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同案犯不同的心理承受能力分别施加给不同的压力,这是审讯中的一个很常见的小技巧,非常实用,效果也很好。只要掌握好施压的强度,这门技巧可以说是屡屡建功,沈攀在这上面曾经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学习,他掌握得那是炉火纯青。
王健康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时而他会有一些皱眉思考的神情一闪即逝,沈攀都当做没看见,只是会把每一个他思索前的问题默默地记在心里。现在王健康还是滔滔不绝,沈攀也就让他说下去,说得越多漏洞才会越多,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填空,古人早就告诉了我们这条真理。
后面关系牵扯到王健康自己,他供述的内容就和王超差不多了。无计可施又不愿意和那伙流窜犯火并,他们的几次群殴已经吸引了警方的视线,警方正在逐步加大打黑除恶力度的情况下,王超和王健康父子俩卷着钱躲回了老家。
说到改名字,王健康还给出了另外一个理由:“这不是老家嘛,要是连名带姓的改掉,肯定会被家里的老一辈骂得狗血淋头,那压力谁也扛不住,所以我爸就简单的在原来的名字上改了改,反正能蒙过外人就行了嘛。”
说完,又想了想,王健康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盯着沈攀,有些害怕的问道:“警官,这些事,包括以前在湟源市区拉拢指使那些小偷都是我爸干的事,与我无关。你看我也很配合你们,没有隐瞒任何问题,那我是不是就没事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沈攀脑子里浮现出这句不是很适宜的话来。不过眼前这一幕比这句话中描述的情形更夸张、更现实、更加的鲜血淋淋,在王健康心里,父子情意不过是一块拿给外人看的遮羞布罢了,必要的时候是可以扯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一脚。
“暂时没事了,不过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还要调查核实,等我们调查了如果事实与你刚才交代的完全相符,就彻底没你什么事了。”沈攀的态度很温和,简直都不像是在审讯犯罪嫌疑人,他手指轻轻点了点王超写下名字的那张纸,问道:“王健康,你说王超杀了人,名字你总得提供吧,那不然我们只能认为你是在编造事实妄图引开警方的视线哦?”
既然能说出来,王健康早就有心理准备,他毫不犹豫的拿起纸笔写下一串名字、地址和绰号。写完,在把那张名单移交给沈攀之前,他迟疑了一下,眼里闪现的狰狞神情没有半点遮盖的意思,王健康咬着牙直呼自己老爸的名字说道:“王超杀人后的埋尸地点我是知道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挖出来,我真的没说假话。”
坐在沈攀旁边的河源镇派出所钟所长在震撼之余半是兴奋半是失落,和他想的差不多,这的确是一个大案子,还是牵涉出好几条人命的重案,可让他有些忐忑的是这种案子一般刑侦大队就直接接管了,哪里会有他立功的机会哟?
把这张非常重要的名单折好小心的放进自己的包里,沈攀扭头对钟所长微微一笑,很是出乎钟所长预料的说道:“钟所长,这个案子你也是参与了的,有没有想去和我们一起跟下去?”
钟所长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做梦都没想到沈攀会送上一份偌大的功劳给他:“我就不去了吧,呃….…好啊,好啊,我会尽全力提供我这边的力量配合你们,不管你有任何需要都行。”说着,钟所长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充满感激的主动的握住沈攀的手,用力的上下摇晃着:“谢谢,谢谢,多谢沈警官给的这个机会,我老钟记住了这份人情,以后必有回报。”
沈攀又笑了笑,他是真没把这份人情放在心上,他又不是湟源市局的人,何苦来和大家抢功呢?就算他把所有的功绩全部抢到自己手上也落不到好,还不如顺水推舟接下一份情分,说不定以后他还回来湟源办案也说不定,给以后铺一条路岂不是很好啊!
想到这里,又想到这都是周珊曾经日夜念叨着教会自己要融入队伍,沈攀不禁就是一阵锥刺般的心痛……
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必要继续审问了。沈攀和钟所长交流了一下意见,给王健康同样戴上了手铐。王健康自然是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他自认自己是无话不说,可沈攀答应的要放他一马却说话不算数,沈攀对此很淡然,看在王健康还算配合的份上,他还是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王健康,闭上你的嘴,我说过要核实以后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总不会幼稚到认为说一两件耸人听闻的杀人案出来就能这么轻易的走脱了,那还要我们警察干嘛呢?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考虑到串供的存在,王超毕竟是和王健康有着父子关系,沈攀把王健康送上了钟所长的车,何明明也在这辆车里。至于王超肯定就在沈攀车上,上了车沈攀就把手铐一端铐在王超右手手腕上,另一端则是铐在了车门上方的扶手里,确保他哪怕跳车都跑不掉沈攀这才放下心来,驱车跟在钟所长车后一路驶往湟源市局。
回到队里,在沈攀汇报之后,王健康的供述震惊了湟源市局刑侦大队,连向来话不多的队长林俊志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好几条人命呐,居然悄无声息的就发生在刑侦大队的眼皮下面,这还得了!
王超被关押进了审讯室,为了防止他自杀,进去之前刑侦大队还特意做了最详尽的检查,连皮带、鞋带都没有给他留下,更不要说其他的任何硬性物品。王健康的待遇稍稍好点,他被林俊志和黄强直接拎上车,黄强还塞给他一瓶水……湟源市局刑侦大队可以说是全体出动,肯定是要去挖掘、搜寻现场的。
案子现在已经由刑侦大队全部接手,就连钟所长都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刑侦大队车车后,唯独沈攀被留了下来。这是林俊志和黄强商量的结果,话头很好听,说是考虑到沈攀对湟源市的地理环境不熟悉,特意让他在办公室值班。
唔,办公室本来就有一个女警察被留下值班接电话来着,沈攀是“副职”。
沈攀不介意这种“内外有别”的待遇,这对警察系统来说太常见。相同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商山市局,陈倩照样会这么做,不然太丢脸了,稍不注意风声传出去会让整个刑侦大队乃至整个市局在警察系统都抬不起头……你这个地方发生的重大恶性案件居然是外地的警察发现侦破的,你这个刑侦大队都是白吃了几十年的大米饭的吗?
