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巴满脸堆笑说：“罗杰斯先生，各位专家，金科拉康多年未对外开放，现在不便于参观，等我们做些准备，改日再去考察吧。”

　　罗杰斯看看边巴，又看看拉尔森，说：“没关系，是什么样子我们就看什么样子，这样更好。”

　　“这个嘛……”边巴面有难色。

　　“我们希望看到真实的古格。”拉尔森说。

　　“那好吧。”边巴扭头对随行的青年说，“还不快去开门。”

　　那青年一溜烟跑了。

　　“局长，你刚才说的金科拉康是什么意思？”拉尔森像个好学的学生，一路上边走边问。

　　“金科拉康，就是坛城殿，众神居住的地方。坛城，曼陀罗，听说过吧？”边巴说。

　　“噢，知道一点，坛城是神圣的地方。”拉尔森说，“曾见过有僧人用彩色的石粉绘制坛城，做成之后又毁掉。印象很深刻。”

　　“这座坛城殿是专门为王室修建的，用于王室礼佛，其他人不能来这里。坛城供是一种高规格的供奉，普通人既没有财力也没有地位和资历进行这样的供奉。”边巴带着众人离开王宫遗址向南侧的山坡走去。

　　山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墙，墙里的房舍早已毁坏，谁也搞不清楚曾经住过什么人。

　　坛城殿位于山顶南侧的最高处，在相对平缓而狭长的山顶，那座红色建筑异常突出。

　　“坛城殿是不是类似于中国古代皇家寺院？”拉尔森问。

　　“嗯，差不多吧。”边巴说，“或者说像你们西方人的教堂，那种特别重要的教堂，给皇帝加冕，或者进行重要仪式的地方。”

　　说话间，众人来到坛城殿跟前。殿堂的基础甚是牢固，由依次收缩的三层夯土堆积而成，殿体是三层阁楼式土木建筑，是居高临下，风范不俗，显示出它尊贵的地位。

　　虽说坛城殿神圣威风，但体量并不大。第一层的顶部四角伸出木制飞檐，雕刻着花草鸟兽。飞檐下面围绕殿堂形成回廊，有立柱和拱门。四周围墙上绘着色彩艳丽的壁画。

　　第二层结构简单，只能看到土墙壁画。第三层是木制的屋顶，呈四面流水状，顶部正中竖杆上飘着五色经幡。

　　坛城殿正门很小，门眉系有红蓝相间的布纬子，门上挂着厚厚的门帘。众人走近时，文化局那青年挑开了门帘。

　　门帘里有一单扇门，厚重而笨实，整个门面就是一张黑色的大脸，黑面獠牙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外面，它的眼睛、眉毛、耳环全是金色。在眉心位置有个圆形的铁盘，铁盘中央是兽头，嘴里叼着铁环，环上系着白色的哈达。门槛很高，是整块的石条。门框较窄，雕刻着各种表情的骷髅头图案，看起来有些恐怖。

　　吴钦看到这些骷髅，马上想起骷髅面具，进而想到羊皮卷。这座坛城殿里会不会隐藏着重大秘密呢？

　　“坛城殿是古格王城里保存最为完好的建筑。”边巴说，“坛城是神圣的地方，即使发生教派或部落冲突，也不会破坏对方的坛城殿。”

　　边巴推开门，那门发出“吱扭扭”的声音，像是几百年没有打开过。随着门被打开，一股浓浓的藏香夹杂着尘土的气味扑鼻而来。众人不由得捂起鼻子。

　　殿内光线昏暗，没有电灯，也没有油灯。或许是出于保护，或许是没有人理解它的价值，坛城殿在黑暗中沉睡了数百年。

　　数把手电筒亮起来，殿内的陈设大概可以看得清了。坛城殿不同于一般的寺院殿堂。普通的佛殿总会有佛像，有供台，有木榻，而这里没有那些东西。殿内中央有个四方四正的土台子，高一尺左右。土台子四个角向外分别对应一根木柱。柱子之间系着五色经幡，经幡上挂着白色哈达。

　　“边巴局长，坛城殿这么小的空间，为什么还要四根粗大的柱子？”拉尔森拍着木柱问道。

　　“这就是坛城的特别之处，不仅稳固，还是为了体现它的格局。”边巴说，“你们看，中间这个土台子，指代表宇宙的中心，须弥山，四根柱子分割出的四个方向，分别代表东胜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货洲、北俱卢洲。”

　　这些佛教术语吴钦翻译起来比较费劲，拉尔森听着更是迷迷糊糊。

　　“那是佛教意向中大千世界的模样。”罗杰斯说。

　　“各位，来看看这里的壁画吧。”边巴打着手电筒引导众人来到与正门相对的那面墙，“这幅画，一定会让各位大开眼界。”

　　等到众人全都围拢过去，几束手电光射在壁画上，边巴开始讲解：“这组壁画分为三层，上层为天界，中层为人间，下层是地狱……”

　　吴钦顺着边巴的手电光，细细领略神秘的坛城壁画。

　　壁画的上沿是骷髅衔铃装饰图案。又见骷髅。上层天界里有佛陀、菩萨、度母、天女和金刚，其中以天女造型最为精湛优美。

　　那些天女全身体型修长，腰肢婀娜，她们头戴花冠，颈饰璎珞，四只手分别拿着法铃、金刚杵、华盖和海螺，天女的色彩、动作、神情富于变化，**、腰身和四臂双腿，线描格外精练明快。

