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野生动物而言,八、九月的大兴安岭不啻是人间天堂。因为在丰沛的雨水的滋润下,无论是松树、桦树等参天大木,还是笃柿、蕨菜、稠李子等山果野菜,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而这郁郁葱葱的绿色“盛妆”,既给野生动物的自由活动提供了天然的庇护屏障,同时也保障了它们能够有充足的食物果腹。
然而,对于工作在林场派出所的民警们而言,眼前这漫山的美景却暗藏着重重杀机。因为,八、九月正是采集山果野菜的黄金季节,大批的外来人员涌入高山密林“淘金”,而这其中,难免会夹杂进俟机对野生动物下手的偷猎分子。为此,每天的例行巡山就成了派出所民警在此期间的主要工作内容。且说这天一大早,余所长就带着同为新警的大刚、李新和我去距离派出所7公里的温库图林场施业区巡山。穿行在密不透风的松林间,脚下经年累积的松针因发酵散发出的热气再加上八月的高温,才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见我们体力有些不济,余所长便让我们先找个平坦的地方歇一会儿,他自己则钻入了旁边的灌木丛里。不一会儿,余所长回来了,手拎着多半塑料袋紫黑色的东西犒劳我们——那是大兴安岭特有的味美多汁的浆果笃柿(学名蓝莓,可酿酒或制饮料)。一见余所长颇有斩获,我们不禁童心大起,非缠着余所长领我们去采笃柿。于是,在余所长的带领下,我们一边巡山,一边采集笃柿、刺玫等野果,兴趣一旦盎然,脚下自然生风,不知不觉,我们已进入了施业区腹地。这时,余所长一改脸上的轻松表情,很严肃的告诫我们一定要跟在他的后边,不要随意乱走,同时还捡了一根小孩胳膊粗的树杈当探路拐杖。不明就里的我们懵懵懂懂的跟在后面,暗自纳闷,心说这地界是不是有蛇啊?正瞎嘀咕间,突兀的一声“咔嚓”巨响吓了我们一跳,再定睛一瞧,天呐,余所长用来探路的粗树杈竟被一只隐藏在草丛里的铁质踩夹生生夹断,那声巨响就是树杈断裂时发出的痛苦“哀鸣”。至此,我们才明白了余所长让我们跟在他后面的原因。据余所长讲,近些年,由于派出所大力收缴流散在社会面的枪支,苦于无枪的一些偷猎分子便在野生动物时常出没的地区布下了踩夹、钢丝套、毒药、猎网、炸子儿等种种死亡陷阱,使得看似平静的山里杀机四伏。而我们现在巡查的这一片儿,就是偷猎分子经常光顾的重点区域,可谓是机关重重、步步危机。
正当我们暗叫好险的工夫,一声尖利的嘶叫声再次令我们的神经一紧。循着嘶叫声传来的方向,我们赫然看到了令人更为心惊的一幕:在距我们约20米远的一株合抱粗的松树下,一头大约二、三百斤重的野猪正趴在草丛里、呲着獠牙冲我们嘶叫。一惊之下,余所长立即持枪警戒,以防不测。不过,在对峙了片刻后,让我们深感意外的是,这头野猪非但没有攻击我们的迹象,反倒充满了恐惧与畏缩。凭借多年的从警经验,余所长意识到,这头野猪应该是被猎套套住了。走进一看,果不其然,一具栓在松树根部、用油丝绳制成的猎套死死“咬”住这头雄性野猪的下颌部,其中一些油丝绳已勒破粗厚的猪皮,致使野猪下颌鲜血淋漓。据此,余所长判断,因为野猪在觅食时习惯用嘴拱地,以掘食地下的植物根茎。估计这头野猪是贪食偷猎分子撒下的诱饵,才一头转进了猎套。结果惊慌失措的野猪在极力挣脱时,猎套越挣越紧,倘若我们再晚发现几天,这头野猪即便不因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因无法正常进食而亡。说来也怪了,当我们走进这头野猪后,它好像知道我们的身份似的,居然很配合我们的解救工作,并没有攻击我们(大概它也是太虚弱了,连假装一下外强中干都懒得做了)。可是,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下了致命的猎套之后,我们才意识到,更大的考验其实还在后面:如把野猪直接放归山里,以它目前的伤势,恐难活命,但要是把这个三二百斤的大家伙弄下山,凭我们几人之力,亦绝非易事。
琢磨了半天,余所长决定由他下山去联系工队运送原条(原条是指被伐倒尚未打掉枝桠或截材造段的松、桦树的原始形状)的爬山虎(一种履带式拖拉机)来运猪,并嘱咐我们三人不要乱跑,谨防危险。在等余所长的期间,大刚、李新我们三人看躺在一旁直哼哼的野猪挺可怜的,便掏出巡山时带的面包、香肠等给养喂它。嘿,这厮还真是贪吃不要命,都伤那样了,居然还不管不顾的大嚼面包,让我们又好气又好笑,不禁笑骂道:“记吃不记打,活该你上猎人的圈套。”后来,余所长带着爬山虎赶了回来,并将野猪运下了山。
回到所里后,考虑到派出所也不能临时建个猪圈来安置这位不速之客,余所长遂将其“寄养”在林场居民老林家。一段时间以后,这头野猪被养的是膘肥体壮,并与老林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老林怕它孤单想家,还特意买了两头母家猪与它做伴。不想这厮很快就与两头母家猪打得火热,并与一双“妻妾”产下了两窝“二代小野猪”,且价格不菲,令老林很是喜出望外。见这些二代野猪成了老林家的聚宝盆,派出所索性帮老林办理了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按照法律规定,野猪属于有经济价值的、有科研价值的、有益的的“三有”保护动物,可以人工驯养),以进一步带动林场其他居民走养殖致富之路。
不过,虽然家庭幸福,衣食无忧,但野猪的天性还是眷恋大自然。因此,每年春季,这头野猪都要跑到野外住几天。咋一开始,老林很是担心,认为它肯定是不回来了,不想几天之后,这个贪妻恋子的家伙便又回到圏里继续过它悠哉游哉的富足生活。以至到了后来,老林干脆不再理会它“玩失踪”的把戏,任它来去自由,并戏谑之为“省亲”。
因为与野猪感情日深,原来对我们民警禁猎宣传并不太感兴趣的老林爱屋及乌,不但自己主动上山协助我们清理猎夹猎套等非法捕猎工具,还发动家人亲属一同当起了派出所的野生动物保护义务宣传员,令余所长是分外高兴,连连感叹:“为老百姓办一件实事,比空喊十句干巴巴口号的效果强多了。”
这正是:民警救猪忠职守,群众受益更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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