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亲眼目睹了凶杀案？”

　　漂浮在半空的记者鬼一本正经，不像是开完笑。

　　“那天晚上，刚过12点，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树上偷拍人妻出轨某嘻哈歌手，可惜那两家伙防范措施做得太好了。一进房间就拉上了窗帘，还关上了灯，我准备转移战场，那天晚上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我两腿打颤，万一从树上掉下来……”

　　“请说重点。”尹天照一向耐心丧失。

　　“哎哎，我正要说到关键呢，正当我转移地点的过程中，我从树上慢慢地爬下来，透过橘黄色的路灯，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蓝色雨衣的男子，他走得很慢，身后拖着一个沉重的编织袋，往垃圾房的方向走去。出于职业的敏感度，我在树上多看了他几眼，这一看不要紧，那只编织袋上一只手露在外面，在那人的拖动下，好像在跟我招手，上面还滴着鲜血。”

　　“咦，你确定不是什么猪蹄、羊腿之类的？”想象他描述的画面，我不禁捂住了嘴巴。

　　“不，我确定那是一只人手，而且是一只女人的手。”记者鬼做了一个拍照的动作，好像在案件重演，“当时，我立刻举起照相机，拍下了当时的一幕。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谁晓得脚下不稳，发出了响声。完了完了，那人猛地一抬头，发现了我，刚好被我拍个正着。我永远忘不了那人的眼睛，血红色，看不到瞳孔。”

　　“你是说那个拖着编制袋的男子，眼睛是红色的？”

　　“正是，请不要打断我，我被他发现后，立刻跳下树，发疯似的逃跑。我所在的位置和那人不在一个水平面，隔着几十级台阶，这给了我缓冲的时间。当时情况非常惊险，他在后面追我，我能听到他气喘如牛的声音，我的体力显然比他好。我们穿梭在偏僻荒芜的小巷子里，周围是废弃的民宅，我喊也不会有人听见。正当我看到小巷的尽头——一条宽敞的大路，我加快步伐冲了过去……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被一辆大卡车撞飞，当场死亡。”

　　我和尹天照还沉浸在记者鬼描述的惊险场面。

　　“作为一个记者，我只想把我拍到的证据交个警方。我希望拍到对社会有用的东西，起码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这句话从一个金牌狗仔嘴巴里说出来……”

　　“狗仔怎么啦，狗仔也是有正义感的！”

　　“特别有正义感。”我竖起大拇指说道，“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是如此高大。”

　　尹天照咳嗽了几声，说道：“刚才我查过冥界的记录，有个问题。”

　　“嗯？”

　　“在你发生意外后，并没有人在那个垃圾箱发现女性的尸体。我将调查范围锁定到方圆3公里，那期间发生了3起入室抢劫案、2起自杀案、一起谋杀案，死者是个中年男性，3起女性失踪案。并没有你说的杀人分尸案？”

　　“没有发现尸体，警方无法立案。”我说道，“你会不会是被车撞得脑震荡，记忆偏差了，这情节的确很像某部电视剧呢。”

　　“你们要相信我啊，我以灵魂保证！”记者鬼记得直跺脚。

　　“我相信他。”尹天照说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你说得案发时的照片。”

　　记者鬼生前跟他的同事外号“口香糖”住在一起。

　　与其说这是个房间，比垃圾房也没好多少。臭衣服、臭袜子满天飞，泡面盒子杂乱地摆在餐桌上，不时有饱肚的苍蝇伸出头来，看着陌生的我。

　　“你们狗仔不是很赚钱吗，怎么混成这副样子？”我轻声问身边的记者鬼。

　　“简直比狗还不如，有上顿没下顿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还晚。”记者鬼吐槽道。

　　“口香糖”和记者鬼的私人空间由一道帘子隔开，各占据房间一半的空间。骨灰盒就放在记者鬼生前的床底下，他的地盘被收拾地干干净净，看得出他的室友，虽然邋遢，还是有情有义的。要不然，谁会愿意跟骨灰同处一室的，又不是自己的老子。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是，就是嫌麻烦懒得搬而已。”室友摸着满脸的胡渣说道。

