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亲笔御赐。
如此牌匾确实能令生意兴隆,但沈爻想要的并非于此,他想要的是进入圣上视听,如此才有机会调查沈家当年的案子;然而,世人皆有贪墨之心,若圣上事先不知晓自己参与此案,到时这份功劳怕是没了自己什么份。
此举或许令郭玉怀疑自己接下冷锋被杀案便是为了此刻铺路,但圣上急于破案、找回国库失窃的财宝,他必定压住疑心、尽心尽力的说服圣上,也自会辨别哪些该说哪些该瞒;至于圣上,为的是案件告破,追回黄金,行赏何人都一样,十有八九会答应。
沈爻与郭玉谈完,便一直窝在房中,纵然已对此事十拿九稳,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他已经等了十二年,方方面面都做了筹划,此刻是真正的第一步,他如何不焦虑?为求心静,他以让陈十六练剑为由将其支开,并让邱怡陪着,免得陈十六在耳畔聒噪。
等待,往往会令人焦虑,是因放入了太多的希冀。
沈爻亦是如此,平日里那般运筹帷幄的自信似乎不在,心境也有了变化,下棋布局也无法做到坦然处之。
芙蓉已借助芙蓉栈老板娘的身份寻了个机会光明正大与沈爻结识,偶尔前来与沈爻对弈,并无人会想到二人之前便认识;今日,芙蓉又来找先生对弈,见先生落子失误,不由提醒道:“先生,你心境变了。”
“先生非圣人。”
芙蓉并未搭话,目光直直凝视着沈爻,十年前,先生将自己救下,自己便跟随先生,先生虽对自己冷漠、严苛,可偶尔小小的关切令她暖入心扉,这也是为何她决定用尽一生来报答先生;只是,八年未见,只有书信往来,内容也皆是传递消息,不免会令她觉得先生愈发冷漠,七情六欲封闭彻底;然而,此时先生也会焦虑,让她觉得先生还是心中的那个先生,不由欣慰的笑起来。
沈爻见芙蓉正盯着自己,脸上还泛着笑意,不解的问道:“笑什么?”
“笑先生幸亏不是圣人。”
“为何?”
“芙蓉不喜欢圣人。”
芙蓉微微一笑,似乎感觉回到八年前与沈爻在一起的时光,二人经常在饭桌前这么面对面坐着;沈爻望着芙蓉,明白这女子之心,正要开口,外面传来敲门声。
“沈先生,有人找你。”
沈爻收回思绪,说道:“进来吧!”
门开。
辛梅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止住脚步,冷冷的盯着沈爻,却不开口;沈爻疑惑的望着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女子,不记得自己认识此人,不由开口问道:“姑娘是?”
辛梅冷冷撇了芙蓉一眼,依旧不说话;芙蓉当即明了,知趣的告辞离开。
待芙蓉离开,顺手带上门,辛梅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边递给沈爻,边说道:“公主请沈先生入府一见。”
“公主?”
沈爻诧异,接过信函,看了一遍才明白,原来公主赵焕尔前不久去了趟北定王封地,从北定王口中听闻过自己,她得知自己在京便想一见。
沈爻心里浮想起来,狐仙案的真相知晓的人并不多,其中牵扯王妃方茴、幕僚刘夜,北定王不愿过多人知晓,自己知晓真相,他怎会与赵焕尔谈及自己?赵焕尔是王爷的同胞妹妹,难不成将真相告诉了她?赵焕尔请自己入府又是为何?
沈爻收回思绪,请辛梅在外等候,自己换身衣服。
辛梅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房间。
沈爻换了身衣裳,与辛梅一前一后走出芙蓉栈,上了停在门前的马车,二人对面而坐,马车朝着公主府前行。
一路上,二人无话,辛梅从上车便一直盯着沈爻,毫不隐藏想看透沈爻的想法,竟也不觉无礼;沈爻一脸漠然,毫无反应,闭上眼假寐。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了下来,辛梅率先开口道:“沈先生,到了。”
“恩。”
沈爻睁开眼,应了句,跟着辛梅下了车,在辛梅的带领下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环境清幽,庭院种满了奇花异草,如今已是深秋,一些花已凋谢;不过,庭院中的鲜花种类繁多,一些在秋季盛开,并未影响庭院美景,依旧香气四溢。
沈爻跟着辛梅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两旁花香四溢,有曲径通幽处之感,穿过前院,来到后院,环境愈发清幽,鲜花、假山、小湖、凉亭,如此美景实在令人心旷神怡;不过,最吸引沈爻目光的是凉亭之下的女子,远远望去,那女子一张精致俏脸,一袭淡蓝色衣裳,举止尽显典雅、高贵之气,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女。
此女子应该便是公主赵焕尔,不知她为何请自己入府,沈爻心中揣测,脚步跟着辛梅来到凉亭前。
“公主,沈先生请来了。”辛梅说道。
“沈爻见过公主。”
沈爻抱拳行礼。
赵焕尔缓缓起身,动作自然,不显矫揉做作,却又那般高雅,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说道:“沈先生,请坐。”
“谢公主。”
沈爻谢过,迈着步子走进凉亭,这才发现,凉亭石桌上摆放着上等茶具。
赵焕尔见沈爻落座,边沏茶边说道:“听闻先生爱茶,特意为先生备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多谢公主。”
“先尝尝。”
沈爻看了看茶色,碧绿清新,从品相上便能看出这茶不错,端起饮了口,香气清高、滋味甘醇,果然是好茶,将茶杯放下,说道:“此茶滋味甘醇,香气扑鼻,好茶。”
赵焕尔倾着身子边为沈爻续茶,边说道:“先生喜欢便好。”
“谢公主。”
“不用这般客气,也不用如此拘谨,今日请先生来是因听皇兄对先生赞不绝口,对先生才智颇为仰慕,便请来相见。”
“王爷谬赞了。”
“沈先生谦虚,皇兄向来识人,能令皇兄称赞之人绝非常人;今日一见,先生果然非寻常之人。”
赵焕尔如谈话家常般说着,冲沈爻笑了笑,放下手中茶壶,随口问道:“沈先生此次来京是游玩吗?”
