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玛正洗澡的时候，刘一燕打电话过来。

　　石陨心里想着，这刘一燕自从搬去香港后，老是觉得无聊，动不动就给青玛发微信打电话，这次肯定又是打来诉苦，于是就没接。

　　结果刘一燕锲而不舍，一次接着一次打。

　　石陨无奈地接通电话，清了清嗓子：“喂，一燕。”

　　刘一燕十分着急：“石陨，青玛呢？”

　　“她在洗澡，啥事这么着急啊？”

　　“石陨，我跟你说，青玛的东西我们找到了，居然在香港这边找到了。”

　　“什么？”石陨往阳台上走。

　　“就是你和青玛要找的那块陨石，我们在香港发现了……”

　　刘一燕和方磊本来要去商场置办东西，路过一家酒店门口，方磊无意看到电子显示屏上介绍的玉石展，他想进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帮青玛找到那块陨石。没想到这么巧，真在这里看到了。

　　方磊拿出手机打算告诉青玛，结果被刘一燕抢先一步。

　　见刘一燕很久说不到重点，他只好抢过手机亲自交代。

　　“石陨，我跟你说，这陨石不止和青玛给我的图片相似度高，连卡片上也写了是月球陨石。你想，月球陨石本来就稀少，要找到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这概率得多小，是吧。”

　　“方磊，这个展会的预展是什么时候结束？”石陨凝眉思考一秒，问道。

　　“我刚才问了工作人员，说今天是最后一天预展，明天就要进入正式的拍卖环节了。”

　　“这么快……”石陨语气惊讶，接着问：“对了，这家拍卖公司叫什么名字？”

　　“思嘉利拍卖行。”方磊早就打探好，快速给出回复。

　　石陨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前不久那个叫“余波”的业务员给他来过电话，说近期又会在香港举行展会，想邀请他过去参加。想到上次的经历，他找理由婉拒了，没想到要找的陨石这次又出现了。

　　石陨掐了掐眉头，说：“你帮我拍个照片过来……对了，还有卡片上的信息，一起拍下来发给我。”

　　不一会儿，方磊把照片发过来，石陨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青玛父亲的陨石，他存在手机里的图片，看了不下百次。这石头的形状、气印大小和分布都和他们找的那一块相似度很高。

　　石陨摸着下巴看卡片上的信息，他全国各地参加陨石交流会，根本没想到会被一个老外收藏。

　　他翻出余波的电话，拨打过去。

　　那边接通后先打招呼，“你好，陨哥。”

　　听起来周围有点吵，余波声音也随之提高。

　　石陨说：“小余，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次展会是不是有一个叫汤姆的藏家，是个外国人。”

　　“对对对，这个客户还是我邀请到的呢。陨哥，咋了？”

　　石陨舒了口气，继续说：“这样的，他手上的陨石正是我要找的那一块，你看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这么巧啊……”余波感叹道，还不忘趁机挖苦石陨，“陨哥你看你，前一阵邀请你不来，没想到这么巧陨石就出现了。”

　　“当时因为有其他计划，抽不出身来。这不，有个朋友在香港那边，碰巧在你们的展会上看到了。对了，可以帮我们引荐一下么？”

　　余波支支吾吾地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陨哥，你的意思是想私底下进行交易么？”

　　“对。”

　　“这怎么行呢，公司就指望通过拍卖来赚取佣金，你想私底下交易，公司知道了还不把我开除掉啊。再说了，我也不能保证能说服那位藏家退出拍卖啊。”

　　“可是我听说明天就进入拍卖环节了，我赶过来肯定来不及。”石陨想了想，引导余波，“这样吧，公司给你的提成是多少，我就给多少。并且你仔细想一想，要真拿去拍卖还不一定能成功，万一流拍呢。但我是百分之百要购买那块陨石的。”

　　余波在脑子里权衡一下，说：“好吧，这事交给我来办，等我消息。”

　　刚挂断电话，青玛就从浴室出来了。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刚才是我的手机在响么？”

　　“对啊，刘一燕打来的。”

　　“哦，她找我啥事？”

