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苍城的半空之中，多了一座山。
方寸山。
灵台一点，即为方寸。
这个方寸山，承载着圣人菩提祖师，承载着斗战胜佛孙悟空，待孙悟空艺成下山后，灵台归位，是为灵台一点。
从此，世间再无灵台方寸山，再无三星斜月洞，只有斗战胜佛孙悟空，与灵山上那一点桀骜不驯、带着泼猴气息的方寸山。
方寸山一出，狂傲之气即生，在方寸山下，无人再敢谈狂说霸！因为此山有一猴，连天宫都敢闹！
钟不悔眼角皴裂，完全被方寸山的狂妄撑破，皇帝又如何？曾在老子身上蹦跶过的一只猴，连玉帝都不放在眼中！
方寸之下，皆为凡人，哪怕你是宰相皇帝，哪怕你是域境地仙，通通只是蝼蚁，你是天之子，老子齐天！
轰！轰！轰！
并非霹雳之声，而是跪地之声，钟不悔的双膝毫无抵抗地弯曲，随着下沉的地面而下沉，高台垮塌，所有大员为初次显世的方寸山，献上了膝盖。
毫无疑问，这数百膝盖中，钟不悔的一双最值钱，也最憋屈，数千年来，这双膝盖跪过父母，跪过天地，除这三者，再也没有对谁弯过，但如今在方寸之下，钟不悔跪了，而且他跪的不是山，因为方寸山上，一身褴褛的李铭傲然凌空！
“吼！”
钟不悔的龙袍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朝四面八方射出，露出精壮的rou身和满身的细小血点。
他目眦欲裂，面容狰狞，声若兽吼，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膝盖抬起，但刚刚离开地面，方寸山上的泼猴气息又浓郁了一丝，轰的一声，再跪一次！
轰……
轰……
轰……
……
钟不悔完全疯癫，他是皇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李铭赐予他的痛苦，但很可惜，他虽是中州域体修第一人，却反抗不了燕翎王朝长公主府的一座假山。
他的域正在暴戾横扫着一切，霸苍城没有毁在李铭手中，却完完全全毁在了霸苍王朝的皇帝手上。此时此刻，他眼中无天无地，无臣子无子民，只有方寸山上的李铭，他要站起来，杀了李铭！血洗耻辱！
李铭面色冷峻，看着钟不悔淡淡说道：“本来还想和你打一会儿，但有件事得先处理一下，钟灵，你愿意出来么？”
跪在坍塌高台上的文武百官闻言一惊，钟灵是谁他们很清楚，正是燕翎王朝新登基的女皇，这位女皇登基之时，收到了血唐王朝李唯尊的道贺，而且反掌之间破坏了燕翎与霸苍的联盟，调转枪头，将霸苍当成了敌人。
让他们惊愕的是，燕翎的女皇，为何会与李铭在一起，为何会来霸苍城，她有何事，需要亲来此地，与跪着的钟不悔处理？
钟灵二字刚出口，钟不悔的面色立马大变，他简直不敢相信李铭口中会冒出这两个字，如果说李铭让他感受到了无穷的耻辱，那钟灵二字，就是他永生永世的梦魇！
李铭静静地等着钟灵的答复，须弥洞府之中，钟灵已经泣不成声，脑海中回忆起李唯尊信中的内容，双眸慢慢变红，仇深似海！
方寸山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只有一双被仇恨染红的眸子被众人所见，但钟不悔仅仅通过这双眸子，就万分确定此人正是钟灵，因为这双眸子与婉夫人，一模一样，于是，他呆了。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尽管做，一切有我。”李铭柔声安慰一句，转身朝高台走去，左眸中所有仇怨被他放出，将钟灵与钟不悔所在的空间完全封死。
“你不要走，也不要遮掩，我要让所有霸苍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眼见李铭即将走出血红屏障，钟灵哽咽了一句，将李铭留下。
李铭叹了口气，收了仇怨，转身面对钟灵，微微一笑。
有李铭在，钟灵颤抖的身躯慢慢稳定下来，满腔恨意，通过眸子直直传递给钟不悔，滔天怒火化为疾声的斥责，从钟灵口中厉声喝出：“钟不悔，你也有今天！”
论修为，钟不悔比钟灵高出两个大境，但他的眼神慌乱闪烁，根本不敢与钟灵对视，仿佛做了莫大的亏心事一般。
李铭回头看了眼高台，在人群中搜索到了司马三少的身影，发现对方的眼神中虽有震撼，但还算平静，李铭双眼微眯，心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我真替我娘悲哀，如果我娘现在还活着，看到现在这一幕，想必会非常开心！”