不同于沈攀的平静,同样被留下来的何明明沉着脸坐在办公室嘴里一直嘀咕个不停。一个大案子办下来自己不就摆脱了菜鸟的外衣了,凭什么就不让自己参加呢,这个案子可是自己跟着沈攀跑到河源镇去挖掘出来的啊,何明明越想心中怒气越甚!
“好了,别在憋着一肚子的气了,小心肚皮气炸了。”看着何明明生气的神情,沈攀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卷宗劝解着。他对何明明印象还不错,这小子虽然经验少一些、话多了一些,但做起事情来不怕辛苦,也舍得四处奔波,是个刑警的苗子,沈攀打算适当的引导引导他:“咱们手里又不是没有事情了。这样吧,既然你想做事,过来,我给你找一件事情你去调查调查,反正你对湟源市熟悉得很来着。”
听到有案子可以去调查,何明明灰暗的眼神顿时有了光彩。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还单手握拳在空中狠狠地砸了几下,然后嬉笑着凑过来请缨道:“沈哥,你尽管吩咐,保证完成任务。”
“这张名单我拍了个照,估计你们队里现在是没时间去调查,你想不想抢在他们之前去做这件事呐?”沈攀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正是王超和王健康父子俩各自写下来的几个涉案人员的名录,他之前全部交给了队长林俊志,但看林俊志的架势是全队都去了王健康供述的几个埋尸现场,一时间是调查不到这里来。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了,沈哥,你发给我吧,我马上就去。”何明明忙不迭的掏出自己的手机示意沈攀赶紧转发给他,等手机提示收到图片以后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跑,沈攀无奈的叫住他,这小子太心急了一点:“车钥匙给你,难道你去坐出租车啊,你们队里肯定不会给你报销的。”
何明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跑远去,沈攀晒然一笑,再次放开了卷宗。办公室终于清静了,他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读一读卷宗,他对这份卷宗始终心有疑虑,可一直没能找出其中的破绽,这让沈攀对施永的案子兴趣大增。
按照卷宗里的记录,施永在开车离开家到后面和黄强见面,中途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也正是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缺乏证人的时间让施永身陷囹吾。可反过来深思,施永好歹也是老刑警,虽说因为自己的脾气一直没能得到提拔,但他的业务精湛这是得到了队里的公认。
既然如此,施永要真的是杀死了张鑫,他难道不知道布置伪装现场?凭着施永多年的经验,布置一个张鑫自杀的现场并不困难,他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这样去做呢?不合情理!沈攀翻遍了整个卷宗,施永没有在任何一处表示出自己活得不耐烦想要进监狱呆呆的念头。
相反,至始至终,施永都是在喊冤!这样前后一联系起来来看,岂不就显得非常矛盾?
现在涉案最深的除了施永本人就剩下王健康了,但是沈攀找不出任何的理由王健康要杀死张鑫?这不就是一个帮忙介绍去施永家的护工吗?王健康和这种人应该是没有交集的,而且王健康也不像是有那个能力动手杀人的人,要说他去夜店吃喝嫖赌,沈攀相信;要说他拿一把刀杀人,沈攀不认为他有那个本事。
问题来了,假设排除掉施永和王健康的嫌疑,这个案子里就不再有犯罪嫌疑人的存在了,沈攀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说王超,那就和张鑫隔得太远太远了,沈攀估计王超都不认识张鑫这才是正常的。屈指弹了弹脑门,沈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下意识的在指间转动着,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自己的思路究竟在哪个地方出现了偏差走进了歧途呢?
忽然,沈攀猛地一拍脑门,他后腰用力一挺,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都忘记了拿上外套,沈攀拎起挎包往肩上一甩急匆匆的就往外跑,他还真的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张鑫的房东!
张鑫的家不在市区,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三年前湟源市局刑侦大队就反复调查过,张鑫的父母很少来湟源,甚至可以说一辈子顶多就来过一两次,还是单独来的,没有让张鑫陪同,所以他们对张鑫在市里究竟在干什么是一无所知。
可房东就不一样了!张鑫租住了房东的房子,两人少不了要因为房租水电的费用打交道,加上房东偶尔还会入户查看查看家里的设施,所以说房东对张鑫一定有某种程度上的了解……很简单的道理,没有哪一个房东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一看就是瞎厮混的渣滓。弄坏了屋子里的电器水管什么的,该谁赔呢?警察找上门来,房东不嫌麻烦?
房东的地址卷宗里有,三年前湟源市局刑侦大队对房东做了简单的询问,但并没有问得太细。这不奇怪,租出去的房子里发生了命案,警察要找的是凶手不是房东,当初询问房东的目的仅仅是一个应有的该走的程序而已,沈攀坐在出租车上思考着。
或许,房东会知道张鑫平时交往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在沈攀看来,三年前的湟源市局刑侦大队因为先入为主形成了一种定式思维,他们首先是把施永认定为凶手然后再去收集证据,所以卷宗里缺少了对张鑫的扩展调查,这种做法甚为不妥,他现在愿意来做这个方面的弥补,无论施永是否冤枉,这个调查过程都不能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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