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云彩遮住太阳,雨点落了下来。空中布满闪电,我们的头顶是隆隆的雷声。
阿吉把雨刷开到最大挡,不过没什么用处,他又打开前灯,再一次放慢速度。
我敢打赌,刚才我看见了一个骑着山羊的男人,他和我们方向相反,一身灰色,衣领竖着,正低头躲避雨点的攻击。
云开雾散,我发现我们正沿着海岸前进,鬼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一片海。
海浪高高涌起,体形巨大的海鸥在贴近水面的地方盘旋。雨停了,我关上车灯和雨刷。现在路面是用碎石铺成的,可我一点儿也认不出这儿是什么地方。后视镜里根本看不见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小镇的影子。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绞刑架,一具骷髅的脖子上套着绳子,吊在绞刑架上,还不住地随风摆动。
我们行驶的道路离开海岸,绕过一座小山。一片草原在右边伸展开来,一棵树也看不见,而左手边则是一连串逐渐升高的小山。现在,天空变成了明亮的深蓝色,就像笼罩在阴影下的清澈深潭。我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
阿吉打开身旁的车窗,把烟头扔了出去,在他关上车窗之前,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在车内打着旋。风里带着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有些刺鼻。“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龙。”他嘴里念叨着这句话,就好像这是条谚语似的。
这时,我记起了自己今天上午在高老庄派出所后院那个狭窄的小房间里,写在本子上的一段回忆,现在突然明白了那话的含义。但如果现在把这话说出来,我会显得像个傻瓜,或者会让阿吉对我产生敌意。
可我必须告诉他,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知道,”我开口道,“今天上午我之所以瞒着你们出门上网,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听了这话,阿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恍惚模糊,不及瞬目,已经变得触手不及。
循着第六感的指引,我孤身一人穿过层岩叠嶂,穿过灌木山丘,终于走到了传说中黄泉的尽头。抬眼处,水天一色,瀑布挂在崖顶奔流而下,形如白练。透过水幕,赫然可以看见岩壁上镌刻着一份死神名单。
柳岸。
沈谈。
萧晋。
纳兰兰兰。
叶弦。
温筝。
最末一行的名字原本写着袁青青三个字,但是却被某种红色的类似于油漆的颜料所涂抹,看起来支离破碎。
这里是记忆的起点,也是记忆的终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命中注定我会回到这里,然后重新开始,不断经历着并不属于我的记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随时随地伴随着死亡。只有死神找不到的人,才能找到连死神也找不到的人,而名单上的,都是这样的可怜人,都一生注定与死亡共生,与幸福无缘,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而束手无策。
我要做出改变,也只有我能够做出改变,就算希望微乎其微,但至少我尝试过,而且在潜移默化中使命运的齿轮偏移了原定的轨道,那个隐秘的记号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等我下一次醒来,会在另外的一棵花树下,也许在毕方山,也许在苍云山,也许在断旗山……我会再次忘记你们,不过不要紧,忘记是为了更好的记得,再会。在心底默默说完这些稍显肉麻的话后,我在《死神遗书》的扉页上郑重其事地写上袁青青三个字,然后紧紧握在手心,最后一次闭上眼睛,往后倒落……滴答,滴答,滴答。
十年后。
一个三十多岁青年出现在了觉龙渡口,他负手而立,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对面那片波光嶙峋的海面,偶尔扶一扶镜框,镜片后的双眸充满了坚毅。
“年轻人啊,你在看什么呢?”水面时不时飘过一两条渔船,年老的渔夫手持竹竿,好奇地盯着青年鼻梁上那对色泽相异的眼镜镜片,随口问道。
青年微笑道:“我在看一座岛。”
渔夫顺着青年的目光看过去,海面上空荡荡的,茫茫云海一片,顶多只有掠过天际的几只海鸟,那里有什么岛的影子。但是,青年说得信誓旦旦,也不似作伪,渔夫揉了揉眼睛,定睛看过去,还是什么也没有。“岛?哪里有岛?我在这里打了一辈子鱼,还不知道附近有岛屿呢。”
青年微笑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座岛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它的名字就叫做玄黄岛。岛上有一处高楼,行踪飘忽不定,名为沉影蜃楼。楼中即将召开一场盛宴,是为饕餮宴,组织者是曾经拥有一切的死神。死神死后,留下了一部遗书,我的一位朋友,终其一生,就是为了在书中留下线索,其中暗藏了指向此地的路观图。我花了整整十年,才参透其中的玄机。这一次,我不会再缺席。”
渔夫虽然没有听明白,也不需要听明白,他点点头,说:“但愿吧。”
闲聊间,渔船已经划过渡口,然后渐渐远去,直到在水面留下的波痕与余晖一起消失殆尽。蓦地,青年眼前闪过一道光,他意识到易先生终究没有撒谎,嘴角微微扬起,“大家,让你们久等了。”
《死神遗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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