钟灵一边落泪，一边用伤己伤人的话诉说着原委：“我娘不嫌你多妻多妾，不嫌你资质低下，为你突破境界操碎了心，甘愿为你苦等数百年，浪费了大好青春，而你呢，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歇斯底里的厉吼，如箭一般刺进钟不悔的心，无数鲜血被他紧要的牙关挡了回去，但嘴角仍有一丝鲜红溢出。
此刻的他，浑然忘记自己还跪着，滔天的愤怒已经消失，心中完全被浓浓的惶恐所占据，因为钟灵所说的事，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的皇后！
霸苍的文武百官有些懵，根本不知道钟灵在说什么，只有像萧藤这些活得够久的老人，心中出现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人，正是婉夫人。
“陛下与婉夫人不是互相爱慕么，难道陛下突破域境，真和聪慧无双的婉夫人有关？”司马刚与萧藤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相同的疑惑
“你的皇后善妒，故意收买燕翎人，设下陷阱，还故意泄露给你听，你为了后宫安稳，为了虚伪的名声，为了皇后一族的强大力量，眼睁睁看着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一步步走向绝望的陷阱，你还是人么！钟不悔！”
噗！
一口鲜血自钟不悔口中喷出，但鲜血在方寸山的狂傲气息下，并未飞天，而是瞬间落地，在地面上留下了无数的细小深洞。
李铭面色一冷，他却想不到婉夫人的事情，竟然是霸苍皇室一手设计的，而且钟不悔居然也掺杂其中。
在他看来，钟不悔的罪，远大于霸苍皇后，明明是无比爱恋自己的女人，为了些毫无价值的东西，就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简直罪恶滔天！
“怎么可能？”萧藤与其他大员都一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钟灵的话简直是劈向霸苍皇室的晴天霹雳，婉夫人的遭遇他们都清楚，却万万想象不到，此事竟然是自家的皇帝皇后两口子设计的。
“不，不可能，此事绝无第三人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吐血的钟不悔，没有第一时间忏悔，反而问出如此不相干的话，可见在他心里，婉夫人的事不重要，他的秘密暴露一事，才至关重要。
“哎尼玛，太虚伪了！”须弥洞府里的所有人，都听得破口大骂，木棍骂得最猛，“这样的人渣败类也能成就域境，老天不长眼啊！老主人啊，你安息吧，如果只有禽兽才能成就域境，木棍宁愿你一辈子禽兽不如！”
钟灵凄惨一笑，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我懂了，那口血，不是为我娘吐的，而是因为有人揭穿了事情的真相，让你急怒攻心从而吐血，钟不悔，你是我所见过的，世上最无耻恶毒的男人！”
“告，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除了你，”钟不悔看了李铭一眼，急切地问道，“还有没有人知道？”
李铭闻言冷冷一笑，心中杀机陡然暴涨，而钟灵听到钟不悔的这话，却仰天大笑起来，怨气冲天！
“好！钟不悔，我就告诉你，是何人将此事原委一一告知我的！”钟灵的笑声猛然顿住，怨眸死死盯着钟不悔，一字一句道，“你与皇后所做的一切，甚至还有后续一系列事情，有一人清清楚楚，此人就是，李唯尊！”
“李唯尊！”钟不悔心中大骇，失声尖叫！
“你万万想不到吧，我娘灰心绝望之下，前往血唐王朝，刚进入血唐疆域，便碰到了李唯尊。”
回忆起那封信中的内容，钟灵哽咽道：“李唯尊的分身也参与了那场外域夺宝，见到我娘的遭遇，心中不平，暗中调查清楚此事，却顾忌我娘是燕翎人，一直未能告诉我娘。”
李铭眉头微蹙，旋即摇头失笑，眸中掠过一丝悲凉的讥讽。
钟不悔魂飞天外，脑海中全被李唯尊三个字占据，他本想从钟灵口中探出知道此事的人，然后一一杀掉，却万万想不到，钟灵口中说出的人，居然是压得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李唯尊。