　　这是在反映女性崇拜呢？还是在流露纯净极乐的宗教气氛？吴钦不得而知。

　　壁画中层是人间世相，画有信徒礼佛、佛陀讲法等形象，还有高僧、译师、修行者的人物群像。画面中的高僧、尊者大都露上身，穿着短裤，每位都有莲花座和光晕，莲花座下有藏文题记尊像名称。

　　边巴指着中层的两位高僧画像说：“各位专家，这两位喇嘛曾是古格国的国王，前面这位是天喇嘛益西沃，后面这位是拉喇嘛绛曲沃。”

　　“他们为什么不要江山要佛法？”拉尔森问。

　　边巴想了想，说：“古格王国向来崇佛，因为他们吸取了吐蕃王朝灭佛亡国的教训。

　　天喇嘛益西沃自幼继承王位，笃信佛教。他曾派遣古格青年才俊赴印度学习佛法，回来后大量翻译佛经。

　　后来，为迎请印度高僧阿底峡，益西沃亲自到边境地区恭候，不幸被中亚游牧国家葛逻禄俘虏。

　　葛逻禄国王提出，如果益西沃放弃佛教信仰改信***教，就可释放他，但益西沃宁死不屈。

　　再后来，葛逻禄国王又说，可用益西沃等身重的黄金来赎回他，益西沃的侄子也就是新国王绛曲沃拿了黄金去赎益西沃。

　　益西沃让绛曲沃用那些黄金去迎请阿底峡，益西沃被葛逻禄杀害，绛曲沃迎请到了阿底峡。从此，佛教在西藏开启新一轮的繁兴。”

　　“看来古格不缺少黄金啊。”拉尔森说。

　　“古格人很早就掌握了炼金术。古格王国蕴含丰富的金矿，至今令很多黄金公司垂涎三尺呢。”边巴说。

　　罗杰斯紧闭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继续察看壁画。

　　吴钦注意到，这中间一层的人间世相图，还有耕地、纺纱、修行的生活场景，既反映了出家人的修行生活，同时也展现了世俗生活。

　　壁画的下层是地狱变相图，看着令人毛骨悚然。躺着的骷髅、被吊的罪人、残腿断臂者，尸横遍地，鹰食死尸，兽吞人肉，火烤罪人，剥皮割鼻，拔舌挑筋，地狱的恐怖惨状一一呈现。

　　“边巴局长，还有个问题。”拉尔森道，“这最底层的地狱图画得那么恐怖，为什么图边的装饰却是妩媚优雅、仪态万方的裸体美女。这有什么寓意呢？”

　　“哈哈，这个嘛，我也不太懂。”边巴笑着说，“可能涉及密宗的修习吧。”

　　吴钦也在琢磨，壁画上层的天界图用骷髅作边饰，下层的地狱图却用美女作边饰，这里有什么深意？他不方便问，只好将问题暂时藏在心里。

　　“边巴局长，这是什么？”罗杰斯走到另一面墙壁前，指着那里的壁画问道。

　　众人跟随边巴围了过去。一幅圆形的壁画吸引了罗杰斯。

　　这幅壁画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图。一个大大的赭红色圆圈内，标注着几十个小圆圈，每个小圈上还写着数字。

　　吴钦仔细看了看，数字从1到37。这是什么意思？他立即在小本子上绘出那幅图。

　　边巴局长看到大家都停下观察此图，他便故意吊众人的胃口：“各位，有谁知道这个图是什么意思？谁能说出来，今晚我请他喝酒。”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开腔。

　　“边巴局长，我们都很期待你的精彩解释。”罗杰斯说。

　　“哈哈，好吧，那我就给大家讲一讲。”边巴得意地说，“我们都知道，一般的佛像前会摆放供品，以示敬意，以表诚心。在佛教传统中，承载全宇宙财富的坛城供是供奉的最高礼仪。”

　　“我见过的坛城是用彩沙绘制的，这里的坛城供也这样做吗？”拉尔森问。

　　“古格的坛城供为谷物坛城，不同于你所说的彩沙坛城。”边巴说，“彩沙坛城可以说是一幅画，而谷物坛城供是立体的，按预定顺序放置三十七堆谷物。”

　　边巴说完，又走到殿中央的土台子跟前，说：“各位，现在知道这个土台是干什么用的吗？这就是专门堆设谷物坛城供的。”

　　“具体是怎么摆放呢？”罗杰斯问。

　　“通常会在这个土台上先放置一个坛城架，架子的结构复杂，造型如同金子塔，分为三层，每层都有金属圆盘可以装盛谷物。第一圈层是八个天女。第二圈层是七政宝和金宝瓶。第三圈层是四财四宝，所谓‘四财’是指，东方的珠宝山，南方的如意树，西方的如意牛，北方的大丰收，‘四宝’是指太阳、月亮、宝伞和胜利幢。”边巴说。

　　听到“太阳”、“月亮”两个单词，吴钦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

　　他注意到罗杰斯和拉尔森的表情也有异样的反应。

　　他们心里都藏着羊皮卷的内容：萨嘎达瓦、太阳、月亮、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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