅子,向周洁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真的要娶我?”周洁没动,眯着眼睛问他,“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我当你失踪了。”

  “小傻瓜,你是因为这事瘦成了这样?我怎么会失踪,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在找人给你办出国签证,得费不少劲,花不少钱,但那些都是小事……”邹涛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地说。

  “出国签证?”

  “是呀,我们去巴黎旅游结婚,那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邹涛笑容灿烂地说。

  “……”周洁恨得牙根痒痒,他还真以为她会弱智到底?她冷眼盯着他,嘴角带着冷笑,她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怎么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小倩?”邹涛一愣,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你应该叫我小洁。”周洁一字一顿地说。

  “……”邹涛一下子面色煞白,笑意消逝得无影无踪,慌乱、惊讶和恐惧冲进了他的眸子。

  两个人对视着,屋子里静极。

  “邹涛,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问出这句话,周洁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小倩,你在说什么?”邹涛强作镇定,试探着问,难道,周洁恢复记忆了?可她怎么知道他就是邹涛?

  “啪。”的一声,周洁把一盘光牒丢在了邹涛的脚下,“邹涛,别装了,我们是不是一起欣赏一下?”

  邹涛盯着那盘光牒,眼睛被刺得生疼,他恨恨地咒骂:“该死!”接着,他失控地冲过来,一脚踏在那盘光牒上,瞬间把光牒辗得粉碎。

  邹涛的过激反映正是最好的证明,他就是强暴她的坏蛋,他很清楚光牒里刻着什么视频。

  周洁彻底绝望了,满腔怒火烧得她疯狂,她扑过去,猛力把邹涛撞翻,指着他声嘶力竭地责问:“你这个骗子、魔鬼,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

  “小洁,你冷静一点儿,事情并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冷静?你竟然还让我冷静?啊——”周洁忍无可忍,她冲到餐桌边,用力一扫,那一桌子饭菜全遭了殃,紧接着,桌子被掀翻了,椅子被摔了,瓶瓶罐罐转眼间粉身碎骨,干净整洁的房间经过一场浩劫,变成了垃圾场。

  没什么可破坏了,周洁看到了床头柜上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她一把把它握在手里,冲过来就要捅了邹涛。

  邹涛的脸上挂满泪水,神情那么哀伤、痛楚,他毫无惧色,不躲不闪,直愣愣地看着周洁,沉默地闭了眼睛,仰起了脖子。

  周洁举着刀全身发抖,她真要他死吗?

  她恨他,恨得翻江倒海,可她也爱他,爱得不可救药,爱恨交织,摧毁着周洁,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邹涛像一尊雕塑,在她眼前忽远忽近。

  周洁举着刀,怎么也捅不下去,仅存的一丝理智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时,邹涛睁开了眼睛,他镇定从容地站起来,把刀从周洁手里抽出来丢在垃圾堆里,一把把周洁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小洁,谢谢你放过我,千错万错都过去了,你爱我,不是吗?”

  “滚开!”周洁奋力推开了他,她感到耻辱,她恨自己不争气,她竟然舍不得杀他,她眼泪横飞:“我恨你、恨死你啦!”

  邹涛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像战败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半晌,不说一句话。

  周洁的眼泪成串地流下来,她仇恨地看着邹涛,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明朗俊美的五官,心抽搐成一团。所有的往事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她心上来来回回划,她本想回来揪住邹涛,声色俱厉地讨伐他,甚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面对他,她失去了战斗的力量,她不是他的对手。他用爱情收买了她,她背叛了自己,她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她输给了自己。

  走吧,离他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强烈的冲动过后,周洁心灰意冷,她突然觉得再和他计较已经毫无意义了,现在,她只想逃开。

  周洁转身要走,却被邹涛从后面抱住了,他声泪俱下,一连声地说:“小洁,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比你更恨,我一直在忏悔,在努力补救我的过失,小洁,我是真的爱你,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虚假,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发誓要给你幸福,小洁,请你相信我,即使我骗了你,那也是因为我怕失去你,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真的,我不能没有你……”

