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咬掉了刚子的耳朵之后,三眼整个人陷入了云山雾罩的状态,因为郭解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价和指示,所以他不知道大家暗中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所有人都不跟他说话,仿佛将当他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而这个时候,唯独陆巡向三眼伸出了手。
自从为武石英的女儿解答过物理试题之后,陆巡整个人在514的地位突飞猛进,就连一直仗势欺人连郭解都不放在眼内的马宏牛奔,也总是适当地给陆巡一些面子。三眼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侍,三眼觉得自己学成了这么一套手眼通天的本事,如果不卖与识货的,那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陆巡看人很准,他不说别的,直接给三眼提供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宋却的眼睛偷过来。据说,宋却刚进514的时候,是戴着一副奇怪的眼镜,当时他还是十分弱不禁风,当场就被三眼一个人给打趴下了。可宋却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单手拧住三眼的胳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方摔得哭爹喊娘,之后又轻易化解了刚子和张非联手进攻。最后,郭解见情况不妙,只好退而求其次,与宋却签订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不干涉条约。
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经过陆巡这么一提醒,三眼突然记起来,在宋却刚进来的时候,自己是第一个向他出手的人,他如果一直记得这件事,现在旧事重提的话,估计也没人出来帮手。与其这样,还不如接受陆巡的橄榄枝,两人联手,主动出击。于是,宋却的眼镜便到了陆巡手里。
“你这种状况我很清楚,科学的说话叫做精神分裂。”陆巡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他以前早就司空见惯了一样,“至于你为什么会精神分裂,这件事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知道你现在的这重人格出现的目的,一定是为了保护上一层人格吧。因为你的上一层人格太过懦弱,所以只需要褪下眼镜,现在的你就会出现,然后千方百计保护自己的肉体不被别人侵害。这样的话,你的上一层人格就会安然度过自己切身并未切实经历过的危机,真是用心良苦啊。”
宋却将眼睛从眼镜盒里面拿出来,宝贝似得放入怀里,态度完全变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和善,而是真正意义上将陆巡当做要时刻防备的人,他有些生气地质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巡道:“很简单,为了让你帮我越狱。”
“这不可能。”宋却严词回绝,“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陆巡道:“原本,我可以将你的眼镜握在手里威胁与你,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将你当做朋友,514里面甚至是整个暮云监狱里面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好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呀。”宋却继续装作挖地的动作,悠悠地说,“难道你忘记了吗,刚来的第二天,我这个朋友就将你出卖给了郭解,不是吗?”
陆巡道:“你是指,当时看到我拔掉投影仪数据线这件事吗?”
宋却点了点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陆巡。陆巡笑道:“那么简单的事,如果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的话,又怎么敢向你透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呢。”
“哦?”
“我们也不需要互相打哑谜了。当时看完电影回到监房之后,郭解立刻表明我的行为被你看见并且举报了。当时我们只认识了一天时间不到,大家各自的信任还不够,你无法透露事情的真相,因为作为受害者的我很可能不会相信你。不过我还记得,当时在看电影的时候,你专门提醒过我,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证明你没有出卖我的证据。”
宋却总算稍微能够理解,陆巡并非全然只有一腔热血,对方在内心深处,早就做好了必要的算计,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就算你以诚待我,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帮忙?帮什么忙?”苏复突然从后面跳出来,吓了两人一大跳,“我最乐于助人了,你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跟我说。”
宋却面带微笑地说:“如果苏老师你真的想要帮我们,就请立刻在我们的视野内消失罢。”
苏复脸上依然勾连着那抹驱之不散的诡异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寒,也不知道他刚才究竟听到了多少,他说:“如你所愿。”然后当真消失了。
苏复暂时消失了,然而还有另外一道炙热的目光由始至终盯着这个方向,是三眼,他自从帮陆巡从宋却那里偷来了那副眼镜之后,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陆巡翻脸不认人。为了避免陆巡脚踩两只船,三眼特地找了个刚子和陆巡正在谈论秀梅的时间点突然冒出来,然后十分亲热恭敬地将一包“东西”交到了陆巡手里。
意外的是,刚子什么也没说,正好这个时候管教来“抓壮丁”,他欣然报名了。
