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在汹涌的黄河浪涛上蹒跚前行，我站在甲板上，伸手抚着旁边的铁栏杆，生怕一不小心，一个浪头过来就把我颠起来，被下面的波涛所吞没。
坚持了许久之后，后面的四爷叫了我一声：“山子，今天的主角是高老师，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转身就跟着四爷走进了船舱，说是船舱，其实只是一个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小空间，四周围都适用简易的活动板房的材质搭建而成的，这就让这条船看上去更加奇怪，仿佛一个东拼西凑的怪物一样。
行船半个小时之后，风浪渐渐平息下来，我也打算到甲板上面去透透气，这时候，我就看见那个高老师已经让邢老三的人关闭了船上的发动机，让船只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大船在水面上漂着，我的心情也渐渐的平缓了一些，不过还不等我好好的伸个懒腰放松一下，就听见下面发出咣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到了船身上似的。
我这样的门外汉，听到这声音只是一愣，但是我却发现，邢老三的脸色已经变了，对着旁边一个人说了几句之后，这个小伙子点点头，匆匆忙忙的跑到后面，带了几个人跑到船尾那边去了。
很快，就有人跑过来：“完了，碰上漂子了。”
漂子？
这个陌生的名词让我感到有些好奇，就跟着往船尾的方向走过去，这些人也没有阻拦我，我走到船尾，但是狭窄的船尾已经被邢老三的人给围住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等着邢老三的命令。
邢老三脸色铁青的趴在栏杆上看了看：“去拿滚钩去。”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看见，有两个人扛着一卷粗绳子一样的东西走过来，只是我看见，这粗粗的绳子结成渔网状，在打结的地方还拴着一些铁质的钩子，看上去跟菜市场用来挂肉类食品的钩子有点像。
几个人喊着号子，就把这个叫做滚钩的东西扔了下去，片刻之后船身一晃，我就看到拽着滚钩的绳子一下子就绷直了，好像是挂在什么东西上了。
“开发动机，拽一下试试看。”邢老三说道。
这个时候，四爷跟赵东雅也从前面走了过来：“什么情况？”
“是漂子。”邢老三说：“没事儿，走黄河的一年到头谁还不遇上个两三回，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清理完毕。”
四爷点点头：“不要误了我们的大事就好，这边就交给你了。”
我好奇的走过去问四爷：“四爷，漂子是什么东西？”
四爷看了我一眼，冲着船尾努努嘴，这时候，邢老三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就顺着四爷的目光，走到船尾，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了看。
这一看不打紧，差点给我吓得头晕目眩的一脑袋栽下去，船身下面，露出的两片螺旋桨的桨叶上面，居然缠着一些黑乎乎的线丝状的东西，看上去好像就是女人的头发一样。
我倒吸一口凉气：“四爷，下面有死人……”
四爷赶紧上来捂住我的嘴：“山子，上山下河，都有规矩的，可千万不敢乱说，在船上是不能提这两个字的。”
我愣了一下，顿时就会想起小时候姥爷曾经跟我说的那些事情，四爷说的不错，甭管是上山还是下河，都有规矩，就好比在我们那边，跑山的人进了山，禁忌也是很多的，譬如绝对不能提‘蛇’字，一定要说，就要说钱串子。
也有的说挖参的，绝对不能说什么人参，而要说‘红娃娃’，用这样一些古怪的字眼代替，现在想来，他们刚才说的漂子，应该就是河上跑船的人用来指代河面上漂流的浮尸的字眼。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四爷，这地方怎么会有漂子，而且漂子的头发缠住了螺旋桨，应该让人下去清理才对，他们用滚钩勾下去，那是干嘛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你开眼的时候。”四爷说道：“我看应该快了。”
果然，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我看到除了那个被挂住的螺旋桨之外，剩下的一具发动机螺旋桨迅速转动着，船只在河面上微微的摆了一下，紧接着好像滚钩脱力了似的，一下子就往前窜了好几米，而挂着螺旋桨长发尸体，也顿时被拽入了河面里面。