  “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周洁好笑地重复着这句话,反问他:“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会趁我昏迷强奸我?而且事后不敢承认?我失忆了,可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周洁,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把前因后果全都告诉我?你这个自私、卑鄙的伪君子,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你害了我一生,一生!”周洁冲他咆哮,拼命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的两只胳膊像铁链,她挣不脱。

  “小洁,你不能这样对我,这不公平?你不能因我一念之差就全盘否定我!我有我的苦衷,当初,我是学校保送出国学习的学生之一,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就失去了出国的机会,那样,我就无法强大起来,就永远得不到你的青睐,也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我本来想等我学成归来,就找你说明,请求你的原谅,向你求婚,可是我没想到,等我找到你,你已经结婚了,我能怎么办?我一直没有处女朋友,就是因为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后来你离婚了,我高兴极了,甚至你吸毒、堕落,我也一如既往地爱你,我把你带到威华市,千辛万苦帮你戒毒,你知道你也给我带来过多大的痛苦?我要忍受你毒瘾发作时给我的伤害,还要忍受你找别的男人取乐的耻辱,你还记得录音机里的那一声嚎叫吗?那就是你毒瘾发作时发出来的声音,你当时在客厅里突然发病,胡乱扔东西的时候,不经意按下了录音键,那次你发病很厉害,我不得不把你的手脚都捆起来,你挠伤了我的脸和手臂,我一边流血一边抱着你哭,这些你都知道吗?”邹涛急急地说,声音几次哽咽,“我好不容易把你的毒瘾戒掉了,带你旅游散心,可你处处留情,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有成串的QQ号,每个号里都有做过爱的男人,你带给我的痛苦比我带给你的痛苦少吗?可我就是爱你,爱得不可理喻,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大学里那个纯洁美好的周洁,之所以会堕落成性,全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即使我痛苦到死,也没有想过离开你,我用爱弥补我的过失,发誓要给你幸福,如果我对你是虚情假意,完全可以趁你失忆离开你,这些,你为什么不想想?”

  周洁安静下来,她被邹涛的话触动,心里矛盾重重,更多的眼泪冲出眼眶。

  “小洁,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再次出现在小渔岛,我高兴得发昏,开始,我真的以为是老天爷顾念我,派来了‘周洁’的孪生姐妹,可是,当我和你在沙滩上做爱时,我看到了你的胎记,我确定你就是周洁,我是多么意外和惊喜,原来我埋在花盆里的骨灰根本就不是周洁的,可我也是多么担忧和害怕,我发现你失忆了,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但这并不是坏事,因为你又变回了大学时那个安静纯洁的周洁了,你不再朝三暮四,不再游戏人间,你对我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过恩爱的夫妻生活,你知道这是我等了多久、等得多辛苦的生活?我甚至害怕你恢复记忆想起你那些网友,再次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我把你的书和一些可能唤起你记忆的东西都换掉了,把你的日记也偷走了,烧了,我做这些,全是因为我爱你、怕失去你呀,小洁,平心而论,你能否定我对你的爱吗?”

  是的,她不能否定,但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她的所有不幸都缘于他的强奸,他再怎样补偿,也于事无补,强奸,是对人性尊严的践踏,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小洁,跟我走吧,忘掉一切,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我们出国,在国外定居,做天下最幸福的夫妻,好不好?”

  “太晚了……”周洁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他惊愕的神情。

  “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太晚了?怎么会晚,我们现在就走……”邹涛慌乱地说。

  “赵越是你杀的吧?还有,张泽明,周凯丝,你为什么杀死他们?”