黑楼之所谓“抓壮丁”,就是为管教和犯人洗衣服,虽然现在已经采用了机械化自动作业,但是还是需要有人将衣服放进洗衣机,等洗完了之后再取出来晾好。平心而论,这份工作任务不重,环境也还好,只是因为太过女性化,经常受到其它犯人的嘲笑,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报名。所以马宏专门立了规矩,就是每个监房必须出一个人,然后整栋楼每次选十个人,轮流洗衣服。
刚子经常自诩绝世好男人,秀梅遇到他就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气。于是三眼就嘲讽他说作为好男人,帮妻子分担家务活是最起码的要求,如果连洗衣服都洗不好,谈何好男人呢。刚子很少会向三眼妥协,但主要一涉及到秀梅,整个事情就变得十分微妙。故而在这样看似非常不合理的撺掇下,刚子经常担任514的洗衣员。当然了,这次刚子报名的原因,单纯可能只是为了避免陆巡尴尬,与好男人什么的无关,不过也说不好,毕竟脑袋长在人家刚子自己的脖子上,又有谁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何呢。
刚子被指派到洗衣房洗衣服,所以在开垦菜地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缺席,而郭解正是以此为借口,将目前这份工作往后拖了好几天,他甚至还暗中要求众人动作不要太麻利,能拖几天是几天。至于背后的原因,当然不会是为了多晒太阳这么简单。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宋却从来都是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两度拒绝了陆巡的邀请,现在又过了好几天,采取的当然是故意不闻不问的态度,而陆巡所谓关于越狱的热情应该会慢慢冷却下来才对。
其实,很多重刑犯在刚刚入狱的时候,都有过类似越狱的妄想,而时间则会像是一张砂纸,用一种缓慢而又无坚不摧的力量,反复不停磨砺着他们的斗志,并且最终成功地将这些人的心中燃烧的火焰封印在坚固的茧子里,熄灭,终至冷却。
可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514监房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件,三眼失踪了。时间是周五晚上五点关闭自动门的时候,张非突然发现,这几天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三眼,干脆彻底丧失了存在感,他神隐了!
据苏复回忆,最后见到三眼的时候,还是在菜园挖地的时候,对方还谈及自己准备在晚上买一根新牙刷,现在这根上面的毛几乎都掉光了。经过检查,三眼留在水池边的牙刷已然是旧的,从菜园到黑楼的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
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发生了,马宏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前来514通知明天的探视安排,顺便点到。而郭解抢先一步自首,表明他们刚刚才发现三眼这小子竟然没有回到监房。
马宏大声骂了一句脏话,对着传呼机大喊了几声来人,闻讯后的狱警同时出现在514监房门外,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手里的电棍冒着蓝色的火花,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被来这么一下,光是看看就让人心惊肉跳。
刚子的心思完全不在三眼失踪这件事上,他站在门边,焦急地问:“马管教,明天探视的名单里面,有我吗?”
马宏破口大骂:“都特么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管探视的事,真是天真!”
刚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心中十分惦记上次寄给秀梅的那封情书究竟有没有起到效果,他知道陆巡的“特权”便朝对方使眼色。
陆巡虽然知道现在向马宏询问探视的事很不合时宜,但自己前几天好像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刚子,还被对方当场看到,一直过意不去,现在终于来了表功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只好硬着头皮提问。
马宏虽然气恼,但还是决定卖陆巡一个面子,告诉刚子明天他确实有个会面。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陆巡现在正在被武石英“重用”。马宏心知自己摊上这档子事,恐怕地位马上不保,估计还会受到处罚,到时候可能还需要陆巡从中说几句好话,不如现在想买个面子做人情。
刚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整个人陷入了狂喜,因为上次秀梅宣称那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但是现在立刻反悔,说明了什么?当然是说明,两人有很大概率重归于好了。
马宏不知道其中内情,他发现刚子的表情有异,觉得十分奇怪,再加上三眼咬掉刚子耳朵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对方虽然假意说是在小打小闹,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三眼和刚子的关系已经势成水火,就差一根爆发的导火索。难道……马宏想到此处,忍不住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刚子稀里糊涂被关了一夜的禁闭,在这段期间,所有的狱警对整栋黑楼以及附近犯人可能到达的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搜寻,最后在上次捡豆子的那间库房的洗手间里,在反锁的单间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可惜的是,这个人并不是三眼,而是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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