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陨坐在沙发上，视线在屋子里移动，每一寸地方都有黎珊的影子。

　　看到餐桌，想起她围着围裙从厨房端菜过来的画面；看到冰箱，想起她问他喝什么饮料，最后又自作主张帮他挑矿泉水的调皮样子；看到沙发，想起她和他抢电视遥控器的“打斗”场面……

　　闭上眼，空气中还带着她身上的气息，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

　　睁开眼，所有的回忆，成为他们唯一的联系。

　　他笑了，在心里默默问：黎珊，你的专业板呢，还没给我看呢。

　　所有的一切都让石陨呼吸困难，并且这是前女友的家，他不想让青玛处在这种尴尬氛围中，所以没聊一会儿就带着她离开。

　　黎珊是他烙在心底的疤痕，这辈子都无法磨灭，而青玛，是他要奋力抓住的幸福。

　　黎珊的母亲把他们送到电梯口，挥了挥手，“你俩要好好的。”

　　电梯里，他们各自想着心事。青玛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阵，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石陨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青玛摇头：“没事。”

　　石陨见她看着手机满腹心事，伸手去夺，她迅速把手机塞进裤兜，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我说了没事。”

　　出电梯后，青玛步履匆忙独自往前走，石陨走上去抓住她的手，她没反抗，由着他带。走出小区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念：24-4。

　　石陨在路口拦了俩的士，回家的途中，青玛的目光一直看向车窗外，沉默不语。石陨也不打扰她，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像是在安抚她。

　　下车后，她心不在焉跟着石陨的步伐木讷地前进。走进小区，石陨把她按在石头凳子上，似乎在等她清醒，或者消气。

　　石陨把院子里扫视一遍，墙角那个雨棚外面，有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玩斗地主，声音很大，地上散乱地放着一堆空啤酒瓶。他们自己搬的小木桌和塑料凳。

　　石陨回头来看石桌，上面堆满了瓜子壳、香蕉皮、各种零食包装袋和横七竖八的塑料瓶。

　　怪不得那些人自己搬桌子出来，石桌在他们回来之前，应该被其他人占领了。

　　那一群男人五十岁上下，有人坐着打牌，有人站着围观，有人光着膀子，有人摇着蒲扇，有人大声指导。旁边的路灯灯光是黄色的，但十分明亮，能清晰地看清他们的面部轮廓和表情。

　　楼上有一台空调被固定在外墙上，水垂直滴落在雨棚表面，然后再弹跳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那个男人似乎很投入，根本没意识到溅水这个问题，只见他伸手往脸上潇洒一抹：“炸！”

　　石陨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再转身看青玛，她依然眉头紧皱，满腹心事。像是着了魔。

　　石陨伸手摇醒她：“你到底怎么了？”

　　青玛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给他一个很敷衍的笑容：“我没事。你先上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回去。”

　　石陨：“那我陪你。”

　　青玛：“不，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石陨定定地看着青玛，好一阵才说话：“你确定没事？但我总觉得你在隐瞒什么。”

　　青玛仰头：“哎呀，都说了没事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石陨放弃：“那好吧。”

　　青玛又推他，“快上去吧。”

　　石陨愣了一下，说：“我明天想回大理一趟，就不能接你下班了。照顾好自己，有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

　　“怎么突然要回大理？”青玛问。

　　“临时决定的。”石陨说：“之前离开太过匆忙，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认真安排。明天回大理去酒馆看看，交代些事，然后带些衣服过来。”

　　青玛“哦”一声，轻松地说道：“那你回吧。”

　　石陨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放心，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回来。我说了，一定会帮你把陨石找到，要是找不到，我就不回大理。”

　　青玛把手覆盖在他摩挲她脸颊的那只手上，歪着头说：“我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

　　等石陨走到楼道处，青玛再次掏出手机。

　　那条信息是郑祥云发过来的，内容是：

　　“那家公司叫开利文化，老板姓黎，两年前和他女儿一起出车祸死了。随后，公司被注销。”

　　难道，父亲来南京见的人就是黎珊她爸？那么害死父亲的人是……

　　出车祸死了？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哈，报应来得真快！

　　青玛的眼神中蹦出一丝仇恨之光，但很快又偃旗息鼓。好像……她并不快乐。

　　如果真是黎珊她爸害死了她的父亲，她又该怎么告诉石陨呢，直接告诉他说，他前女友的父亲是个人渣，害得她家破人亡么？他又会怎么想？接下来两人又该怎么相处？

　　这件事，石陨终究是无辜的，她不能牵连他。

　　如果那个人真是黎珊的父亲，那么那块陨石很有可能还藏在他家里，为了弄清真相，夺回陨石，她必须再过去一趟！

　　*

　　第二天，青玛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她没去送石陨，而是瞒着他偷偷去了黎珊父母家。