  “为什么?因为他们会告诉你真相,会破坏我们的幸福,我的承受能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我不敢想,你恢复了记忆仇视我我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你,我为你已经走火入魔,何况,这些人也都该死,赵越拿着光牒威胁我、敲诈我,张泽明欺骗了你、占了你两年便宜,周凯丝就更该死了,她说她要报警,我怎么能让她引来警察?小洁,我们走吧,除了你和我,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你不告发我,等到警方查到我,我们也已经在国外隐性埋名地结婚了,我们会平静快乐地活下去,永远不再分开。”邹涛吻着周洁的头发说。

  “你怎么杀死了他们?我记得我从家里回来,还是你接的我,你又怎么能杀张泽明?”

  “其实我一直跟着你,你前脚出门,我后脚进你家打开了液化气开关,你知道我会用铁丝开锁,所以我进你家很容易,你坐火车,我坐飞机,当然会赶在你前面回到威华市。”

  “这么说,赵越也是你炸死的,抛向周凯丝的玫瑰上洒有酒精,也是你干的?”周洁难以置信地看着邹涛,只觉得冷气从每个毛孔里往外冒。

  “是的,我不过是在去洗手间的时候,花钱让两个孩子拿着花往舞台上抛,他们不知道玫瑰花上有酒精。”邹涛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拿出两个旅行包,拉着周洁就往外走。

  他倒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周洁甩开他的手,愣愣地看着他,心如刀绞,即使她原谅他,法律也不会放过他了。

  “小洁,别磨蹭了,我们快走吧。”邹涛再次拉起周洁的手,又被她甩掉了。

  “小洁?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我们尽释前嫌,好好珍惜现在和以后,不好吗?”邹涛苦口婆心地说。

  “你太自私、残忍了,为了你自己,你已经丧尽天良。”周洁失神地看着他,喃喃地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只为我自己,为我们,你懂吗,小洁,我为了我们永远幸福地在一起,才不择手段,我为你死而无憾,但谁想破坏我们的幸福,我不能坐视不管,这也是他们自找的,小洁,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公安局既然找到了那盘光牒,让周洁带了回来,一定在怀疑他了,他不赶紧离开这里,再想跑就跑不掉了。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周洁冷冷地说,她已经失魂落魄,走到哪里,她也找不回自己了。

  “不行!小洁,你不能离开我!我们再不走,公安会来抓走我,我会坐牢,会被枪毙,会死的!”邹涛握紧周洁的手,她的手像冰块,人像冰砣,他拉不动她。

  “去投案自首吧……”周洁垂下眼眸,眼睛干涩得流不出泪水来了,巨大的悲伤压垮了她,她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什么?投案自首?那不是死路一条吗?你忍心让我去送死?”邹涛松开周洁的手,死不悔改地说:“小洁,你别犯傻了,你要一时想不开,就先静静心,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先出国,你想开了,随时给我发电子邮件,我派人接你。”

  “你走不了。”周洁从衣兜里掏出微型录音机。

  “小洁……”邹涛像遭了枪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洁,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突然就火了:“你竟然带了这东西回来,你竟然在套我!你要把这东西交给警察?你要把我送上西天?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你、你竟然算计我!”

  周洁抬头看着他,眉头紧锁,她又重复了一遍:“去投案自首吧。”

  “不!”邹涛咆哮着,一把把那录音机抢了过去,狠狠地摔到墙上,那只录音机很结实,掉在地上完好无损。

  邹涛疯了一样冲过去,拿起一把椅子,猛力一砸,录音机应声粉碎。

  周洁悲悯地看着邹涛,她的心也碎了……

  47、毁灭

  邹涛把录音机砸烂了,提起行李,冷着脸绕过周洁,开门要走。

  可是,他刚把门开了个小缝儿,就猛地把门关死了,门外,刑警严阵以待。

  邹涛背靠着门,软软地顺着门滑坐在地上,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长久地看着周洁,两个人就那么愣愣地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开门,邹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门外传开刑警庄严的警告。