　　“损色，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还是口是心非的老样子。”

　　记者鬼飘在半空中，搂着室友的隔夜脸，么么亲了几下。

　　“口香糖”只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仿佛被鱼缸里的热带鱼亲了两口。

　　床边的墙上，还贴着记者鬼身前揭发的大新闻，都是些头条维持了不到一天的娱乐新闻。

　　“他所有的遗物都在这了。”口香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里面有记者鬼死时候穿着的衣服、记者证、他的幸运玩具——一只绿色的恐龙，还有一堆照相机的碎片。

　　“这可是他生前的宝贝，机在人在，机忘人亡常常挂在嘴边，没想到这乌鸦嘴真的应验了。”口香糖把头别过去，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看完记得把东西放回原位，有事叫我，我隔壁补觉去了。”

　　“谢谢！”我对口香糖说道。

　　“好在你朋友帮你保留了相机。”我说道。

　　“他会的，他知道相机对我的重要性。”

　　不出五分钟，隔壁传来“口香糖”的呼噜声。

　　“看你的了。”我对尹天照说道。

　　尹天照对和合术早已驾轻就熟，他将双手放在照相机碎片上面，嘴巴轻念咒语，碎片秩序井然地从密封袋中飞出，在记者鬼的床上旋转飞舞，不出片刻照相机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

　　“好神奇啊。”记者鬼在一边啧啧称奇。

　　“看不出碎片拼凑的痕迹诶。”我左右端详着复原品，“怎么少了一片，还能不能用啊？”

　　“先插到电脑上试试。”尹天照建议道。

　　一人两鬼凑在电脑前，满怀期待的等待奇迹发生。可笔记本电脑上始终无法读取。

　　记者鬼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希望的谷底。

　　“不要灰心，我们再想想办法。”我安慰道，“比如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

　　“他的样子，他的样子我完全想不起来了。”记者鬼痛苦的挠着头皮，“我只记得他的眼睛冒着红光，血红血红的光，就像是魔鬼。”

　　“也许还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尹天照说道。

　　“什么？”我和记者鬼同时问道。

　　“我可以试着将你的灵魂和照相机融合，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记忆，你是它的主人，你的记忆和照相机的记忆或许可以相互修补，复原案发的那个晚上。”

　　“只要能对案件有帮助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

　　连续三个晚上凌晨12点，我一个弱女子埋伏在某人妻的私宅外，爬树功夫却与日见长。

　　然而代号“红眼魔鬼”的凶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如果还是不行，兄弟你还是放弃吧。”

　　熊猫眼的我语重心长地对记者鬼说道。

　　“快看，那个女人带了个男人回来。”尹天照八卦附体。

　　“可能是他老公呗。”我无精打采地说道，手上的照相机自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擦，我没按快门呀。”

　　“不好意思，实在是情不自禁啊。”照相机里传来记者鬼舒爽的声音。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舒爽的天气，我站在这棵歪脖子树上，脚下不远处脚下不远处有路灯，还有垃圾房。我朝着垃圾房的方向拍摄了一张照片。”

　　随着记者鬼的回忆，一张张清晰的画面出现在照相机的屏幕上，一个黑色人影从屏幕的上方缓缓出现。

　　“有了，有了。”我惊呼道。

　　“继续回忆不要停！”尹天照说道。

　　“我看见了！他短头发，皮肤惨白，看上去营养不良。我朝他拍照，他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好可怕，好可怕。”

　　屏幕上的人影逐渐的清晰。

　　果真如记者鬼所说，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屏幕外的我，好像要将我揪入屏幕。

　　“这招真起作用了。”