“不是,为查一起案子。”
“冷锋的案子?”赵焕尔好奇问道。
“公主知道此事?”
“恩!”
赵焕尔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京城人尽皆知,当时我还未离开京城,便有所耳闻,说起来,我与这冷锋也算是认识。”
“哦?公主怎会认识他?”沈爻好奇的问道。
“沈先生既然调查此人案子,便应知道此人性情,说好听些是放荡不羁,说难听些便是登徒浪子;驸马当年被斩首,我虽出身皇家,未受牵连,但成守寡之人,易招是非,这冷锋曾追求于我,被我几次冷言拒绝后,才没再来招惹,也便由此认识了。”
赵焕尔似乎不将沈爻当外人,将此事告知,或许觉得谈此事实在不应景,便说道:“算了,不说这登徒浪子了;对了,听闻先生善于专研书画?”
“涉猎一二。”
“先生又谦虚了,先生若非善于专研书画,怎么会知先皇画有‘春日狩猎图’?若不是皇兄告知,我都不知竟有此画。”
赵焕尔说这话时美目直直盯着沈爻,不等沈爻回话,继续说道:“若仅是一幅画也没什么,可我怎么听说这画中隐藏着个秘密。”
这赵焕尔到底什么意思?
沈爻脑子飞速转动,揣测着赵焕尔话中之意,自己观赏此画是为了印证陈十六的身份,实在不知这画中隐藏着秘密,赵焕尔为何这般说?画中若没秘密,观赏先皇一幅画而已,纵然知晓此画的人不多,也不至于令北定王起疑吧?若不起疑,没必要连这种小事都告知,恐怕这画中真有秘密,可她为何将此事告知自己?
沈爻生怕赵焕尔起疑,连忙收回思绪,淡然一笑,说道:“在下道听途说先皇著有此画,问过王爷才知真有此画,心中好奇便想观赏一二,没想到此画竟隐藏着秘密,在下真不是识货之人。”
“沈先生还真幽默。”
赵焕尔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先生知不知道画中是否有秘密,是什么秘密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皇兄认为先生知道,我那皇兄确实是仁爱之人,只不过涉及到皇室脸面,他也有凶狠一面,先生处理狐仙案应该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
沈爻自然清楚,狐仙案的始作俑者乃是王妃方茴、幕僚刘夜,可北定王为了二人名声,便将此案全部推到机刹阁上;除沈爻以及他的心腹之外,无人知晓详情,难不成他告知赵焕尔?如此说来,北定王对这妹妹信任十足,那赵焕尔想干什么?替北定王试探自己吗?
沈爻心中揣测,脸上并无疑惑之色,淡淡说道:“在下相信王爷睿智,知与不知,王爷心如明镜。”
“如此这般最好,我是欣赏先生才华,实在不愿看到先生无端卷入,这才多了一下嘴。”
“谢公主赏识。”
“先生事迹我听闻过一些,觉得先生实在是有趣之人。”
赵焕尔望了沈爻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先生隐居山野,不入朝野,淡泊名利;却经营上爻堂,获以秘籍、珍宝才肯为人断案,又看似贪婪,恕我冒昧,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俗人,一介俗人,既怕死又贪婪。”沈爻回道。
“先生警惕之心真重。”
赵焕尔撒娇般嗔怪了一句,继续说道:“若先生真是怕死贪婪之人,那日便应该带着皇兄赏赐的珍宝离开,何必不怕惹祸上身去找刘夜对质?无论刘夜是否是凶手,先生都是拿命在赌,试问一个怕死贪婪之人为这般做吗?”
“身不由己,若对案情敷衍了事,以后谁还会找上爻堂办案?”沈爻苦笑着说道。
“先生果然是有趣之人。”
赵焕尔被沈爻逗笑,似认真似玩笑的说道:“若我将来有求于先生,也希望先生能如此真诚为我办事。”
“一定,一定。”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沈爻便起身告辞,赵焕尔派辛梅相送;沈爻走出公主府向辛梅拱手告别,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沈爻回想着与赵焕尔的谈话,对方一方面有意向自己示好,一方面也在试探自己,却都仅是点到即止,她想干什么?
如此想了一路,沈爻也没猜出赵焕尔见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过,却能深深感受到此女子心机深重,以后定少惹为妙;到了芙蓉栈门前,沈爻下了马车,刚走进芙蓉栈,便见到郭玉已在大厅等候。
“郭总捕头。”沈爻边走进打听边唤道。
“圣上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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