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小昭寺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有几间茶馆、酒吧，还有一些商铺，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格列的小店就在这条街上。

　　十多年来，他这间小店一直没有挪过窝，生意不冷不热。

　　主要出售佛像，各种尺寸，各种造型，大到与成人等身，小到两三寸高。

　　从印度和尼泊尔进口的铜佛销路最好，不论是外地游客，还是本地信众，很多人都有这种需求。

　　请一尊佛像回去供起来，寻求的是内心的安宁，也是对未来的寄托。

　　格列走进小店时，负责店铺经营的伙计平措向他点头致意：“老板好。”

　　格列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从屋角的木梯上了二楼，来到他的工作室。

　　这里既是库房，也是他业余时间的实验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来。

　　一个宽大的实木工作台摆在屋子中央，墙角堆放着五六个大木箱，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一些陈旧的佛像、法器等。

　　格列走到箱子跟前，从中拿出一个报纸包的东西，放在工作台上，打开。这尊绿度母佛像，与刚才他在茶馆里交易的佛像一模一样。

　　“哪里有那么多真品啊！”格列自言自语。

　　他在博古架上拿下一尊小点的观音菩萨，与绿度母像摆在一起。

　　对比产生差异。

　　一大一小自不必说，一个新的，一个旧的。

　　他又从工作台的小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用细细的毛笔蘸着瓶子里液体，往菩萨像上涂抹。

　　看一眼绿度母，再往菩萨像上相应部位涂上那种粘稠的液体。

　　涂好之后，他拿出吹风机，对着刚才涂染料的地方吹了一会儿，等颜料凝固之后再看，两尊佛像都有些老旧了，但新的还是不像文物。

　　他又拿出小喷壶，给小佛像上喷些药水，将这尊佛放入另一个已经打开的箱子。

　　这个箱子底是泥土，四个角各有一小碗清水。

　　他将佛像一半塞进泥土里，一半露在外面。

　　随后盖上箱子，将绿度母像放回原来的箱子。

　　他知道，十几天以后，那尊小小的菩萨像就如同有数百年历史的文物。那时再出手，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老板，有人找。”楼下传来伙计平措的声音。

　　格列将工作台整理好，沿着窄窄的木梯子下了楼。

　　一位身着黑色皮夹克、头戴牛仔帽的男子正站在柜台前察看里面的器物。

　　“老板，这位先生找你。”平措一边用抹布擦一件铜法铃，一边对格列说。

　　来人转过身来，摘掉帽子置于胸前，稍稍低头表示敬意：“老板，听说您这里的佛像造型逼真，想请一尊财神回去供奉，可否推荐一下。”

　　格列看着这位戴着墨镜、满脸络腮胡子的汉族男子，判断不出他是哪路人。

　　在这个小店，有真心实意的买家，也有文物贩子。

　　“你们汉人的财神应该是道教的赵公明啊。”格列转到柜台里说。

　　“我信藏传佛教。”那人面带微笑说。

　　“你请财神是供在家里的佛堂，还是在经营场所？”格列问。

　　“这有区别吗？”那人不解。

　　“当然。”格列从柜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取出一尊十几厘米高的坐佛像。

　　这佛造型威武，特别有趣的是，佛像一手拿圆石，一手托着老鼠。

　　格列说：“这是家里供奉的黄财神。”

　　来人拿起这尊铜佛看了看，问：“这佛像手里的老鼠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只吐宝鼠。他可以吐出金银财宝。”格列说，“佛的另一只手里拿的就是宝石。”

　　“呵，呵，有意思。”那人笑了，“好，就这尊吧，您给包起来。”

　　格列让平措将佛像包好交给那人，说：“999元。”

　　那人毫不含糊，将1000元交给平措，平措找了一元钱。那人对格列说：“老板对佛学很有研究啊，可否到隔壁的茶馆喝一杯茶，在下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格列迟疑了片刻。

　　那人摘掉了眼镜，露出真实的面孔。

　　格列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从中读出了另外的意思。

　　格列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子出了小店，隔了几个店铺，就有一家茶馆。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络腮胡子点了一壶清茶。格列没有客气，他想听听那人有什么问题。

　　“阿底峡的使者，久仰大名了。”那人端起茶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格列先是一惊，“阿底峡使者”这个绰号是他做特殊买卖时用的，一般人不会知道。他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先生怎么知道我的隐号，有什么指教，请明示。”

