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高原的金凤凰
我在林芝山上住了很长时间,像孩提时代那样,亲亲热热地围着格列父亲转悠,吵嚷、比划着要老人给我熬酥油茶,尽管这种食物这时候并不适合我食用,可我想要给老人留下些乐趣;老人总是乐呵呵地忙前忙后。直到车辆可以自由出入西藏,临行前夜,我才向格列父亲比划着我得出远门,也许会很长时间不能回来。
格列父亲用他那粗糙宽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恋恋不舍。就像上大学那年一样,格列父亲送我上车,不同的是,我坐的是出藏的长途汽车。汽车缓慢地行走在川藏公路上,隔着车窗遥望着逐渐拉远的格列父亲苍老的身影,我不能自抑地含泪唱起了《香巴拉并不遥远》,很快就有人跟随着我动情歌唱,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泪水盈盈。我们是同路人,都感怀于与亲人分离,可是又有谁是如同我一般悲凉的心情?
我辗转到了四川甘孜阿坝地区,在高原上一所偏远、简陋的小学任教。这里师资力量薄弱,连我在内总共只有三个老师。我们各自带两个年级,在简易的木棚里混杂给孩子们上课。我负责一、二年级的教学,讲解一年级教材时,二年级的学生就在草原上朗读、背诵课文;讲解二年级教材时,一年级的孩子就在草原上朗朗背诵拼音字母表和乘法口诀。这些生长在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求知欲很强,他们谨记着祖辈们的贫穷,一旦有了学习机会,便如饥似渴,令人感动不已。我深深爱上了这片美丽、辽阔的土地;深深爱上了这群衣衫褴褛,却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我感谢一场病灾让我无意中作出了这样的选择;这里会是我心灵和灵魂的栖息地。
课余时间,我带着孩子们在蓝天白云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饰演着快乐的鸡妈妈,翻滚、嬉闹在青翠的绿草地上;躺着仰望飞向苍穹的雄鹰;仰望游走的云团;泪水涟涟地高歌一曲西藏民歌。孩子们会稚气的望着我,争先恐后为我擦去泪水。
我会穿行于高原崎岖的山道和平坦的草原之间,进行家访。我得深入了解每一个孩子的家庭状况,才能真正帮助他们健康成长。我和周围的村民们很快熟悉起来,他们热情地称赞我为“高原的金凤凰”;他们说在我的关怀下,高原上会飞出成群的“金凤凰”。
在家访的途中,我曾晕倒过一次,一个学生的爷爷救了我,他给我灌下熬好的草药汤水;待我醒过来之后,他替我仔细把脉,然后把我送回学校。硬把许多草药包搁在我的棚子里,千叮万嘱每天熬一包服用。我按照老人家的吩咐,每天熬服那些草药,老人总是及时送来,从不间断。我不知道这些药水对我的胃癌是否有确切的疗效,但自从服用之后,疼痛不再那么扰人,身体似乎也有了劲儿。我给老人家付药费,他死活不要,倔强地说:“卓玛老师,你太见外了!你硬是要给钱,那我就不管了哦!”
老人淳朴的品质深深感染着我,那份质朴的情意,的确是用金钱报答不了的!我唯有用我百分之百的热情和爱心,去滋润孩子们纯洁的心灵。
我一直没有遗忘左重生,对他的爱有增无减。我时常在夜晚望着明亮的皓月为他和家人祈祷;倾听着虫啼蛙鸣静静的思念;猜想我们的“雪域城堡”失去主人之后,是否门庭冷清。我也会忆起闫维锦,默念好人一生平安!
时光流逝,一晃半年过去了。我遇到了去县城替学校采购物资的机会。与村民们一道穿过茫茫草原,步行了近半天,进入了一个小县城。街道狭窄、幽深,我穿梭在人群中,左观右看,突然看到街中心居然有一家网吧,我像是到了家门口的游子,急切地想要见到亲人。一个箭步跨进去,坐在电脑前,颤抖着手打开网页,满眼期待地登陆我日夜思念的家园。里面的情景令我目瞪口呆,不但左重生一直守候在这里,连卓玛也不曾离开过。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会是谁冒充卓玛?
我落寞地翻看着一篇篇和贴,心在滴血。我深爱的左重生和这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卓玛,在我们的心灵家园里,俨然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
有一篇文字这样写道:卓玛,我病了,很严重。我是多么希望你陪伴在我身边!只有你才能够像两年前那样拯救我,给予我新生……
卓玛的回复文章里说道:爱是需要时间验证的,假如在“雪域城堡”六周岁时,我们还没有淡忘彼此,我会迎着风雪站在你的面前……
左重生回复:我期待着……这是我们的又一个约定;你不能再失约……
卓玛回复:前世我错过了约定时间;前一次又错过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弃追赶幸福!
我的心纠结在一起,脑袋里嗡嗡作响。我在记忆里搜索当晚离开单身宿舍时的情景,确认没有关闭电脑。难道是他?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必须弄清楚真相;我不允许任何人以我的名义伤害我的爱人。我气冲冲地结账出门,迅速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拨着闫维锦的电话号码。电话刚接通,我就劈头盖脑地质问道:“闫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冒充别人很好玩儿么?”
“卓玛……真的是你么?你在哪里?”闫维锦惊喜交集。我不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追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卓玛,对不起!我知道左重生是你最爱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忍心看他颓废下去,我才……没想到我也爱上了那里,我一直期待着,我坚信你会回到这个家园……我没有恶意……”闫维锦在电话里解释着。我的心里乱糟糟,脱口而出:“他还好么?”
“好像不太好,生病了,似乎挺严重。一直说希望你能陪伴在身边……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使用了缓兵之计!卓玛,你还好么?”
“我挺好。谢谢你!拜托你继续下去……我这里没有电脑……我挂了!”我已是泪流满面。
“卓玛,你等等……等等啊……”闫维锦在那头急喊,我快速挂断了电话。
恍恍惚惚走在街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在情感的天平上,我无疑自私地倾向于左重生,为了他能够平安、幸福,我居然要求别人继续冒充我演戏。对于闫维锦来说,这是多么不公平?又是多么大的伤害?
左重生,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难道比我得了癌症还要严重么?我是否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权当弥补我当时的失约?
掉转头,飞快地冲回电话机旁,颤悠悠拨着那串熟悉的阿拉伯数字。心随着响铃停顿、跳动。听筒里传出一个疲惫的女声,我久久没有说话,失落地挂断电话,呆滞在那里。这大概就是何珂兰了,为什么会是她接听电话?左重生呢?为何她的声音疲惫中掺和着伤痛?难道……他真的病得很重?不,不会……他很健康,他不是每晚还登陆“雪域城堡”了么?只是凑巧人机分离,不能接听电话。我安慰自己,黯然神伤的游荡在街头。我得快些回到孩子们身边去,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可以忘却那些侵扰凡人的伤痛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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