  “小洁,其实,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邹涛的眼泪落下来,他竟然微笑起来。

  周洁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她大睁着眼睛,被动地盯着邹涛,看他的笑容慢慢绽放,带着惊心动魄的诡异。

  “小洁,我爱你。”邹涛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怀疑这几个字。

  周洁定在那儿,冷汗沁出来,她像掉进了冰窖,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小洁,我为什么要爱你?”邹涛又说,声音轻飘,像唤魂。

  周洁的心猛地缩紧,是呀,他为什么要爱她,如果不爱,一切都不会发生,爱情,不会成为他们命中的劫难。

  “小洁,你知道吗,你这种眼神,让我想起王琪来。”邹涛笑着,看着周洁,慢慢地说:“她最后看我的时候,就像你这样,悲伤、绝望,充满爱恋和挣扎,你知道吗?是我摘掉了王琪的氧气罩,我怕她把真相告诉你,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了,她躺在床上,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可我还是没有放过她……她最后竟然对着我笑,你知道吗,小洁,王琪的笑容很美,以前我从来没在意过……因为爱你,我的眼里心里,容不下别人,所以,我走得越来越远……”

  “我杀了张泽明、赵越,甚至周凯丝,都没有心软害怕过,但我常常想起王琪来,她明明知道我要杀她,可是,她对着我笑,就像我现在这样,对着你微笑……”邹涛神色平静,像在参加诗歌朗诵会,他黯淡的眼神慢慢闪亮起来,逼过来,令周洁毛骨悚然。

  邹涛换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杀了王琪之后,就害怕了,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知道吗,小洁,那次,你去上海看王琪的画展,我也去了上海,晚上,我趁你熟睡,把那幅《满天星》从你房间里偷了出来,去了王琪的家,把那幅画挂在她客厅的电视柜上,我看着王琪昏倒了,那时,我一丝愧疚都没有,我又悄悄把那幅画拿下来,连夜挂进王琪的展室里,我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一切,目的是想吓唬王琪,让她不敢和你说话,但我没想到她会出车祸,她真是很惨,很惨……我记得她对我说过,说我不爱她会后悔的,说我会死在你手里,我不信……小洁,你猜,现在我有没有后悔?”

  屋子里的气氛出奇地压抑,周洁快喘不上气来了,她看着邹涛,没有了思维能力。

  “我不后悔……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坐在花园里画画,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你穿一身白裙子,也美得像一幅画,我就那么不可救药地爱上你……”邹涛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眼泪却潸潸落下。

  周洁咬紧了嘴唇,也忍不住泪落如雨,他们都是命运的玩偶,没有赢家。

  “小洁,没有我,你会很孤单、很寂寞……”邹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周洁的面前,他怜惜地看着她,似乎刑警要抓的人是周洁。

  门外再次响起警告声,如果再不开门,刑警们就要冲进来了,他们担心邹涛会把周洁当成人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小洁,你真狠心,如果你想我死,没必要叫这些笨警察来,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小洁,你要记住,我爱你,真想带你一起走……”邹涛的手顺着周洁的头发一路抚摸下来,长时间地停在她的脖子上,死亡的气息从邹涛的指尖传过来,把周洁冻成了冰棍。

  邹涛的手留连地放在周洁的脖子上,稍微收紧,周洁却已感到窒息,血液急促地冲上脸来,让她头重脚轻,她惊恐地看着邹涛,邹涛脸上挂着泪珠,却仍然在微笑。

  门外,刑警的警告声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吓人。

  “猜,现在警察在干嘛?他们会以为我要杀你,你说,对面的窗户里会不会有一只枪,正对准了我的脑袋?”邹涛指了指窗外,压低声音问周洁。华龙宾馆对面是一品商厦,两个大楼中间,只隔一条马路,如果从对面的窗户射击,轻而易举就能击毙他。

  邹涛想激刑警击毙他?周洁心脏骤缩。

  “唉……小洁,以后你头疼,谁来照顾你……”邹涛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

  往事涌现,周洁的心绞成一团,她突然不再感到恐惧,所有的前尘后世都变得无足轻重,她闭上了眼睛,神情变得安详,如果他要杀她,也好。

  脸上一凉,周洁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到邹涛吻着她的额头,眼泪滴在她的脸上,突然间,她脖子一松,就看到邹涛人影一闪,他奋力地扑向了窗子,破窗而出!

