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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 正文 一百四十四章 文社之议!

隐相 水叶子 5782 2021-03-29 16:14

  时令将入二月,寒冬虽然未尽,空气中已有了融融暖意,唐松亲迎着将那些工匠们安顿好后,便乘着轩车到了城郊处的水天阁。

  水天阁后去岁新建的四层高楼中,丝竹管弦之声远远传扬,间中还有淡淡的酒香随风而来,分明是好一昏盛乐景象。

  楼外有陈一哲身边的垂髻小童侍立,见是他来,顿即半捧着怀中的拂尘蹦跳着迎了上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垂髻小童名唤书史,与另一名童子书经皆是孤儿出身,三年前为陈一哲收留,两人皆长的眉清目秀,望之十分可爱。

  书史一迎过来,唐松便笑着自袖中掏出一包糖豆递了过去,书史欢呼接过,迫不及待的喂了一颗后便开始含糊不清的说了起来。

  说的是此前回家过年的张旭昨日已由吴州而来,随身带来的尚有二十瓮好酒。除此之外,这几日间陆续有江南多处州府的名士俊彦们来给老爷贺岁,因是如此,老爷今日就在此间设宴款待众客。

  此前曾派了人去请唐松,只是那人却没见着他,老爷丙丙还以此为憾,不过宴席方开,此时来的正是时候。

  等口含糖豆的书史哇哩哇啦的说完,唐松也已到了楼前,略整整衣衫后便即推门而入。

  原本有些空旷的楼内此时已是高朋满座,四周遍置火笼,火笼内上好霜炭燃烧正旺,使得整个楼内温暖如春,唐松甫入,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满座约三四十人环壁绕坐,恰在中间围出了一个圆形的圈子,此时正有六位窄腰长袖的舞伎在乐工的伴奏中折腰飞袖的跳着一曲软舞中最让人欢喜的《拓枝》

  楼外寒意浸骨,楼内温暖如春,丝竹管弦,美人如玉,酒香飘飘,正是好一雷热闹风流景来

  唐松进来时,恰值这一曲《绿腰》堪堪作结。见是他到了,高踞尊位的陈一哲手抚白髯站起身来,“今日欢会,若是少了你未免有遗珠之憾,小友姗姗来迟少时当自罚三樽……”

  笑着说完这番话后,陈一哲朗声向楼内众客绍介道:“此乃北地才俊上官黎,年纪虽幼却是胸藏锦绣,其人达观率意诸位且多亲近亲近……”

  今日座中之客皆是江南各州名士,地方上都是被人捧惯的,此时闻唐松是自北地而来,兼且年幼而无名,不免就对他有了几分散漫之心,是以虽有陈一哲如此绍介,众人也无甚热情。

  在经历了神都洛阳一连串的惊涛骇浪之后,如今的唐松再不会随意便因人而喜,因人而忧,虽然还不曾达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但行至之间自有了一份经世事磨折后的安闲清淡。

  拱手向楼中众客行了一个团礼后,唐松轻浅笑道:“自那日在小陆大人府上偶识以来,只道哲翁便是清闲淡素。今日适逢盛会,方知哲翁于五柳先生之外尚有孔北海之遗风……”

  所谓“五柳先生”便是前东晋朝著名隐士陶渊明了,而孔北海则是三国时名士孔融。孔融让梨的故事固然是脍炙人口,但其人之性格却实在说不上谦恭简让,好抨议时政,好激烈言辞,最终也因此触怒于曹操而被杀。

  耳听唐松居然将江南名宿陈一哲比之于孔北海,座中宾客好奇之余皆凝神来听,一对间楼中安静了不少。

  “噢”陈一哲捻须而笑,“小友此言何意?”

  “昔孔北海有言曰:‘座中佳客满’樽中酒不空人生无忧矣……”此言岂非便是哲翁今日之写照……”

  唐松只是稍一提及,众客便自然想起那孔北海除了好抨议时政及激烈言辞之外,尚有好客之疾,这两句话用在此时此地真是再合宜不过了。

  闻此言,陈一哲手抚白髯爽朗大笑,“某素日尚清静是因无佳客。但如今日这般佳客满座,樽中美酒不空,人生何恨哉,小友此言深得吾心……”

  陈一哲说完,早有一边等候不及的张旭起身来拉了唐松共坐一几,边为他斟酒,边随。绍介起座中诸客来。

  经他一番绍介,唐松才知童子书史此前所言不虚,今日满座众客果然都是在江南各州享有大名之名士,观其年龄大约都在四旬上下,举止之间比之他在神都见到的那些官身名士们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率性的风流。

  张旭粗略的绍介完,唐松笑道:“这许多名士居然能与同一日间汇集此地,真是难得的巧机缘,伯高,你今日可需收摄些,莫要宴饮未尽先发了‘狂疾”若然如此可是好生没趣……”

  “哲翁早就叮嘱过的……”张旭浑不在意的一笑后复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今日名士云集那是什么‘巧’?他们邀约同来是为了文社之事……”

  唐松端着酒樽的手顿了顿,“文社?”

