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爱飘零，雨纷飞
清晨下起了雨，细雨纷飞，笼罩着整座城市，我开车送卓玛去车站，心情一片潮湿。昨夜，卓玛跟我约定：永不再重逢！各自好好生活！把我们之间的一切珍藏在心里，伴我们老去！
这应该是最果断的抉择，快刀斩断情丝，让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无奈，天命如此，我没有任何办法扭转局面；只能面对现实。
一路上，我和卓玛都保持沉默，各自想着心事。也许，我们都惧怕即将来临的永别；也许，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有诸多依恋，百般不舍。想要说的话太多，却无从开口。
五年，卓玛教会了我如何爱；如何守候；如何放弃。我应该释怀，为我深爱的女人祝福。她曾说“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快乐”；那么，她的幸福同样是我的快乐！
我把车开得特别慢，我想要把这段路程走得更长久一点，让我可以再多看一眼我前世、今生、来世的爱人——卓玛。假如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松开她的手，一定会牢牢地捉住她陪我走完一生一世！
再长的旅途终究会有终点，相聚终有一别。汽车终归还是在我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停在北京西客站的停车场，不再有前路。熄火。我扭头看卓玛，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满眼凄楚。她说：“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我明白她是惧怕最后的分离，那的确是残忍的一幕；可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孤苦伶仃独自登上列车，独自流泪远行。我说：“送你上车。走吧！”
卓玛不再说话，默默下车，漫步在雨中。我提上行李跟在她身后，她瘦弱的背影刻在我的瞳仁里，这一幕像极了五年前的雪山告别，我忍不住唤：“卓玛，等等！”
卓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身体在细雨中瑟瑟发抖。这一刻，她的眼中一定有泪水滚落。我撵上前去，用身体护住她，说：“走吧，淋雨会着凉！”
卓玛低着头，走得很快，一下子窜进候车室。
我叮嘱卓玛：“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我跑到外面的超市，买了一些车上吃的东西，全部仔细看了生产日期。车站里卖的东西始终令我不放心。提着东西跑回去，卓玛乖乖地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真是个傻丫头！
离开车还有半小时，这是我们最后拥有的时间。我牵着卓玛的手，从茶座里提前进站，长长的月台上空无一人。我把行李放在地上，说：“坐上面歇会儿。”
卓玛没坐，她蹲在地上仰望我，说：“我再给你唱一遍《画地为牢》吧？往后我再也不能唱给你听了……”
我心里酸溜溜的，说：“好。”我挨近卓玛蹲下，伸手揽她在怀里。她轻轻的唱：……这一生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中慢慢变老，还让你看到我幸福的笑；这一生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我紧紧地搂住她，说不出来一句话，我的心已经七零八落了，灵魂已经附在卓玛的身上，准备陪伴她到天涯海角；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继续在都市里招摇。
上车，找到铺位，放好行李，卓玛一个劲儿催促我：“下车吧，一会儿车就开了！”
我说：“没事儿，我再陪陪你！”
无语凝望，直到广播里传出催促送亲友的旅客下车的通知，我才恋恋不舍地朝车门口走去。卓玛跟在我身后，在门口一把拉住我，颤巍巍把一块“玉观音”挂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把抱住她，留给她一个永别的长吻，她的眼里滚落两滴泪，我的心在滴血。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一个刻骨的吻成为我们最后的告别仪式。
笛声长鸣，我的心抽搐不停；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我泪流满面地追逐着，呼喊着：“卓玛……卓玛……”直到列车消失在尽头，我才无力地停下脚步，双手支撑着膝盖，不让抽空的身体倒下。片刻，我发出一条短信：“一路平安！还好，没让你看到我泪流满面……”
列车启动，我侧脸望着窗外，左重生低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猜测他一定在流泪。他抬起头来，我来不及冲他挥手，他的身影就被甩在身后，我已是泪流成河。收到左重生的信息，我顾不得旅客的目光，抽噎着回复：“亲爱的，保重！”没有谁会知道这是怎样一场离别！这是真实的、残酷的生离死别啊，唯有我一个人清楚，我就此踏上了黄泉路！
左重生再次发来短信：“列车启动，真的感觉像是一场梦啊！”
我回复：“七天不是一辈子！山长水远，本就没有未来可期待……就权当这是一场梦吧！”
