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深夜，老陈胸口中刀，失血过多而死。确认死亡时间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这是一件密室杀人案，案发地点是一间废弃的仓库，也是被害人与唐斩的“宿舍”。仓库只有一道铁门和一扇窗户，窗户被钢筋焊死，其中最大的缝隙不超过八厘米。由于以前用作仓库，所以铁门从里面锁死之后严丝合缝，不存在利用铁丝等工具从外面反锁大门的可能。被害人死在离大门五米处的墙角，之间的地上有少许血迹。铁门上只有被害人、唐斩，还有报案人赵寡妇的指纹。

　　报案人赵寡妇称自己与被害人先前有过约定，约好今天一早在杂货店门口碰面，可被害人迟迟不到，赵寡妇觉得事情不对，她来到仓库，发现大门被反锁，透过窗户往里一看，被害人仰面倒在墙角，地上有一摊血。杀死被害人的水果刀上面只有被害人与唐斩的指纹，而据赵寡妇证实，这把刀确实是唐斩一个多月前从她的杂货店所购买。

　　综合以上事实，警方列出了本案的三个嫌疑人。

　　第一，死者的儿子陈东方。陈东方称已经与死者脱离父子关系，而他的女朋友薛宝儿作证说他们昨夜一直在一起。但死者生前曾购买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其子陈东方。而且据调查，陈东方与本案的另一个嫌疑人唐斩曾经有过经济上的纠纷，不排除他们互相嫁祸的可能。

　　第二，死者的地下情人赵寡妇。赵寡妇早年丧夫，一个人开了一家杂货店。她与死者的暧昧关系已经由附近的邻居所证实，重要的是他们的关系最近渐趋恶化，附近的居民曾多次目睹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赵寡妇自称昨夜一整夜都在睡觉，也就是说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第三，死者的室友唐斩，也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那把有他指纹的水果刀是铁一样的证据。警方决定立刻提审唐斩。

　　“昨夜你做过什么？为什么没有回宿舍？”

　　“我十点左右的时候回过宿舍一趟，那时老陈还没死。我抢了他的二锅头就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喝醉了，醉倒在路边一直睡到今天早上，然后就被你们带到这里来了。”

　　警方发现唐斩的地点是本市的招商银行，门口正好有摄像头。调出昨晚的监控录像，证实昨夜十一点时唐斩开始躺在银行门口呼呼大睡，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而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十二点以后，也就是说这个最有嫌疑的人却有了最完美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唐斩被宣布无罪释放。

　　十天后，警方宣布结案，判定老陈为自杀。

　　只有唐斩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警察查案讲的是证据，可是他们忽略了人性。

　　那晚在杂货店门口，唐斩还没来得及向赵寡妇刺出那一刀，也许是他中途又胆怯了，也许是他心里存着不想杀人的念头，总之稍微的一迟疑，就足以让赵寡妇抓住这空档，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疼得他嗷嗷叫了半天。这一次赵寡妇将门关的死死的，也再也没有开过。

　　唐斩只有回到宿舍，这个时候是晚上十点。

　　老陈大笑：“你这个整天吃白食的，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胆子。”

　　唐斩阴沉着脸不说话，慢慢朝着老陈走过去，他觉得眼前的老陈越看越像自己的仇人陈东方，他的血在沸腾，方才被压下的杀人的念头又浮出水面。

　　老陈接着说：“你连个手无寸铁的娘们也不敢杀，怪不得你老婆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

　　唐斩最怕别人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大叫一声：“谁说我不敢杀人，我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说完他手起刀落，一刀刺中老陈的胸口，血涌了出来。老陈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开：“你……你躲远一点，千万不要让血溅到你身上……”

　　唐斩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杀人了，顿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老陈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摇着头苦笑道：“都说你不会杀人了，不瞄准心脏怎么杀得死人。你要记住，心脏在这个位置。”说着竟然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就像一个老师在教自己的学生一样。

　　老陈又说：“你现在要赶紧走，最好是找一个有摄像头的地方睡一夜。明天不管警察问你什么，你都要回答不知道。”

　　唐斩终于明白过来，他哭着说：“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故意逼我杀你，为什么？”

　　老陈伤心地说：“我唯一的儿子不认我了，我今天去见他，他竟然丢给我一把刀，说我还不如用这把刀自杀了好，顺便还可以嫁祸给你，然后骗骗保险公司……有这样一个儿子，我活到这份上还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其实，我也想过自杀，可是我胆子比你还小，小到连自杀也不敢。所以只有让你帮我了。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你是无辜的……我这伤口还不致命，估计我的血还能支持一个多小时，你抓紧时间赶快走……谢谢你，对不起。”

