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有反应,周文正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要动手,刚才我就不会将你从水中救出来了。”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我虽然几度怀疑周文正可能就是主谋,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将他代入听雪楼主这一身份,因为,我丝毫找不到他这么做的动机。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根本不会与死去的这些风云人物产生任何交集,而且,除去缜密的逻辑与思维应变能力不谈,光是组建这个计划最基本的财力物力,他又是如何取得的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目的对吧。其实很简单,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助你恢复记忆。”周文正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去,“这里风寒,我们去听雪楼慢慢谈。”
一刻钟后,我终于回到了听雪楼前,抬头凝视那尾囚牛七弦琴,上面那根青色的琴弦,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弦断有谁听。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用吹风机大略吹了下头发,便急不可耐地走下楼。见到周文正还好端端呆在大厅,既没有不告而别,也没有离奇死亡,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你其实,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失去记忆,对吧?”周文正已经从酒吧台取过来一瓶雪莉酒,倒在了两个剔透的高脚杯中,酒色澄澈,安静地就像一块宝玉。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从何回答,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三天,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几乎是一无所知。然而这一切,又该如何对周文正叙说呢。
周文正笑了笑:“其实我早该注意到,你已经觉察到了我的身份。那本记事簿上的日记,全部是故意写上去,用来迷惑我的对吧。”
日记是假的,那么,袁青青对于周文正的感情,难道也是虚构的不成?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凭借日记的内容所构建的世界观,已经轰然崩塌,如果说记事簿中的内容都是袁青青捏造的,那么,她又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呢?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来喝杯酒,暖暖胃吧,我们还从来没有在一起喝过酒呢。”周文正将其中一杯酒递给我,自己则端起另一杯,碰了碰彼此的杯壁,然后浅浅喝了一口。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盯着周文正的眼睛说,“酒已经喝完了,现在,该告诉我一切的真相了吧。”
“哦?”周文正楞了一下,下意识用手摸了摸鼻子,“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看到陈自钊尸体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呢。”
我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张将我引来此地的青色卡片,啪的一声压在面前的茶几上,用手指着右下角的那个标记,慢慢地问:“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意思?”
周文正又喝了一小口酒,却似乎呛到了,用力咳嗽了几声,浓重的呼吸冲击着手里的酒杯,最后带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是最有效的染色剂,很快将澄澈的酒液完全吞没。
“你到底怎么了?”我脱口而出,虽然只过了短短三天,虽然人心隔肚皮,虽然各自另有图谋,但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却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周文正将酒杯放下,用袖口擦拭掉嘴角的血丝,淡淡地说:“没什么,老毛病了,歇歇就好。”说完,他慢慢将身子放倒,几乎仰躺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标记。”周文正下意识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发现美酒早已变成了鲜血,只好苦笑着将酒杯放下,继续说,“这个标记,是某个组织的符号,它叫做三教罪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无法追溯的过去,在那个时候,阳光底下万花齐放,黑暗的领域也百家争鸣,教派之间由于理念不同而互相倾轧。在严苛而残酷的竞争中,有三个教派脱颖而出,不禁没有随着历史的进程而消亡,反而逐渐壮大,成为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那就是儒、道、释。
此处所说的儒道释,其实并非现世所传的孔孟、老庄、释迦牟尼等开创的教宗,而是特指为了贯彻执行某种同样的“终极目标”,而传承了千百年的秘密组织,全称分别为:儒园、道府、释塔。用个不雅的词语评价,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罢,表面上,暗中却做着不为人知的勾当。所以,随着新中国的到来,三教不得不隐于暗处,表面上销声匿迹。
自古以来,有光明既有黑暗,有支持既有反对,三教虽然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却仍然不免身处很多异心。民国时期,军阀混战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他三度易名,分别加入了儒道释三教,之后破门出关,然后公然反对三教的理念,表明绝对不能让三教完成那个千年来一直苦苦追求的“终极目标”。
于是,这个年轻人变成了三教共同的罪人,遭到了各方的围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逃亡的过程中以极强的人格魅力,策反了不少三教的人马,最后干脆成立了一个名叫“三教罪人”的组织。
听完周文正的讲述,我大致想通了,当初年仅十几岁的我,为何要卧底进入道府星宿海,原来,这是身为三教罪人的宿命,不得不为。
“如何,想起来了吧,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周文正笑着说,“算了,我也不逼迫你了,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同学,对吗?”
“老同学,老同学……”我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语,却没有感觉的一丝的熟悉与温暖。
“怎么,你想不认账可不成,毕竟呢,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不是吗?”周文正脸上分明露出失望的神色。
十年前的记忆,我现在所掌握的,仅仅只有封印于琥珀蛇骨珠中的那段,难不成,周文正竟然是道府星宿海的人么。
“哎呀呀,我再给你一个提示吧,”周文正十分不满地说,“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宿舍,责备么,记起来了吗?”
我是女的,他的男的,如果说曾经住在一个宿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朱雀院的集体宿舍。当时,七名学员中,只有两名男生。其中井木轩的真实身份在之后被曝光,其实是名医韩星士的独子,而且他的左右手指都不全,左手缺了尾指,右手缺了尾指和无名指,显然不符合周文正的特征。那么如此一来,他究竟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是……柳土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我只不过意外进入了一段过往的记忆,而在之后不久,这段记忆中的人物便接连出现在我身边,先是唐绝,之后是Mr.飘,现在又是柳土獐。
周文正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鬼金羊你还没有完全将我这个老同学忘记。”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咳嗽起来。
我有些担心,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是不是又会咳出一口鲜血:“你的身体还好吧,到医院检查过吗?”
周文正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毫无关心,或者说,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没用的,韩星士帮我检查过了,说是保养的好的话,可以活个五六年吧。”
“是吗?”我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又问,“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周文正叹了口气:“还不都是那些挖坟掘墓的勾当做多了,所以遭了报应呗。很多时候,我也想过,是不是你们三教罪人的观念才是对的,既然入土,那就让他为安,不一定非要挖出来。可是呀,那些老顽固,非要追求什么终极目标,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害苦了我们这些后辈。对了,你以前那个小跟班,就是壁水貐,他也跟我一起下墓了,在暗无天日的陷阱里困了七天七夜,头发和眉毛全部变白了,也是可怜。”
壁水貐就是无面师唐绝,原来他的白化病是这样得来的,现在想来,能平静地死在浮光海市,对他而言,算是彻底摆脱了道府星宿海的束缚,也许是件好事。
“哎,跑题了!”周文正突然怪叫一声,拍了拍额头说,“我们不是在讨论听雪楼发生的一连串凶杀案吗,怎么叙起旧来了呢。”
多亏了周文正的提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不过知道周文正其实就是以前那个虽然有些小调皮,却能够为敬爱的老师出头的柳土獐,我更加不愿意相信,他竟然就是听雪楼主。
“你用周文正的身份隐藏在我身边,到底意欲为何?”我决定暂时跳过案情,直接从动机开始找起。
周文正举手表示反对:“我并没有隐藏身份呀,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给我取的名字,就是叫做周文正呀,一个字不差。”
我用力拍了一下茶几,大声喝道:“你不要避重就轻,快些从实招来!”
不知为何,周文正脸上戏谑的表情渐渐淡了,他微微皱起眉毛,摸了摸鼻子,说:“听说,三教罪人已经掌握了封印记忆的方法,看来这个传言,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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