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近乡情怯
他为了缓解尴尬,故意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满含赞许地对文佳琦说:“你们医院环境还不错哈。”
话题被成功转移,文佳琦扬了扬眉,“你看的这一片那敢情好,这层楼的这个区域是我们医院的高级贵宾区,就这几间单人套房,比黄金周的好酒店都难订,你有钱都不一定能预订到,很多时候,还得有认识人才行。”
她说着向晓湜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男人对你多好!
晓湜扯出个笑容,心里却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程奕远见她情绪低落,想着能让她高兴点,于是兴致勃勃地提议:“哎,咱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晓湜忙推辞:“不了,我一个病号,还输着液呢。”
程奕远瞄了眼输液袋,“我看你这也快了”,又回头对文佳琦说:“要不,你去跟值班护士说一声,让她们给晓湜放放风。就吃顿午饭,应该没问题吧?我们保证照顾好重点保护对象,吃了饭再把她好好地送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少,怎么样?”
晓湜面露难色,刚要开口拒绝,文佳琦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抢先一步对程奕远说:“你这责任太大了,我可担不了。再说了,晓湜身体还没恢复呢,哪能在外面乱吃东西?她现在应该吃点清淡易消化的。”
说着,文佳琦唇角挑起,眼神中多了点俏皮,打趣他说:“不过,程大少这么积极主动请客,我们怎么能不给你面子呢?得,这顿饭,先记下了,等晓湜元气恢复,一定得好好敲诈你一顿!”
一番话,说的程奕远只得遵命,却又不觉得尴尬,就连晓湜,都展露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尽管晓湜已经努力打起精神,但身子确实还虚弱,心情也沉沉的,面容上便难掩疲惫之色。
文佳琦和程奕远都看得出,于是不多久便告辞了,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
晓湜撑着面上的微笑,看着二人的背影相继走出病房,到门口时,程奕远习惯性地微微侧身,将女士先让出去,自然而然的绅士风度。
当文佳琦从他身前不算太大的空间蹭出去的时候,程奕远的右手无意识地轻扶了一下女士的背。
这个小动作,被晓湜看在眼里,只觉得一种暖暖的亲近感,不需要掩饰,落落自然。
她却很感叹:为什么别人都能爱得这么光明正大,轻松顺当,而她的爱情,却从一开始就不见天日,沉重曲折?
从晓湜的病房出来,上了电梯,程奕远忽然开口问道:“晓湜到底做的什么手术?上次你和我说的模模糊糊的,我今天看她气色好差,真的不要紧吗?”
文佳琦宽慰他:“都跟你说了,是个常规的小手术而已,你就别瞎担心啦。”
“常规小手术。阑尾炎?”程奕远胡乱推测着,将信将疑,“这都快一周了,怎么还像是元气大伤的样子?连出去吃个饭都不行。”
文佳琦自然是不能告诉他实情,晓湜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忌讳出去受风受凉了。
程奕远看文佳琦微低着头,无言以对的样子,不由笑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也是个稀里糊涂的,我还是自己上去问问算了。”
他说着,又按下了晓湜病房所在楼层的按钮。
此时电梯已经停下,梯门打开,程奕远却杵着不打算下来,看架势,是真要回去找医生护士刨根问底了。
文佳琦心里一急,把他从电梯里硬拖了出来,埋怨着:“唉呀,你还不相信我吗?”
她拉着程奕远躲过呼啦啦正涌进电梯的人群,走到一个相对清静的转角,压低了声音说:“人家做的是妇科手术,虽然是个小手术,但也算女孩子家的私密事了吧。你一个大男人,问东问西的,多尴尬啊!晓湜肯定也不想让你知道的太详细,所以啊,你就别问了。我跟你说没事就是没事!”