  “正是”张旭将半个身子都依在唐松身上,混没有一点正形儿,“这数月之间先是《正心集》喧嚣尘上,随后更有《珠玉集》掀起漫天狂潮。

  不管《正心集》的四世家与《珠玉集》的唐松之间有什么龌龊二者皆出于北地总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张旭嘿嘿一笑,“多年来江南文运本就不如江北,如今这两集一出更是将江南士林压的喘息都难,座中这些人皆是江南各州士林之翘楚人物,目睹此状焉能不急,因就有了结文社振江南士林声势,培育后进的想法,所以才有今日联袂而来的举动

  “看你笑的如此古怪莫非你就不是江南人……”唐松伸手过去将半挂在他身上的张旭给推了回去,“再者,便是要办文会又怎会找到哲翁身上?”

  张旭是个再放浪形骸不过的人,任唐松伸手去推,他也不让,“我是吴人,世居江南,只是觉得这所谓江南江北文运之争实在太过无趣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寻来此地,自然是因为哲翁十多年来倾心士林,接济扶植寒门士子无数,尤其是水天阁更为其博得倾世高名,其年高而望重早已是江南士林有名的耆宿……”

  言至此处,张旭端起面前酒樽大饮了一口,“上官你来的时日尚短,自然不知其声望之隆。两年前春日,哲翁曾偶发游兴,遂乘一叶扁舟遍游江南各州,其舟之所至,各地士林人物迎候接待者前后不绝,待哲翁三月后重返扬州,才发现随身所携之钱财不仅一文未少,反倒多出千余贯来。

  扁舟之后更有六三艘满载各地方物的重船……”

  听得这话,唐松不免又看了陈一哲一眼,实没想到这个月来每隔三五日必有一聚的白发苍髯的老人居然有着如此高的声望。

  细一思之,唐松明白过末。陈一哲能有今日之声望,实与他十几年间倾心经营的水天阁密不可分。

  在这个书价腾贵且交流不便的时代,手握两万余卷书籍的当世第一藏书家陈一哲实际掌握着一笔庞大到几乎无可限量的资源财富。就如同后世的富豪榜一样,陈一哲仅凭这两万余卷藏书就足以名动江南了。

  其实也不仅是他,似宋代之宋敏求、晁公武,明代之范钦、胡应膦等等,诗文造诣算不得高,但在士林却拥有着极高的声望,究其原因,皆因为四人都是当世著名藏书家。

  除藏书之外,陈一哲还有一宗好处,便是肯将藏书无私公开,历十几年积累,受惠者何止千人万人,如此日积月累,他的德高望重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由此,唐松再次肯定了一点,四世家的赫赫声威实与哲翁的名动江南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备受世人推崇的根基都在一个“书”上。

  唐松沉思时,张旭口中的话却没停,“不过除了哲翁德高望重堪为旗帜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说到这里,张旭居然卖起了关子,“你猜猜是什么?”

  略一思忖后,唐松微笑声道:“钱!”

  闻言张旭虽不曾说话,但只看他脸色唐松便知自己猜的不错。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办文社是要花钱的,譬如元时曾有“月泉吟社“此社曾组织过一回赛诗活动,参加者多达刀劳人,最终如中选,声势之大,不仅将东南诗坛网络一空,更是惊动天下。最终诗胜者皆有厚赠。

  这是一场纯民间的活动,参与人数如此之多,声势如此浩大,花费自然是少不了,若主社之人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简直不可想象。

  无论从声望还是从财力上来看,陈一哲都是最佳人选,难怪这江南各州名士会联袂而来

  正在两人说话时,就听得楼中一处地方热热腾腾的闹了起来,两人循声望去,却是座中诸客闲话间说到了酒,随即就有人隔空向张旭说道:“若论饮酒,我江南士林莫有甚于你张伯高者,子敬此问正该你来作答,这酒竟有什么妙处让你如此沉迷?”

  所谓诗酒风流,酒在古代文人生活中占据着极重要的角色,由此也就难免成为宴饮中长盛不衰的话题,此时欢会正酣,有人言及此事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作为唐时著名的酒中八仙之一,张旭善饮,喜饮,听及此问,顿时爽朗一笑,“昔陶潜有诗云:

  春林作美酒,酒熟吾自斟。

  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

  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

  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

  此诗已道尽酒中真趣,若要再问,便如当年桓温之问孟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孟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

  他这一答甚化古人之言为我所用,甚是佳妙口顿时便弓得楼中一片笑闹,气氛立时被推上了**,只是众人皆笑说他滑头,答了却等于没答,只是扰攘着要让他说清楚究竟什么才是酒中真趣?

  问的这般细法,却让张旭一时如何答的出来?欲待不答,却被众人笑闹着只是不依。

  缓急之间,张旭看到身边的唐松,猛然想起与他偶遇时的那一番读书妙论,这厮当即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往身侧一指,“若问酒中真趣自有上官言之……”

  正手执酒樽闲看众人笑闹的唐松愕然抬头,却见满座江南名士的眼神俱都盯在了他身上。

  这时代酒席上论酒也好,论诗也罢,都如那行酒令时的击鼓传花一般,花到了手中,若不按照题目有所表示是断然不成的,适才张旭已经接了一花,此时又将花传到他的手上。

  当此之时,即便是即兴文章,唐松也不得不做上一篇,而后才能将“祸水”别弓,事已至此,就是想不说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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