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遗从记事起就在比翼山城的厨房里帮闲打杂,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转圈,起初他做的东西非常难吃,经常将盐当成了糖,大师傅还曾经勒令他一生不得掌勺。而前田庆子则是第一个夸奖他的人。那天晚上,前田庆子腹中饥饿,她不好意思告诉姐姐,便偷偷来到雁翎厅,准备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没想到却意外发现楚遗正在厨房练习刀工。说明来意之后,楚遗自告奋勇为前田庆子煮了一碗鸡蛋面,结果前田庆子吃了个底朝天,之后还大加赞扬。后来,楚遗才知道,他这次将糖当成了盐。
前田庆子并没有说明自己已经发现了姐姐遇害,只是旁敲侧击了解比翼山城现今的形势,然后在第一时间布置好计划,不过这个计划还需要一名帮手。前田庆子虽然自认为楚遗不会出卖自己,但能够胜任这个任务的人却只有杜九娘,于是,她托楚遗给杜九娘送了一封信,约对方八点半来雁翎厅见面。
事情正如前田庆子计划的那样发展,不过楚海角在有警察在场的情况下竟公然想要杀害杜九娘灭口,其心实在可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前田庆子更加笃定地认为楚海角尚未察觉杜九娘与自己其实是一明一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楚海角处心积虑防备杜九娘的时候,前田庆子则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没想到的是,老谋深算的楚海角其实早就怀疑起杜九娘与前田庆子的合作关系,并且故意让前田庆子住在前田美代子的居所,而且派出心腹之人简单在外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
夜深人静的时候,前田庆子拉上窗帘,在窗前用衣架和外套搭了一个简易人偶,虽然近了看十分幼稚,但从屋外看,却能在窗帘上留下一个完美的影子,就像正在窗前正襟危坐一般。
从后门轻车熟路地溜出去之后,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么晚了,前天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前田庆子暗道一声不好,自己的小伎俩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戳破,看来对方有些不简单。她想得没错,一直像鬼魂一样缠着自己的人,名字就叫做简单。
简单当过兵,也上过战场,对于前田庆子的小把戏简直不值一哂,他算准对方肯定会从后门溜走,便提前在那里等候。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前田庆子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着搪塞的借口,“我内急,找不到洗手间,所以只好来外面方便……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简单冷冰冰地回答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行。”话音未落,前田庆子突然转身,顺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三枚棱形飞镖,然而,却全数落空了,当朗朗地悉数砸在墙上。前田庆子自幼就经过苦练,拥有“听声辨位”的能力,她的飞镖向来是例无虚发,现在暂时失利,只是因为简单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
简单其实身在半空,像一只壁虎一般,紧紧贴在墙上。这一招有个名称,唤作“蝎子倒爬城”,又名“倒脱靴”,会使这套本领的人大多是绿林盗贼,他们偷城踹营的时候,能够倒立起来,头顶向下,双膝弯曲,用脚尖勾住随便什么缝隙,张开的双手则交替支撑重心,犹如一只倒立的蝎子,贴在墙壁上四处游走。简单利用蝎子倒爬城的绝技隐在高处,却通过雨水管道发声,而管道的出口贴紧地面,所以才让前田庆子产生的误解。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顷刻之间,简单这一招表面上看只不过浪费了前田庆子的三枚飞镖,实际上却为他赢得了至少五秒钟的先机。
没有抢先出手,是因为简单还不能确定前田庆子是否会表现敌意,而故意让对方误判自己的位置,则是后发制人。
简单高高跃起,在森寒的冷月之下,犹如一只张开了翅膀的大鸟,带着呼呼的风声,迅捷无伦地扑向前田庆子。
前田庆子起初还觉得对方有些本事,可现在看来,原来是高估了。虽然兵法有云,居高临下,势不可挡,但是就这样跳下来,不仅丧失了所有的优势,还将自己置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躯的半空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前田庆子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太刀,迎风便刺,她不求击杀对方,只求赢得一瞬的逃亡时间。