程奕远垂眸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笃定的微笑,算是信了。
医院的住院部大楼俨然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时空,不仅在空间上屏蔽了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就连时间都仿佛不与外界同步。
晚上九点多,夜晚的城市刚刚苏醒,正是华灯初上、莺歌燕舞的夜生活启幕的时候,而这幢大楼里,却静悄悄的,透出森然和冷清。
楼层的灯光渐次熄灭,百无聊赖病人们恨不得早早就进入梦乡。
然而晓湜却睁着大眼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倒有点反常了。
这几日来,她白天神思委顿,焦虑烦忧,一到了晚上,便觉得疲倦不堪,往往迷迷糊糊地就打起了盹,反而能睡个安稳觉。
可今晚,她却了无睡意,呆呆地望着墙上摇曳的树影出神。也没在想什么,她已经想了一整天,此刻,实在是没有心力再集中精神了。
一室幽暗,走廊的灯倒是彻夜长明,从门上的小窗投进一些光影,让屋内不至沦为一团漆黑,隐约可以分辨出事物的轮廓。
忽然,屋内的光线暗了暗。
晓湜警觉地向门口看去,只见门上的小窗外似乎晃动着一个人影,挡住了投射进来的光线。
她紧张得抓起被子,定定地看着门外的人影,心里的预感准确,且沉重。
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背光的角度,晓湜看不清挂在窗口的那张脸孔,却能感受到那两道比夜色还要深黑、浓稠的目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打在她的身上。
继而,是那种熟悉且清冽的气息,透过门缝钻进来,缠绕在她的周围,仿佛冬天里生长的某种隐秘植物,有着薄荷的清凉和罂粟的危险。
晓湜的呼吸开始不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门外,踌躇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唤了声:“绍霆,是你吗?”
轻轻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扩散开来,格外空灵。
搭在门把上的手,干净修长,骨节清奇,在听到这个久违的的声音后,不由一紧,带得门也“吱嘎”一声。
晓湜的心骤然缩紧,又喊了声:“绍霆?”
无比想念的声音,无比想念的人,近在咫尺,却不敢轻易靠近。
周绍霆接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在公司埋头加班到十点多,再趁着夜色过来,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外,透过幽暗的光线望一望病床上熟睡的女孩。
知道她安好,就放心了。
他不忍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提醒她那些刚刚过去的挣扎和痛楚。
就算她是自愿打掉了孩子,就算她经过取舍决断,心意坚决。
但是,周绍霆始终记得孙萧楠无意间的一句慨叹:“没有母亲在打掉自己的孩子以后会不后悔的,当时我只以为不过是个刚成型的胚胎,可,我发现不是,他早已与我血脉相容,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拿掉了他,就像是杀了曾经的一个我,我再也不完整。”
所以,他想给晓湜一个宁静安全的空间,不被任何人打扰,包括他自己,让她能够好好恢复疗伤,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然后,重新振作坚强起来,走好她自己今后的人生。
今天,他从公司走的稍微早了一点,没想到,晓湜也刚好没有睡下,就这样发现了他。
周绍霆在门口静默着,借着幽微的光线,看到床上的女孩忽然掀开了被子,似乎准备要下地来开门。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沉,果断地推门而入。
光线从门外倾泻进来,病房内忽然亮了一瞬,晓湜却仿佛被定住,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高大的男子大步走到床边,刚好扶住她的胳膊。
盈盈一握的小臂,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绍霆心头发酸,手上不觉用力,腕子一抬便将晓湜扶坐回床上。
晓湜仰起脸,视力早就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能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幽光打在男子的侧脸,勾勒出有如雕刻的线条。不过几日不见,周绍霆明显地憔悴了许多,眼眶微微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眸子更加的深晦,却不似以往那般锐亮,而有些乌蒙蒙的,愈发的让人看不透。
上次和绑匪搏斗的伤,使他左边的眉尾多了道淡淡的疤痕,平日并不明显,但在此刻幽冷的光线中看来,竟是分外突兀,衬得他深刻的面容异常冷峻,甚至,有些阴郁可怖。
晓湜的心皱巴得快要挤出水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伸手抓住男子的手,无声地流泪。
周绍霆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晓湜拉着自己的手,没有去安慰,只低头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悲悯的神祇。
直到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手背上,灼痛皮肤,腐蚀心肺,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另一只手覆在女孩的手上,指尖不轻不重地扣入她的掌心,微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掰开一道缝,缓缓地从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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