　　那人也没遮掩，直接说：“有一事想从先生这里求证。”

　　“请讲。”

　　“考古队在阿里古格遗址有重大发现？”那人开门见山，“据说出土了一份藏宝图。”

　　格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他想干什么？古格秘符面世没多久，便遇到了大麻烦，这项考古工作已经暂停，他怎么知道的？

　　“朋友，请问你从何方来，欲往何方去？”格列盯着那人的眼睛。

　　“从东方来，往西方去。”那人答。

　　看来是遇到文物黑市的老手了，不能等闲视之。格列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藏宝图只是传说，并无人发现。考古队的发掘没有实质进展，现在已经回撤了。”

　　“使者就不要打马虎眼了，您在文物局工作几十年，参与了大大小小上百次考古发掘，这点信息应该掌握吧。”那人似乎对格列知根知底。

　　格列提起茶壶给那人斟满，又给自己添上，说：“也就知道一些外围情况而已，没有深入研究过，不甚了解。”

　　“我今天来，并不想从使者这里得到多少东西，只是求证一条信息。”

　　“什么信息？”格列问。

　　“传说中的古格秘符是否确有其物？”

　　“就问这个？”

　　“如果确实被发掘出来，秘符现在何处？”

　　“就这两个问题？”

　　“对，就这两个问题。”

　　“无可奉告。因为我也不清楚。”

　　“过去这半年时间，使者一直在阿里地区参与考古，不会如此健忘吧。”那人说。

　　“我是参与了古格遗址考古，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秘符。”格列说。

　　那人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一叠外币，放在桌子上：“使者，两个问题，只买信息，一万美元。”

　　格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绿钞票，坦然地说：“我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使者，令人敬佩。”那人抱拳施礼说，“我们都是活在凡尘中的普通人，家人、孩子需要我们照顾，何必假清高呢。”

　　那人的话像一根针刺疼了格列的神经。他不会为了钱出卖灵魂，可是没有钱，妻子怎么治病，没有钱，女儿怎么完成国外的学业。

　　“为什么偏偏来找我？”格列问。

　　“了解情况的人，只有你了。”那人答。

　　听了这话，格列的内心起了波动。

　　自从古格王国遗址中那个神秘的羊皮卷面世，就接二连三出事，见过它的人，精神失常的，遇车祸去世的，还有失踪的，只剩下他了。自己会成为下一下目标吗？

　　格列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说：“所谓的古格秘符或许只是人们的想象。我们在考古现场确实发掘出一些特殊的资料，但那是什么谁也搞不清楚，而且它现在又遗失了。”

　　“能再详细一点吗？”

　　“古格考古是社科院文物研究所主导的项目，负责人是西部大学的教授，我只是担任助手和翻译。考古队发掘出来一份羊皮卷，上面有几行文字符号，谁也看不懂，我只看了一眼，就被负责人收起。后来那位负责人失踪了，羊皮卷就没了下落。”格列缓缓地说。

　　“羊皮卷上的文字全都看不懂吗？”

　　“有一行是藏文，可以看懂，但是什么意思已经忘了。还有些字符，看不明白，几个人都不明白。”

　　“古格考古队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

　　“顾远。”

　　“多谢使者指点，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那人将那叠美钞推到格列手边头，起身离开了。

　　格列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动，呆呆地看着那人戴上帽子，提着包，转身出门去。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就这条信息，值一万美金。信息真的可以卖钱？不，这不叫信息，应该叫情报，有价值的情报需要用金条来换。那个羊皮卷真的就是古格秘符，它里面真的隐含着古格王朝灭亡的秘密，或者真有什么藏宝图？

　　格列摇摇头，他不相信。在文物局工作这么多年，参与的考古项目几十个，形形色色的人遇上过无数。

　　有的妄想之徒，以为可以一夜暴富，不惜违法犯罪，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所谓的藏宝图大都是好事者编造出来的故事。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次发现的古格羊皮卷，虽然有点特殊，但是，从干尸堆里翻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价值呢？

　　他不想蹚那个浑水，他只想做点小生意，维持家里开销，将女儿供到毕业，再帮她找一个安稳的工作，他这一辈子也就功德圆满了。

　　然而，羊皮卷重现江湖之后，他那小小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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