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初夏,我刚被分到距公安局局址70公里的一林场派出所当民警。派出所依山而建,是一栋只有四间办公室兼宿舍的平房。由于离大山很近,所以时常会有达乌里寒鸦、棒鸡、甚至是猞猁等山中的小生灵溜进派出所捣乱,诸如随便在办公桌上排泄、嗑漏贮藏间的粮食袋,以及衔走钢笔帽之类的发光物体等等。不过,尽管这些邻居们的“行径”令我们很是头疼,但我们却仍很欢迎它们的到来。因为,它们在制造麻烦的同时,也有效地调剂了我们枯燥乏味的山中生活。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来客都会受到我们的欢迎——柳田鼠就是例外。这是一种野生的啮齿类动物,专门喜欢啃食植物或树木的根茎或枝干,为害极大,林区人提之无不义愤填膺。不知曾几何时,这群“林中的强盗”居然在派出所内安了家,一时间,派出所内是惨遭荼毒,包括桌、椅、地板、卷柜在内的所有木制品无一不被啃的伤痕累累。就连大兴藏在抽屉里、为儿子雕刻的套娃都未能幸免,以致大兴一听到柳田鼠的字眼儿就分外眼红。记得鼠害最猖獗的时候,一次我们外出执行禁毒踏查任务,十余天后才回到所里。当杨瑞掀开自己的被褥准备休息一会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身高这个1米85的汉子惊呼出声:在已被撕扯的一塌糊涂的棉被中心,竟然团卧着6、7只通体无毛的柳田鼠幼崽。
为了赶走这群讨嫌的家伙,我们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下夹子、养猫、坚壁清野,但凡能想到的措施我们几乎都尝试了,却无一奏效。情急之下,我们也曾想过投毒饵料,但一考虑到可能会误伤其他小动物,投鼠忌器的我们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客人”的意外来访却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那是一天夜里,我正在酣睡。忽听得耳边嘶嘶作响。因为睡的懵懵懂懂,我以为是同屋的大兴在搞恶作剧,也没理会。可是,隔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被搅扰的有些不快的我掀开被,刚要冲大兴发火,猛可的发现大兴正好端端的睡在床上。正暗自纳闷,再凝神一听,声音来自床下。我扒着床沿往下一瞧:亲娘嘞,一条黑忽忽的大蛇赫然盘在床下。咫尺之间,我甚至都看清了那条伸缩不定的紫红色的蛇信。刹那间,我惊骇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片刻,我才缓过神儿来,遂哆哆嗦嗦地捏着嗓子喊大兴:“喂,醒醒,有、有、有情况。”大兴倒好,一翻身,脸冲着墙,嘴里还直嘟囔:“大半夜的,你闹啥闹?睡魔怔了咋的?”这把我给气的,有心大骂他几句,可又不敢,生怕声大惊了床下的蛇兄,再窜出来咬我一口,我受得了吗?无奈之下,我只得再次忍气吞声的呼唤大兴。还行,听见我这回都带了哭腔了,大兴赶紧爬起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高声,只得一边朝床下努嘴儿,一边小声嘀咕:“蛇,蛇,有蛇。”大兴哈腰往床下仔细瞅了瞅,当时就乐了:“兄弟,就这胆儿还干警察呢?看清楚了,这是条菜蛇,没毒。林场居民家里常见着。”
且说我们俩这么一折腾,隔壁的于所长和杨瑞他们几个都过来了。听完了大兴描述的我的狼狈像,大家伙是哄堂大笑,弄的我臊眉瘩眼的,挺不好意思。乐了一会儿,所长突然冒出一句:“蛇为啥会到派出所来呢,诶?”我们闻言一征,还是大兴反应快:“来吃老鼠吧?”所长呵呵一笑,站起来拍拍大兴的肩膀:“孺子可教啊,睡觉。”一看这架势,我赶紧拦住所长:“您的意思不会是让它长住沙家浜吧?咱可先说好,留它行,但您得让它换个地儿住。老趴我床底下,想想都怵的慌。”所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爱莫能助的摇摇头:“这我可说了不算,啊。那东西,没准儿。”
看着大兴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我恨的直咬后槽牙。第二天一大早,我拎着两瓶酒直奔老猎户胡大爷家。缠磨了大半天,收获颇丰,一是证实了菜蛇确实无毒,而且很温和,不会主动攻击人;二是知道了蛇厌恶硫磺味;三嘛,懂得了蛇大都有喜欢喝奶的嗜好。当晚,乘大伙吃饭的功夫,我偷偷地在自己床下撒了从胡大爷那要的硫磺粉。而后,又将一碟牛奶塞进了大兴的床下。临睡时,大兴见我笑模笑样的看着他,忍不住挤兑了我一句:“晚上机灵点,别让蛇钻进被窝了,再吓尿裤子。”我龇牙一乐:“谁尿裤子还不一定呢。”
话是这么说,可半夜我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听了听,还真没有了嘶嘶声。至于床下,我没敢看。天亮后,我乘无人时看了看牛奶碟,牛奶见少!
打那以后,派出所的鼠害确实是得到了缓解。对此,所里的同事们一致认为是蛇起了作用,只有我还是将信将疑。直到有一天,我在厨房从墙角的米柜里舀米时,意外的看到那条蛇拧麻花似的绞成一团,缩在柜子后面。再仔细一瞅,嘿,感情它正紧紧的缠着一只足有一斤多重的大柳田鼠。此后,每隔几天往床下放碟牛奶(注意,是放在我自己的床下,硫磺也让我扫干净了)成了我的一项必修工作,没别的意思,就是犒劳一下劳苦功高的蛇。
就这么着,这条蛇一直陪伴着我们到了秋天。一日,迎着萧瑟的秋风,我们几个人正站在院子里看山上的落叶。所长忽然叹了口气,说:“看来咱们该送客了。”见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所长又跟了一句:“蛇是冷血动物,该冬眠了。”听了所长的话,我们莫名的都有些伤感。因为虽说这条蛇平日里不象别的小动物似的可以让我们摸摸抱抱,但大家已经将它当作了所里的一个成员,感情亦深矣。一旦生活里突然缺失了,一时还真难以接受。不过,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法则,是强求不得的。所以那几天我们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将一些鲜鱼、碎肉之类的东西撒在黑暗一些的角落,希望能让蛇打打牙祭,就算是饯行吧。
再后来,当下完第一场雪后,我们再也没见到那条蛇出现。原本大家还期盼着第二年春天能再次见到它。不料想第二年一开春,局里就将我们的派出所迁到了另外一处居民较多、条件也相对较好的林场。从此,那条蛇就永远的定格在了我们的记忆之中。
前不久,大兴我们几个原派出所的同事聚在一起,相约吃顿饭。到了一酒店后,服务员挺热情,卖力地推荐了几道特色菜。其中一道就是当着食客的面现杀现烹活蛇,并用挖出的新鲜蛇胆直接给顾客泡酒。据服务员讲,这道菜特别受欢迎。不待服务员说完,我们几个就一同吼道:“这饭没法吃了,你们这是黑店呢,太残忍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结果,那顿饭也没吃成。出来后,挺郁闷的我们几个打了辆出租车,直奔60里外的早已赋闲在家的老所长的住处,痛痛块块的吃了顿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大餐”。
那一晚,老所长和我们都很亢奋。恍惚之间,我们好象又回到了那栋只有四间办公室兼宿舍的平房。而那些早已泛黄的记忆,亦渐渐的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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