“一路上哼着”仿佛就像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心里全是酸溜溜的滋味……”
泪水流淌不息，我又何尝舍得这样结束？我回复：“我们就此回归了各自的生活轨道，好好生活吧！”我关闭手机电源，软软的躺在铺位上。我的心已经遗落在左重生的身上，剩下的躯壳能够支撑我走多远的路程？不……我一定要挺住，爬也得爬回林芝雪山！
我失魂落魄地一路闯红灯回家，这会儿，我急需一张床来承载我失重的身体。家里冷冷清清，到处蒙着一层灰。心中纳闷儿，何珂兰这些天不在家？我蹬掉鞋倒在沙发上，晃眼看到茶几上有一个信封，顺手拿起来拆开。我惊得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这是何珂兰留给我的信，她在信中写道：
孟兴，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终于下定决心放彼此一条生路，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了！这个家就留给你和卓玛。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赶紧带她去医院治疗，北京医学发达、医疗设施齐全，对于胃癌应该还是有办法的。我衷心的祝福你们！
别担心我，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也很爱我，这一次是真的！他是一名山村教师，我已经跟随他到偏远的农村去了。我想，那才是适合我的平静生活。你别奇怪我怎么会遇上他，这还得感谢你和卓玛。这几年来，是他一直在照顾卓玛，也是他一直在用卓玛的ID发表文章。卓玛自从被确诊为胃癌之后，为了不拖累他，把电脑赠送给他，悄无声息地从西藏辗转到了四川甘孜阿坝地区支教。他从没关闭的电脑上发现了你们的故事。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代替卓玛陪伴着你。从昏迷中将你唤醒的那盘碟，也是他寄来的。
他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卓玛，才使得卓玛重新恢复与你联络。卓玛在来北京之前在成都住院，就是为了来见你。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可不能粗心大意啊！
在几年的交流中，我们的心已经融合在一起。也许，对于我们四个人来说，这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儿子留在北京，在这里他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你若是忙，就把他放在我妈那里，常去看他。离婚协议我已经起草了，你想办法去办理。
我的心一下子跌进冰窟里。我痛恨自己粗心大意，卓玛的身体那么虚弱，我为何就一点儿没警觉？她根本就不会嫁给别人，要嫁又何必等到如今？她是怕拖累我，找个借口让我彻底死心……卓玛，你为何这么傻？有什么是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分担的呢？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急匆匆朝火车站赶去。我得去找回我心爱的卓玛；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遭受病痛的折磨；我要用我全身心的爱去呵护她……
一路上，我不停拨打卓玛的电话，始终关机，我心急如焚。给大龙拨电话：“我得出一趟远门，得一阵子才回来。店里你和黑鼠照料着！”
“头儿，你放心去吧！我和黑鼠准备元旦一起结婚，你可得回来啊！”大龙说。
我说：“呵，还能误了你哥儿俩的喜酒？你就放心吧，一准儿回来！”
再拨卓玛的电话，还是关机。挂断电话，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了方向感。看来卓玛是存心逃避，我就算是把大地翻个遍，也得把她找回来！
我赶到火车站才清醒地意识到我该乘坐飞机到成都，赶在卓玛乘坐的列车到达之前堵在出站口，期待卓玛的身影。我在挎包里翻找，身份证落到家里了。掉头回家取，一路上忙着拨打电话订机票。
“您好！机场售票处。”
“请帮我预订一张今天飞成都的航班。”
“对不起，今天飞成都的航班客满。
“明天最早一班几点？”
“早晨九点的航班还有票。”
我盘算着时间，假如不出意外的话，我能比卓玛的提前两小时抵达双流国际机场。在列车到站前赶到火车站应该没有问题。我说：“请帮我留一张，我回头给你报身份证号码。口天吴，孟子的孟，兴旺的兴。”
“好的。请留下联系方式。”
“138010”
“谢谢来电！”
拖着虚脱的身体回家，翻箱倒柜找出身份证，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再动弹。空气里弥漫着荒凉的灰尘味儿，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几乎是半夜里就驱车去了机场。焦急地等待着天亮，唯有用一支接连一支燃烧的香烟来抚慰内心的彷徨。
我一直在祈祷，但愿路上不要出什么差错，但愿上帝能够再一次给予我恩宠，让我找回我心爱的卓玛，不要残忍地让她独自去承担所有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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