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不早了。”岑老爷子已经活到了那个年纪，对很多事情都看得特别开，特别透彻，只冲着我摇头，“活到我这个年纪，再往后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些东西现在备着，也会有用到的一日。”

　　“那好吧……”我犹豫了下，只能非常勉强地将这事情给应承了下来，但是岑老爷子又说一定要最好最上乘的，不能用那些随随便便的货色来敷衍他。

　　他见多识广，尤其是我这种无知小辈可以敷衍的呢？

　　所以我出来的时候，心情要比进去的时候还要更沉重，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回想，“你说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弄一具上好的棺材呢？我倒是知道一家不错的寿衣店，我们可以把寿衣先买上，至于棺材应该不用着急。”

　　“的确不用着急。”乾元继续往下说，他拿出之前的那枚压胜钱在手里摆弄，我会觉得他对它的兴趣，是远远大于岑老爷子要棺材和要寿衣的兴趣。

　　“你说真是的，人还活着，就要准备那些东西，也没有一个避讳。”不过我很佩服冯然，因为他连岑老爷子都可以水约，别的不说，我都觉得他胆子好大，而且岑老爷子找他，肯定是各种掘地三尺，然而这样都还没有找到，我表示他躲得可真好。

　　我带着乾元把自己知道的几家棺材店都走了一遍，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并没有任何收获，他们店子上竟然连一件拿得出手的寿衣都没有，你说这样的，还开铺子做什么？

　　乾元不着急，可是我心急如焚，就怕岑老爷子治我一个办事不利的罪。

　　直到晚上了，他才提醒我可以这时候出门。

　　“你是说去鬼市上买衣服或者买棺材？”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种给死人用的东西，如果在活人的店子上买不到，大可以直接去鬼市上采买，那地方一定有很多很多不错的货色，我特别高兴，还提前准了一大把的冥币，这种东西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在冥界可是妥妥的硬通货。

　　乾元有些嫌弃地看了我眼，“我真不知道你拿着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等到你死了，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我看在他今天要帮着我找好寿衣好棺材的份上，就没有和乾元计较，只是给到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你就可劲地埋汰我吧？用不用我先给你烧点？还是等会路过蜡烛铺的时候，给你点上一根？”

　　“你说了，就算。”我以为乾元会拒绝，但是没有想到他干脆答应了，而且都没有丝毫犹豫。

　　我之前有去过鬼市一次，那时候整个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现在是第二次了，虽然震撼依旧，但是已经比不上第一次那般惊悚。

　　乾元知道我全阴的属性太招摇，索性在我的身上留了鬼气，将我打扮成女鬼的模样，我摸了摸自己涂在脸上的血渍和泥污在心里可劲地埋怨，就算是要把我打扮成厉鬼的模样，就不能稍微打扮得好看那么一丢丢吗？

　　厉鬼长成我这样，我都觉得可怜。

　　乾元带着我逛鬼市，路过一家又一家的铺子，我会选选棺材和寿衣，他就一副懒洋洋，并不想凑热闹的模样。我硬着头皮，如果不是答应了岑老爷子，我也会和乾元一样各种玩，并不走心地挑选东西。

　　“三殿下，有些事情请您回去一趟。”一只蓬头垢面的小鬼摇晃着自己已经快要掉下来的脑袋赶到乾元跟前，“具体是什么事情小的不知道，总归您得回去一趟。”

　　乾元皱眉，眼睛停在我的身上。我触动地瞪大眼睛，突然在那一刻明白过来，他……他是在担心我，怕我一个人留在鬼市有危险？

　　“我会小心的。”我用唇语告诉他。

　　乾元还是有些不信我，但是无奈，半信半疑地跟着小鬼走了……

　　其实说句实话，乾元就是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立在一边看，像是挑选寿衣和棺材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要落在我的身上。

　　所以他在或者不在，还真没有差。

　　“小丫头，你拿着我的衣服已经看了好久，你要不要？”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断掉了左手的小鬼，它还缺了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指着我手里的东西。“你也别纠结了，这是上好的料子，老绸布料子，你看看这做工，这工艺，你就是翻遍了整个集市都找不到更好的。”