  纷飞的玻璃碎片映着阳光,在蓝天下色彩斑斓,邹涛像一只大鸟,在周洁的视线里一闪,就坠下去了……

  “不、不 ——”周洁撕心裂肺惨叫了一声,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射穿透另一边的玻璃,滑过刚才邹涛站立的位置,击碎了周洁旁边的镜子……

  两个月后。

  威华市金海湾九号别墅。

  曾倩哪儿也不想去,她续租了半年房,她要在这别墅里养伤。她的头痛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但她受不了的是心里的伤痛,痛到麻木了,她整个人都是呆呆的,每天都出奇地安静。

  她常常会站在窗前,不分昼夜地凝望,她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在等什么。

  感伤时时泛起,像巨大的网,罩着曾倩,让她走不出思念的牢笼。

  这天,周洁又站在窗前看海,窗外是金色的沙滩,蓝天、白云、大海,天广地阔,一如从前,只是,物是人非。

  曾倩的眼前一片茫然,往事一幕幕清晰地闪现,让她心乱如麻,她一直理不清头绪,她该爱邹涛还是该恨他。

  她恨他,但她也爱他,他走了,就带走了她所有的爱恨情仇,连同她的喜怒哀乐,她心如止水,最后心如死水。

  “没有我,你会很孤单、很寂寞……”

  邹涛的声音响在耳边,每次都带给周洁说不出的心痛。原来,世界上人潮如流,她还是会很孤单,而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她也不会寂寞。如果生活可以截取,她愿意只记得他的好,忘掉他的错,但现实总是残忍的,即使她失忆,也逃不开残忍的前因后果……

  有门铃声传来,周洁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下楼开门。

  门口有个女孩子抱着一大棒艳丽的玫瑰花。

  这一年多来,每天都有玫瑰花送来,那是邹涛预定的。邹涛还在她的帐户上留了足够多的钱,他早就预知了生离死别的结局,为她留了后路,只是,她觉得她已经穷途末路,再也无路可退了,当她捧着这一束束鲜红的玫瑰花,她的心就在滴血,她觉得她的生命也像这些玫瑰,在繁华的枝头被生生截断了、践踏了,她不知道该怎样收拾残局,她不知道。

  夕阳照在玫瑰花瓣上,每一个花瓣都变得透明,每一朵都像会发光,别样动人,可看在曾倩眼里,那一片片嫣红,每每变成邹涛穿透玻璃窗时飞溅的血花,让她的心阵阵瑟缩。

  “姐姐,这两天睡觉要关好门窗噢。”送花女孩一边递来签单,一边叮嘱周洁。

  “怎么呢?”周洁疑惑地问。

  “你没看电视呀,去年,上海市公安部门查了一起特大走私贩毒案件,端了毒贩子的老窝,抓了不少人,可是有一部分罪犯逃了,据说有个毒贩子跑到威华市来了,威华市警方通辑了好长时间呢,现在悬赏征集线索。”女孩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周洁,说:“看看,才买的,举报有奖呢。”

  周洁夹好玫瑰花,展开报纸,第一版上挂着几个罪犯的照片,“刘承东”的名字落进周洁的眼里,她盯着刘承东的照片,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她知道,这个人就是引诱她吸毒的人,她身上一寒,觉得晚风很凉,她把报纸折起来,还给送花姑娘,抱着玫瑰花进门了。

  周洁回到屋里,把花插进花瓶,她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刘承东,她去年见过他,他就是那个来给她换锁却慌慌张张跑掉的人——他四十岁左右,左嘴角下有颗小黑痣,面相和善……柳师傅?