　　“集中精力往下看，看仔细，他的衣着打扮，身体有什么特征。”尹天照提醒道。

　　“除了红色的眼睛外，他的脚还有点跛，等一下，塑料雨衣里面还套着一件工作服模样的衣服。”

　　记者鬼的回忆与照相机的功能相结合，居然连当时来不及注意的细节也清晰无比。

　　“什么工作服？”

　　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蓝色的塑料雨衣下，的确透着几个字母。

　　我将照片放大，字母的外形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是“24小时购”几个字。

　　“这是便利店员的工作服！”对于这个发现我差点激动的跳起来，“只要将这张照片交给警方，我们的任务就大功告成了。”

　　“可是警方会相信一台几天前还是碎渣的照相机？”记者鬼犹豫地说道。

　　“不要灰心，既然我们知道此人的特征，不妨把他找出来。”我建议道。

　　浑身热血沸腾，要知道捉拿罪犯，铲除罪恶是我从小的梦想。

　　“肖念，你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尹天照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

　　“呀呀，不要以身犯险嘛，放心吧，我可不会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个小白女主角。关键时刻，不是有你们两个嘛……”

　　尹天照经不住我软磨硬泡。第二天，发动了鬼界的朋友一起帮忙寻找，很快就有了消息。

　　按照记者鬼的描述，“红眼恶魔”当天是拖着尸体走的，那么巨大的袋子，犯罪现场应该离垃圾房不远，所以我们将案发地点锁定在垃圾房方圆2公里的范围内便利店。

　　“那万一，这家伙是开车抛尸的怎么办？”我提了个煞风景的问题。

　　“凉拌。”尹天照说道，最近喜欢冷幽默。

　　最终锁定的便利店坐落在萧瑟的居民区，三教九流付不起高额租金的男女租住在附近。便利店的门面已经破落，玻璃上充满污渍，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柜台玩游戏。

　　我走进店铺，那中年男子头也不抬，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的颜色是正常的，眼白稍稍有些红血丝。

　　我装作挑东西的样子，在店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现在怎么办？”我低声询问两鬼。

　　“试着跟他说话。”尹天照说道。

　　“说啥？”

　　“比如说要吃的。”

　　我走到柜台前说道：“你好，给我来串关东煮。”

　　中年男子白了我一眼，关东煮的机器上空无一物。

　　我尴尬地朝他笑了一笑：“不好意思，人家真的很想吃关东煮。”

　　男子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的脚有些跛，一瘸一拐地打开仓库的门，一阵黑气扑面而来，几乎把我整个人都笼罩了。

　　照相机开始自动摄影模式，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出现在屏幕上：

　　灯光昏暗的仓库里，男子的前后左右站着七八个女子，她们年龄不一、身高不一、胖瘦不一。相同的是她们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滴着水，正阴森森地看着那个男人。几只手掐在男子的脖子上，男子只是觉得颈椎不舒服，扭动脖子。

　　女鬼们发现有人在拍照，纷纷摆出最好的POSE。接着飘到尹天照身边开启诉苦模式，身边的气温一下子低了了好几度。

　　尹天照的头一下子两个大，被七八个惨死的女鬼集体诉苦，对于一个喜好清净的鬼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一个一个来！”终于他被逼迫地仪态尽失。

　　女鬼们完全不屈服这位帅气的小哥哥，惨死的鬼魂，本来怨气就大。

　　尹天照不得不静下心来，终于听到重点：

　　原来她们的尸体就在冰库里。

　　呕，那这些丸子岂不是与尸体作伴，还是这些丸子就是……

　　头脑嗡得一下炸了，想象力丰富不啻是一种折磨。

　　“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有海带、贡丸、章鱼丸……”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要鱼丸和海带就好。”胃酸在泛滥，我用内力将酸水强压下去。

　　有了尸体就是铁一般的罪证。

　　我狠狠掐了一把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打颤的腿，付了钱，捧着关东煮走出便利店。

　　直到车子开得老远，才拨打了报案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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