　　“能有啥事，又是无聊了想找你诉苦。”石陨走过去抢过青玛的毛巾，给她擦头发，“我没事就和她闲聊了一阵，免得她来纠缠你。你本来好不容易休一天假，不能让她给破坏了兴致。”

　　青玛眉毛一挑：“真的假的，你还和她闲聊？”

　　“真的，不信你打过去问她。”石陨说。

　　“哼，我才不打。”青玛环抱住石陨的腰，“免得她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

　　石陨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真懂事。”

　　石陨叮嘱刘一燕和方磊，让他们别把这事告诉青玛。

　　他这么做，一是鉴于上次受骗的经历，不想再次让青玛失望；二是想独自帮她找回陨石，帮父亲减轻罪过，也让自己得到救赎。

　　*

　　石陨在第二天上午抵达香港，余波要处理拍卖的事没有现身，也不方便过来，就给他说了汤姆的地址。石陨下飞机直奔汤姆在香港的家。

　　在来之前，余波已经向他介绍了关于汤姆的一些情况。

　　汤姆是美国纽约人，前些年每隔一阵就爱往中国跑，他热衷于中国文化，爱到各地旅游。后来他爱上了收藏，陨石、字画和古董，什么都有。和老婆离婚后，他干脆带着女儿到香港定居。

　　余波还告诉石陨，汤姆的陨石是从一个姓石的男人手里购买过来的。

　　听到这里，石陨心情复杂，因为石永利并没告诉他，当初那买家是个外国人。不然，他也不用像无头苍蝇那样到处乱找，一点头绪都没有。

　　念书的时候，石陨英语成绩一般，这么多年不用，连很多简单的单词他都忘了，还好余波说那个老外的中文还可以，不用担心交流困难。

　　寒暄一阵后，他们便进入正题。

　　汤姆说：“余先生应该跟你说过，我将要投资一个项目。要不是急用钱，我也不会把这块珍稀陨石转手出去。你知道的，月球陨石很难得。”

　　石陨知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在于抬高价格，于是也没绕弯子，说：“这样，你开个价吧。”

　　汤姆笑着比划出五根手指头。

　　石陨眉头一皱，问：“五百万？”

　　汤姆点头。

　　石陨再问：“港币？”

　　汤姆说：“对，港币。”

　　石陨语气有些无奈，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先生，据我所知，这块陨石当时你购进的价格是两百万，怎么转身卖这么高？”

　　汤姆吃定石陨会不惜一切买走这块陨石，所以狮子大开口。

　　“石先生，想必你也清楚这个行情，陨石有市无价，也可遇不可求，何况这是一块月球陨石。你们中国人不是很讲缘分吗？你刚好需要它，我又刚好打算卖出来，这就是缘分。”

　　汤姆揣测石陨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觉得价格太高，那我只好寻求下一个有缘人。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

　　石陨想了想，得到这块陨石，他心里的那个结就解了，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和青玛在大理安居乐业，远离一切尘嚣。

　　现在东西在汤姆手上，人家占上风，再不爽也得答应。

　　“好，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资金。”

　　汤姆笑得很灿烂，“好的。”

　　石陨不得不承认，这个外国佬真是个中国通。连“缘分”、“有市无价”和“可遇不可求”这类词语都懂。

　　把石陨送到门口时，汤姆礼貌地伸出手来，“石先生，期待你再次来访。”

　　石陨出门没多久就接到青玛的电话，临走前她向青玛撒谎，说自己回大理处理酒馆的事。青玛打电话过来，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为了拖延时间，他只好说还得在大理待几日。

　　挂断电话后，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笔钱，他要怎么弄到手？

　　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张旗胜，想了想，最后打给了石永利。

　　接通后，石陨抿紧嘴唇，好一阵才开口，“……爸。”

　　*

　　五百万有点多，石陨不得不用行李箱来装，他带的是现金。

　　交易那天，汤姆居然约了几个人打麻将。中国人外国人都有。

　　汤姆没想到石陨这么快就凑齐了五百万，由此可以推断出他具有一定经济实力。收下钱后，汤姆动起心思来，想趁机多捞一笔，于是改口说五百万只是定金，他要的是一千万。

　　石陨觉得这人太奸诈，想带着钱离开，汤姆却不肯退回。“石先生，我本来可以通过拍卖换取这笔钱，你让我失去了机会，所以你必须按照我的条件买下它。”