  怪不得他看到她那么惊慌,原来,他就是刘承东,他亲手把她“杀”死了呢,他一定以为他看到了鬼。

  刘承东一直潜藏在威华市,在那家门锁服务公司打工?那家换锁公司的名字和电话,从威华市的电话号码薄上轻易就能查到,是同行服务公司的第一个。

  是不是刘承东杀死了她的爸爸妈妈?

  这个问题猛地蹿了出来,周洁的脑海里浮现出照片上她妈妈慈祥的脸,她心如刀绞,她把脸埋在双手里,想了一会儿,就起身拿起手机,找到那个换锁公司的电话拨通了,她点名要让“柳师傅”上门服务。

  放下电话,周洁作了些准备,就走进了卧室,打开镜门进了密室,躺进那个大箱子里,心平气和地等着刘承东。

  大门开着,正门也开着,刘承东可以长驱直入。

  周洁知道,化名为“柳师傅”的刘承东一定会来的。

  刘承东果然应约而来。

  自从那次刘承东在这里看到了活生生的周洁,他就一直提心吊胆,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被他杀死的周洁怎么又活了,难道周洁有孪生姐妹?很有这可能,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承东预感自己死到临头了,但警方一直没有找到他,这栋别墅里的女人似乎并不认得他,这让刘承东好一阵庆幸,可是,今天,被金海湾别墅九号点名上门服务,刘承东就知道坏事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恶贯满盈的刘承东决定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如果她和警方合谋算计他,他也认了,反正他也过够了逃亡的生活,横竖死路一条,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么想着,刘承东就视死如归地来到了金海湾九号别墅。

  别墅外很安静,看不出有异常。

  刘承东壮了壮胆儿,推开了门,直接来到了大厅里。

  整个别墅静得吓人,刘承东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不但没有警察抓他,连个人影也没有,难道真的只是叫他来修锁?

  刘承东在大厅里东瞧瞧西瞧瞧,确定没有人,他想退出来,可强烈的好奇让他上了二楼,他先进了书房,书房的书桌上放着一杯水,还冒着热气儿,人呢?刘承东试着叫了两声,没人应他。

  外天的天不知不觉黑透了,屋子里虽然灯光通明,但刘承东仍然心跳加快,他的腿好像不听使唤了,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着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也没有人。

  就在刘承东想离开卧室的时候,他看到墙上的那面镜子无声地滑到了一边,镜子后面露出一个黑洞来,刘承东吓了一跳,他慢慢走过去仔细看那个黑洞,发现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他头皮发紧,想走,可他又偏偏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黑洞。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刘承东也不例外,他很想知道镜子怎么会自己挪到了一边,镜子后面怎么会有个黑洞,黑洞里到底放着什么。

  黑洞里静悄悄的,刘承东忍不住走了进去,微弱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战鼓一样急响,他屏住呼吸,攥紧了拳头,一步步深入——他看到了一口棺材!

  刘承东顿时吓得浑身发软,这栋别墅里果然闹鬼,这里没有人,竟然放着一口棺材,那点名叫他上门的人是谁?

  可怕的联想让刘承东胆战心惊,他想逃,可他挪不动脚,他怔怔地看着那口棺材,吓得心脏要爆炸了。

  可是那棺材静静地放在那里,好像只是一只空棺材,刘承东看了半天没动静,就慢慢凑过去看,棺材盖儿是打开着,里面躺着一个穿衣白裙子的女人,脸很白,嘴唇腥红——周洁!