　　他都快要把这件寿衣夸出花来了。

　　不过这寿衣的材质是真不错，而且我今天已经走了大半个鬼市，这天都快要亮了才选到这一家最为出彩，就想着先拿走了。

　　但就在我给钱的那瞬，被人给半道上截胡了。

　　劫胡走的，是一只有五个脑袋五个身子，但只有一只眼睛的五奇鬼，那没有眼睛的四个脑袋都要仰仗那可以看到东西的那个脑袋，要一切都听从它的只会和命令，它们从来五只连在一起，从不单独行动。

　　传说五奇鬼害人的时候，都会用鼻子去嗅人的味道，第一只去闻，病在体表；第二只去闻，病入骨骼；第三只去闻，病入心肺五官……等到最后一只去闻，那就离大限之期不远了！

　　我就怕他会闻我，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已经被化装成了厉鬼的模样，五奇鬼肯定不会对我下手，就把悬在半空的心给放了下来。

　　更何况人家不是来闻我的，是来给我兜售东西，抢之前那只断手小鬼的生意。

　　我是觉得没有关系，但是断手小鬼首先就不高兴了，“你凑什么热闹，人家已经选好了我的东西，就等着给钱了，这到手的买卖黄了，别以为你们手多脚多我就怕你。我一只眼睛，你也一只眼睛，我们谁怕谁呀！”

　　断手小鬼骂得可欢了，“再说了，你既然做生意，你就应该知道做生意有个东西叫做先来后到，你自己过来晚了，就得让着我。”

　　我觉得，他其实说得挺有道理的……

　　但是，五奇鬼分明不是这样想的，他直接拍了下自己身后的棺材木板，不过话说那棺材木是真好，上好的沉香木板子，拍的时候声音可清脆可清脆了。小时候我也会跟着奶奶去选棺材，但凡遇到漂亮的，奶奶都会夸上一句两句，时间久了，我虽然从来没有单独挑选过棺材，但眼光还是不错的。比如，我眼前的沉香木，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而他从棺材里拿出来的寿衣，也非常不错，光是手感就要比断手鬼的好上许多。

　　总归是货比货，这么一比较，简直是优劣立下。

　　“我还是觉得这个好些。”我抱歉地对断手鬼笑了笑，放下他手里的寿衣，然后问五奇鬼，“那个，你的棺材卖吗？如果我连着一起买，可以算便宜点吗？”

　　冥币这东西，就真的是纸。所以只要他卖就好，要多少都给……

　　“小姑娘你不地道。”但是断手鬼不同意，竟然和五奇鬼打了起来，人家十只手，他一只手肯定不占上风，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然后他把寿衣放回到棺材里，送到我的跟前，“两件，我两件都一起卖给小姐，只要五千万，行不行？”

　　五千万……

　　如果换算成人类货币，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冥币就是一张纸，我干脆地给了，都没有还价。然后高高兴兴地推着棺材走了，五奇鬼还说送我一程，不过被我拒绝了。

　　鬼市不吉利，我还想逛完回去呢！至于让厉鬼送我，我表示并没有这么好的兴趣。

　　五奇鬼也没有坚持，让我把装着棺材的手推车扶好，“小姑娘，只有这一个棺材了，如果你弄坏了，那往后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了。”

　　我点头，表示还真是这样的，同时笑笑地给他说我要走了。

　　他目送我离开，十只手都在朝着我挥动，还告诉我说下次过来还要光顾他……我在心里吐槽了句，我好好的人，应该不会有下次再逛鬼市了吧？

　　当然，我也就嘴上这么说说，其实心里面并没有多少底气，乾元我其实是知道的，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这个来打我的脸呢……让我再逛一次鬼市，这种事情他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我盘算着这棺材和老寿衣给到老爷子手上就算任务完成，只是没有注意到五奇鬼刚才放寿衣的时候似乎往里面多塞了一个东西。

　　然后他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路，走到一高高大大的男人面前，“东西，我放在里面了。”

　　男人躲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听到低沉的声音从他微微颤动的喉结那传出，“做得好，不然可惜了我这上好的沉香木，这棺材本，我倒是希望她能有福禄消受。”

　　“是的，是的。”五奇鬼连连点头，使出浑身的解数要来讨好他。男人点了点头，挥手让五奇鬼退了下去。

　　他们只有一个眼睛，在后退的时候非常狼狈，模样滑稽可笑。

　　但是男人的嘴角，僵硬没有任何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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