这时候，邢老三就喊人过来收滚钩，几个满身腱子肉的精壮大汉走到前面，喊着号子使劲拉拽着滚钩，慢慢的我就看见滚钩一点点的被拉出水面。
等到拉出水面之后，我更是无比震惊的看见，下面的铁钩，刚才勾住的可并不是什么水草石块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具已经残缺不全，并且被黄河水泡的有些浮肿的死尸。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死尸身体下面，好像还挂着什么东西，残肢拐出一个角度，刚好挂着……另一具死尸……
我无语了，捂着嘴让自己强忍着别吐出来，慢慢的数了数，前前后后竟然有超过十具死尸挂成了一串儿，而刚才挂着螺旋桨的长发尸体，就是这一串死尸最后面末尾的一个。
四爷拍了拍我：“你这么会看，到时说说河道里面为什么会在这个点上，有这么多漂子？”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从风水玄学的角度上来说，河道为水流之通道，八门顺次罗列，但是随着地势起伏不平，卦象会呈现紊乱之态势。
这个时候就会在一些地点，形成一些死局，漂子都是一些因为意外落水身亡的人，这些人在河道之中，就相当于死门的孤立点，每当汇聚到死局上面的时候，就会顺气而郁结，成为这么一串……漂子。
当然也可以用更现代一些的角度，譬如水力学，流体力学等方面来说，水面下的河水其实是分层分面的，在一些特定的位置，暗流相互作用，最终会形成一个相互平衡的局面，出现比较稳定的点。
打个比方，我们往杯子里面撒白糖，然后乱搅一通，最后白糖依旧会在几个固定的垫上凝集，这些漂子在水底暗流力量的作用下，最终全都沉积在了那个点上，就是这个道理。”
四爷点点头：“说的不错，山子，这几次出来，我看你是越来越像样了，不错。”
正说着，就听见后面邢老三大喊了一声：“妈的完犊子了，碰见漂子不说，还他妈是活漂子？”
我愣了一下：“活漂子？什么意思？”
四爷脸色大变，赶紧走到邢老三身后，我也跟上去凑到旁边一起看，就看见这些尸体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似的。
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些黑乎乎，水淋淋的东西，居然就是一只只的大螃蟹，这些螃蟹也是成了精了，一般情况下，被提出水面之后多半会自己脱落掉，但是这些螃蟹却是顺着滚钩上面的绳索，不断的往甲板上爬。
“行了邢老三，大惊小怪的，就是些螃蟹，什么活漂子。”四爷说道：“它们爬上来更好，四爷我不忌口，一会儿准备一口锅，老子今天就做这儿剥蟹黄吃了。”
“我就怕您没有那副牙口。”邢老三说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听到邢老三这么说，我跟四爷赶紧蹲下来，这时候已经有少数的黑螃蟹爬了上来，我从旁边捏起一片破帆布，就包了一只拿起来，刚一看，吓得我差点儿手哆嗦着把这玩意儿扔回去。
这螃蟹背上，分明就是一张狰狞可怖的人脸。
“这不是螃蟹，这是鬼子脸。”邢老三说道：“这一只只的全都是黄河水鬼，妈的还都他妈往老子船上爬，赶紧，给我全都扔下去，一只也不许剩下，后面的犄角旮旯里面也都看清楚点儿，滚钩直接扔掉，老子自认晦气，这滚钩我不要了。”
旁边的伙计们慌忙撒手，直接把滚钩抛下河面，说来也奇怪，即便是这样，还有不少螃蟹居然生生的爬在船身下方的钢板上面，还在玩儿了命的往上爬。
“这他妈不是邪门儿了吗？”四爷说道：“我见过跑得快的螃蟹，还他妈没见过自投罗网的呢。”
“这他妈是自投罗网？人帮家伙根本就是来索命来了，早说了今天不是好日子，四哥，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换个时候来不行？”邢老三说。
四爷长叹一声，我赶紧问道：“四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分明就是螃蟹，怎么邢老三却说着东西是什么鬼脸子？”
四爷说道：“我原来也不信，今天看到这玩意儿的确邪门儿，这才算是相信了，以前听人说过，这种螃蟹身后长一张鬼脸，其实就是水鬼溺水身亡之后的最后一张表情，出现鬼脸子的地方，都是河道里面最凶险恐怖的地方，碰上这玩意儿，十有八九要翻船，最不济也得倒霉三年，想不到今天一来，居然遇到这东西了。”
我蹲下来看了看，脑子里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四爷，我看这玩意儿没什么可怕的，都是些无稽之谈的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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