  恐惧的电流“刷”地一下子把刘承东变成了植物人,他半张着嘴傻愣在那里,盯着直躺着的周洁连气儿也不会喘了。刘承东怎么也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周洁猛地坐了起来,把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肚子里。随着周洁拔刀的动作,刘承东惨叫了一声,捂着肚子惊骇地醒过神儿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洁,就看到周洁披散着长发的脸慢慢抬了起来,脸色更加惨白,怨毒的眼神比刀更锋利,她的身上溅了很多血迹,红的血和她黑的头发、白的裙子互相映衬,恐怖至极。她握着滴血的刀,鲜红的血滴落到地上,溅成大大小小的血点。刘承东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他的血似的,这时他才觉得巨大的疼痛迅速贯穿了他的全身,他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承东,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爸爸妈妈?”周洁恨恨地问。

  “我、我一时糊涂……”豆大的汗珠从刘承东的额头上滚下来,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涌出来流到了地上,刘承东又惊又怕又疼,流血又流汗,结结巴巴地说:“我收了王琪的钱,答应帮她收拾你,那、那次跟踪你们下乡探亲,我在半路上看到你、你和你爸爸妈妈坐上了一辆拖拉机,我就简单地化了妆戴着帽子和眼镜开着吉普远远地跟着你们,路过山崖的时候我提速路过你们身边时,故意往边上一挤、挤,那个开拖拉机的就慌了神儿,手一抖就打偏了方向盘,拖拉机就、就掉下边去了……我、我没想、想到你爸爸妈妈会死,我当时只想把你弄残废……”

  翻江倒海的仇恨涌上周洁的胸口,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刘承东、他到底是人还是魔鬼?周洁死死地盯着刘承东,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周洁丧失了理智,她疯狂地扬起了刀,不顾刘承东的连声哀求,再次捅了过来,可是,这次,刘承东有所防备,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握住了周洁的手腕,他感受到她的体温,知道她不是鬼,她是活生生的人!

  “你、你是周洁?你没有死?”刘承东难以相信这一切,刚才如果不是他太害怕,他怎么会遭到她的袭击?

  “我没有死,我活着是为了向你讨回公道!”周洁说着,努力想摆脱刘承东的钳制,可是,刘承东的腕力很大,她根本摆脱不了。

  “哈哈,凭你能杀得了我?”刘承东的表情狰狞起来,他把刀锋折了回来,一点点逼近了周洁的胸口。

  眼看着刀尖刺进了周洁的胸口,疼痛尖锐地袭来,周洁愣愣地看着刘承东,刘承东狞笑着咬紧了牙,只要他再一用力,她就死定了。

  周洁毫不犹豫地踢倒了脚下的汽油桶,同时,她用另一只手点燃了打火机,这些都她提前准备好的。

  浓烈的汽油味瞬间就弥散开,让刘承东再次惊恐万状,他松开周洁的手腕想逃,却被周洁死死抓命抓住了衣服,刘承东毕竟受了伤,他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棺材”里,把周洁压在了下面,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汽油。

  打火机从周洁的手里脱落了,正掉到了汽油上,火光冲天而起,两个人身上立刻着了火,刘承东极力想摆脱周洁,可周洁把他抱得死死的,他惊恐地看到周洁在笑,她的笑容美得诡异,让他看了魂飞魄散

  周洁的脑海里浮现出邹涛临终前的微笑,原来,无路可退也是一种解脱……

  火光四起,刘承东的哀号渐渐低了下去,至死,周洁都没有松开她的手臂,在周洁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邹涛冲她伸出了手……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警方赶到的时候,金海湾九号别墅已经烧得像一座火山,火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滚滚黑烟在半空翻腾。

  眼泪冲上了刑警队长郑旋的眼睛,他们的速度太慢了,可是,周洁一心求死,她没有通知警方,还毁坏了警方的监护设备,她坚持找刘承东报仇,根本就没想着还能活下去……

  火势熊熊,猖狂地吞噬着一切,没有人知道,那幅挂在书房里的《满天星》是怎样丧失了亮丽的色彩,丧失了美丽的梦想,慢慢蜷缩,最后变成了焦碳,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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