　　说完，另外几个男人摩拳擦掌起来，耀武扬威。

　　他们人多势众，石陨不好硬碰硬，只好先离开，下来再慢慢想办法。

　　刚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嗨，中国男人。”

　　他转过身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金发碧眼，长得像洋娃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要放弃了吗？”

　　石陨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其实第一次到汤姆家，他就看到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后来甚至坐在台阶上偷听他们谈话。

　　“你的父亲言而无信，不过我不会让他得逞。”

　　“他一直都这么卑鄙。”女孩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像是在骂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其实汤姆本来就打算要五百万，他是看你很在乎那块石头，才故意抬高价格。”

　　石陨错愕地看着女孩，她双手抱胸，朝屋里看了一眼，说：“请我喝一杯，我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不等石陨回答，女孩便上前挽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前走。

　　从女孩的述说中得知，汤姆是一个喜欢耍手段的奸商，曾经为了自身利益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在老家没什么朋友。曾经，他为了得到一副字画，居然让自己的妻子去陪客户睡觉，妻子心灰意冷，最后和他分道扬镳。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恨他！”女孩说。

　　汤姆同时是个酒鬼，女孩说可以趁他醉酒后把陨石偷出来，交到石陨手上。石陨本来觉得这种手段不太光彩，但是为了得到那块陨石，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再说汤姆自己食言在先，怨不得他。

　　第二天早上，女孩真的把陨石交到石陨手上，还笑着说石陨欠他一个人情，下次去南京，要石陨当她的免费导游。石陨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笑着说：“没问题。”

　　难得来香港一趟，石陨打算在离开前去看望方磊和刘一燕，帮青玛带个好，顺便感谢他们的帮助。

　　刘一燕也一直嚷着，要亲手摸一摸这价值连城的神奇的石头。

　　找到陨石，他的心情放松许多。甚至设想了他带着青玛回大理的画面。

　　*

　　从方磊他们那里出来没走多远，石陨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经过路边停靠的一辆汽车，他通过后视镜看清了跟踪者的样貌，两个人，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他们和汤姆打过麻将。

　　石陨装着没发现他们，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方磊发微信：“方磊，我被汤姆的人盯上了。”

　　方磊很快回复过来，“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帮你。”

　　石陨：“不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乱来，我会想办法甩掉他们。”

　　“那你当心，随时保持联系。”

　　“知道。”

　　看到不远处停下一辆出租车，石陨加快脚步，那两个男人见他要上车，朝他飞奔过来。

　　石陨迅速钻进车里，可是汽车还没来得及发动，那两个男人就追了上来，在他们拉开车门前，石陨果断从另一侧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他刚一跳下车，就被迎面一辆汽车撞飞了，车主一时慌乱不知道踩刹车，左右打了几下方向盘后，再次从他的右腿上碾压过去，造成二次伤害。

　　剧烈的疼痛带给他强烈的眩晕感，在昏迷前，他的脑海里迅速浮过一些画面：

　　他想去敲父亲的门，母亲一把拉住，让他别去打扰，他心疼地看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看见母亲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试探，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那时，她的身体和地板一样，冰凉冰凉的，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黎珊踩着滑板向他飞奔而来，她的身上带着五彩斑斓的光环，像一位美丽的天使。那一刻，他发现心里那个阴暗的角落，被一束透进来的希望之光瞬间点亮，温暖而美好。

　　黎珊躺在阴冷的病房里，脸色如床单般苍白。她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第三件事，你要快乐！”

　　他站在米城的石桥上，俯身看着河岸边洗濯的青玛，那一刻，他热泪盈眶，心里抑制不住莫名的悸动。她和黎珊，竟如此相像，尤其是低头的那一瞬。那一刻，他开始相信上天注定的缘分。

　　青玛坐在丽江古城的石桥上，埋头哭泣，像一个孩子。当时他心如刀绞，想用尽所有的力量去呵护她。

　　他甚至幻想起他们回到大理后，在街上牵手散步，像别的情侣那样打情骂俏。他和她坐在洱海边看日落，她依偎在他怀里，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想到这里，他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块陨石紧紧攥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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