然而,再次让前田庆子意外的事发生了,她那一刀如同刺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处着力,甚至,连刀尖竟然也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带着偏离了既定的目标。前田庆子突然醒悟过来,眼前所见,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衣服而已。在想明白这个关键时,已经为时已晚,简单双手各牵扯着两条衣袖,身子则隐藏在外套后面,如同穿花的蝴蝶,干净利落地将前田庆子手中的小太刀紧紧裹住,在落地的瞬间,开始反击。
前田庆子临危不乱,果断弃刀,身子急速往后退。然而简单丝毫不给她逃走的机会,将一件普通至极的外套挥舞得虎虎生风,如同捆妖索一般,对前田庆子紧追不舍。
也许是察觉到对方不会放自己干休,前田庆子决定不再闪避,而是突然停住,然后欺身向前,袖口中射出一枚袖箭,咻的一声,朝简单的眉心飞去。
简单想常人之所不能,竟然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施展出“铁板桥”,膝盖以上的身子往后倾倒,几乎与地面水平,但是双腿却继续往前,轻易闪过了迎面而来的袖箭。
袖箭虽快,装填却极为耗费时间,可一而不可再。前田庆子在发射完袖箭的当口,用力跺了一下脚。只听啪嗒一声锐响,顿时烟雾四起,简单眼前立刻失去了对方踪影。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因为害怕烟雾中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也止步不前,但简单并非普通人,他将外套往前抛出,自己则接住之前被外套裹住的小太刀,对准烟雾产生之前前田庆子最后的位置刺了过去。
良久,烟雾散尽过后,一柄狭长的小太刀在月光中闪耀着夺目的杀意。简单手握刀柄,让刀锋堪堪停在前田庆子咽喉处一寸的位置纹丝不动。简单不动,前田庆子也不敢动,两人如此坚持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他终于开口问:“你是倾奇者?”
前田庆子心知事情必定会有转机,立刻回答道:“是。”
所谓“倾奇者”,由日语中的“”一词脱胎而来,原就是与正常状况背道而驰,意指那些穿着、行为、言语以及性情奇怪的人,也指经常做出与众不同奇怪举动的人。据称,这一说法源自南北朝时期,在日本战国时期以出云阿国为首,以前田庆次最为著名。(前田庆次与现在的前田庆子名字只相差一个字,笑。)后来,众多的倾奇者由于理念相合,渐渐走到一起,形成了专门的流派。不过还有种说法,就是倾奇者之所以倾奇,就是因为与众不同,现在找到了知音,反而失去了自己的特色。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倾奇者的各种组织渐渐没落,特别是到了近代,就算是在日本本土,也很少有人提起倾奇者这个名词了。
简单慢慢将小太刀从前田庆子的咽喉处撤下,突然撒手,待刀锋冲地的时候立刻握住刀柄,然后推将过去。“我认识一个人,他非常钦佩日本战国时期的前田庆次,平日还经常以倾奇者自居。”
“是吗,”前田庆子接过小太刀,她知道自己不是面前这个黑无常模样的男人的对手,所以也放弃了抵抗,准备使用忍术奇门遁甲中最为厉害的嘴遁之术,“不知道我是否机会能与他认识认识,毕竟,在现在的社会,倾奇者已经是濒危物种了……”
“没机会了。”简单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他的名字叫单简,跟我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但现在他死了,我却活着。”
前田庆子突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这个……我很遗憾。”
“这个与你无关。”简单摆了摆手:“之前在雁子坞看见你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的装束与平日的单间有些类似。当时我就想,如果单简还活着,能够亲眼看见真正的倾奇者,想必是极好的。只可惜……”他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
前田庆子终于明白,为何简单刚才对自己如此防范,原来从一开始就窥破了自己的身份,这时对方突然引出另外一个并未出现在楚遗所透露的信息之中的人,她感觉有些意外:“我……”
简单打断了前田庆子的思绪,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查明单简真正的死因,需要你的帮助。”
前田庆子用右手食指对准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地问道:“我?”
“不错,就是你。”简单毫不迟疑地说。
前田庆子心念急转,能够与楚海角最得力的贴身保镖合作,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答应的太快,又显得急不可耐,于是,她略显矜持地明知故问:“这件事,楚先生知道吗?”
简单淡淡地说:“这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需要知道什么?”前田庆子问。
简单依旧淡淡地说:“知道你接下来的是任务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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