　　没想到老陈的儿子就是自己的仇人陈东方，唐斩也来不及多想，只有按照老陈所说匆忙跑了出去。

　　唐斩走后，老陈强撑着将铁门反锁，然后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赵寡妇的杂货店里，唐斩的脸在灯下憋得通红：“你想不想为老陈报仇？”

　　赵寡妇恨恨地说：“当然想，老陈答应要娶我过门，他不会扔下我不管。警方说他是自杀，我知道肯定是他那个不孝的儿子逼的！”

　　唐斩伸出手：“给我五万，我替老陈报仇。”

　　深夜，唐斩在老地方等一个人，这次他蒙了面，还戴了手套。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老陈说过，只要杀了第一个人，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唐斩掏出水果刀分心便刺，那人情急之下用皮包一挡。刀势受阻，唐斩见一击不中，弃刀而逃。

　　那人正是唐斩的前妻薛宝儿。薛宝儿惊魂未定，她看见地上那把水果刀旁边还有一张名片，应该是从刚才那个歹徒身上掉下来的。她捡起来一看，上面有三个大字：陈东方。

　　这个歹徒难道认识陈东方？薛宝儿越想越不对，她一回到家就给陈东方为他爸爸投保的那家保险公司打电话，果然，她的名下购买了保单就有五万的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陈东方。难道陈东方想故技重施，买凶杀人骗保险金？这时陈东方走进卧室，他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停地摸索。

　　薛宝儿的冷汗都下来了，她试探地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东方满脸堆笑：“宝贝，你说什么呢，我在找我的打火机……”说着他将手伸出，Zippo打火机闪过一道金属光泽，薛宝儿极度紧张之下以为那是一把匕首，她再也忍不住，将刚才捡到的那把水果刀往陈东方的身上猛刺。陈东方见妻子不由分说就陡然发难，也不甘示弱，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打斗中，楼下警铃声大作，两个警察破门而入，好不容易才拉开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薛宝儿抢先告状：“警察同志，你们来得正好，他要杀我。”

　　警察一愣，他看了陈东方一眼：“咦，不是你报警说你老婆要杀你么？”

　　薛宝儿闻言破口大骂：“陈东方，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了你坑了自己的老公，你却想害老娘，还恶人先告状……”

　　对面楼层的某个房间，唐斩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法庭上，陈东方和薛宝儿两人互相揭底，四个月前的那桩经济案件有了新的变化。不久法庭宣判公司重新归唐斩所有，陈东方和薛宝儿则被判入狱十年。

　　唐斩没有出席这次庭审，赵寡妇再也没有见过他。

　　半年后，一名女警带着一群小学生来到赵寡妇的杂货店，那群小学生同时向赵寡妇一鞠躬。赵寡妇正要发问，却陡然看清警察手中的那副黑白画框，上面的人正是唐斩。

　　女警热泪盈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勇敢的人，唐先生为了救这群落水的孩子，不顾一切一次次跳入水中，等他救上来最后一个孩子，他自己却没能上岸，可是我半年前却怀疑他是杀人凶手……”说着他失声痛哭，孩子们也跟着哭起来。

　　女警抹了一把眼泪：“唐先生在横云市没有亲人，我们在清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封信，上面有你的地址，点名说在他死后交给你。”

　　送走他们，赵寡妇打开信封，信是这么说的：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陈的仇才算报完，因为我才是杀他的凶手。亲手杀死他之后，我才明白生命的可贵，我们都错了，原来杀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确实，凭一时之气夺走一条人命很容易，可是想赎罪却比登天还难。我胆子小，我连自首也不敢，我只有在死后才有勇气在你面前坦诚这件事。我将财产都捐给了希望工程，我想为这个社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我还想为老陈做一点他想做却没有时间完成的事。老陈死前虽然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却知道他对你的心意，随信还有一样物事，是老陈托梦让我交给你的。”

　　半年前的一个黄昏，也就是老陈死的前一天。

　　赵寡妇牵着老陈的手说：“老陈头，你觉得刚才那枚戒指漂亮不，跟我配不配？”

　　老陈切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戴戒指。”

　　赵寡妇大呼小叫：“我喜欢怎么了，你说过你爱我的，你一定要给我买！”

　　周围的人都认识他们，都是指指点点，甚至有人起哄：“赵寡妇和她的情人又吵架喽。”

　　老陈叹了一口气：“我是欠你一个名分，可你知道我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再说，我也买不起那么贵的戒指。”

　　赵寡妇一撇嘴：“不就是五万块钱么，我出钱，你买了送给我不就行了！”

　　不远处躺在墙角晒太阳的唐斩将这件事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赵寡妇将信封口朝下，一枚熟悉的戒指滚到了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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