　　黎珊的母亲打开房门看到青玛，一脸惊讶。她歪着头在她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道：“青玛，你怎么来了？”

　　她一直以为，上一次见面后，这辈子再见的机会就少了，没想到她第二天又出现在家门口。最让人大惑不解的是，她居然是独自拜访。

　　青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阿姨，我们进屋谈。”

　　黎珊母亲觉得她神色有点奇怪，但还是把她请了进去。她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准备去冰箱拿水果。青玛及时制止：“阿姨，不用拿了，我们聊聊吧。”

　　黎珊母亲问：“青玛，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没事，想要聊什么，你尽管说吧。”

　　青玛掏出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翻了一阵，把那张陨石图片递到黎珊母亲面前：“你见过这块陨石么？”

　　尽管她在努力控制，声音里仍然带着谴责的味道。黎珊母亲把照片看了一阵，视线移到她脸上，问：“什么意思？”

　　青玛坐直身子，顿了顿说：“黎珊她爸是不是开过一家叫开利文化的公司，和陨石有关。他车祸去世后，公司就注销了？”

　　可能是受青玛影响，黎珊母亲也冷着脸。“对，应开是创办过这么一家公司，你要问什么就明说吧，不用绕弯子。”

　　青玛听完后愣住了，一切水落石出。忽然，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提高嗓门：“原来害死我爸的真是你们！赚那些黑心钱，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黎珊母亲本来双手抱胸，是一副随时应战的姿态，听到这里后她放开手臂，身子前倾：“你说什么，我们害死了你爸？你爸又是谁？”

　　青玛用力擦拭脸颊的泪水，一字一顿：“我爸叫李中信，两年前带着陨石来南京做鉴定，最后被你们逼得跳楼轻生了。这下，你该有印象了吧。”

　　黎珊母亲听完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笑了起来，嘴里嘀咕道：“石永利，该来的总会来的。”

　　青玛问：“你在笑什么？”

　　她声音从尖锐又变得柔和起来：“青玛，你爸不是我们害死的，害死他的是石永利，就是石陨他父亲。”

　　青玛听到这里很久没回过神来，像是努力在分析这番话的意思。随后笑着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石陨他爸，公司明明是黎应开的。你是不是想找个人背锅，嫁祸给石陨他爸？”

　　黎珊母亲说：“公司不是应开一个人的，是他和石永利合开的。只是碍于石永利教授的身份，我家应开对外是公司的法人。”

　　青玛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想：“开利，开利……不就是黎应开和石永利吗？难道，真是石陨他爸……”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黎珊母亲继续说：“我从不干涉他们公司的事，包括你爸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还上了我们本地的新闻。黎珊她爸看到报纸后指着对我说，这个李中信是石永利害死的。”

　　“我一打听才知道，石永利用低价买走了你爸那块月球陨石。你爸好像打听到同类型陨石的价格后就后悔了，想找石永利要回去，石永利不想还，就谎称已经出手给别人，还对你爸进行死亡威胁。最后，你爸一时想不开，就从酒店楼上跳了下去。”

　　她停顿了一下，“石永利不仅害死了你父亲，还害死了我老公和女儿。”

　　青玛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黎珊母亲，静静听她揭发石永利的罪状。

　　她说：“石永利后来擅自把陨石卖给藏家，公司是他和老黎合开的，居然都不和老黎商量，自作主张。我们家老黎想要回陨石，石永利为了缓和关系，就约了时间吃饭和面谈，最后两人吵了起来。老黎有心脏病，哪里经得起刺激，最后……”

　　“石永利就是个卑鄙小人，自私自利、薄情寡义，据说对石陨和他母亲也不好，所以石陨从小就恨他。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其实呢，就是个把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衣冠禽兽。”

　　说到这里，黎珊母亲掐了掐额头，看样子很痛苦。“我老黎和女儿，死得真冤！如果那天我不是去医院看望亲人，说不定……也跟着去了。”她碎碎念起来，“哎，去了倒还好，免得留在世上受活罪。”

　　青玛彻底明白石陨为什么那么恨他的父亲，又为什么讨厌陨石了。

　　一块陨石，三条人命啊！

　　最后，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语气却显得异常冷静：“那块陨石去哪里了？”

　　黎珊母亲：“买家是石永利找的，你得去问他。”

　　青玛记不起是怎么离开那里的，走着走着她笑了起来。一路追踪，最后发现凶手竟是石陨的父亲。

　　真是太讽刺了！

　　那次在米城相见，她就有一种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的预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讽刺！太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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