钟灵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述说往事：“一见到我娘，李唯尊便将此事和盘托出，我娘初闻此事，悲痛欲绝，发誓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李唯尊破例，答应我娘进入九幽世界获取炼狱，但未冲关完毕，我就要出生了，万念俱灰之下，我娘返回燕翎，生下我后，死不瞑目……”
钟不悔艰难地从李唯尊的阴影中脱身，见钟灵不再言语，眼神顿时又开始闪烁起来，诡光连连绽放，被钟灵看得清清楚楚。
“你可能以为我遗漏了一些内容，”钟灵再次深吸一口气，缓解心中的悲痛，说出了让钟不悔彻底从人沦为恶魔的话语，“我娘从燕翎到血唐，一路上共遇三十九次刺杀，尤其是在火雷城，若无高人暗中相救，我娘根本走不到血唐，这三十九次刺杀，正是你的手笔！”
“你见我娘受尽凌辱却还厚颜苟活，你觉得很没面子！所以你下了三十九次狠心，杀了我娘三十九次爱你的心，你是畜生！”
李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无穷怒火，钟不悔是他两世为人中，所听所闻所见最卑鄙无耻、最没有人性的人，没有之一！
在高台废墟上跪着的所有人，都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司马三少也都如此，他们也同李铭一样，对钟不悔的所作所为万分不齿。
但说到底，钟不悔是他们的皇帝，他们是钟不悔的臣子，纲常伦理如天，在天面前，他们只能用低头沉默的行为，表达心中的愤怒，与浓浓的羞耻感。
“住口！”钟不悔厉声大吼，“李唯尊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么！朕发誓，朕一直深爱婉夫人，为她修建的未央宫，一直是朕最喜爱的去处，朕不知道婉夫人被何人所害，却一直在追查，朕更没有派出杀手刺杀婉夫人，她是朕的最爱，朕不可能如此做！”
李铭同时掏了掏两只耳朵，向两旁轻弹，仿佛他无法接受钟不悔的一字一句，将他的话全部弹出，随后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痴情，小爷这辈子就喜欢被痴情感动，但你的表达太过苍白，小爷有一门拿出绝技，名叫搜魂寻魄之术，嘿嘿，让小爷亲身感受下你的痴情吧。”
话音一落，李铭便朝钟不悔走去，同时，方寸山上压力大增，直接将钟不悔整个人压得趴在地上，如丧家之犬一般！
“李铭，你安敢辱朕！”钟不悔目眦欲裂地咆哮道，“朕乃一国之君，受命于天，岂是你一个化外野人能辱的，赶紧放开朕！”
“啧啧啧，你这么一说，我这个化外野人倒想过过皇帝的瘾。”李铭邪邪一笑，眸中却冰冷无比，“多谢了，钟不悔，能让我用一次搜魂，体验两种世间独有，爽快！”
“停手！”眼见金红神魂冒出，钟不悔又感受到那种九天之上的气息，吓得亡魂皆冒，脱口厉嚎道，“是朕，朕不对！朕当初就该严厉劝阻皇后！”
李铭轻叹一声，赞同地点点头：“是不会有些悔不当初？”
见李铭停手，钟不悔闭口不答，心中的怨毒却如燎原之火一般猛蹿而出，他这么当众一吼，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婉夫人的死与他有关，如此一来，霸苍群臣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他以后还如何统治霸苍？
“得，看来你是后悔得说不出话来，小爷正想体会这种情绪，多谢啊！”
金红神魂猛地蹿到距离钟不悔眼皮一寸的地方，钟不悔惊恐欲绝，凄厉大喊道：“是是是，朕万分后悔，后悔得夜不能寐，所以才修建了未央宫，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够安然入睡！”
李铭嗤笑一声，冷道：“你是知道小爷的，事不过三小师祖，不要逼我把你弄成傻子！”
钟不悔虽是域境体修，但神魂强度却只相当于化神境初期，哪里是李铭化神境后器神魂强度的对手？
更遑论顿悟了玄龟灵仙的传承，诞生出的金点，再加上两缕祖巫残魂，李铭的神魂连白虎的那一笔王字都无法湮灭，收拾钟不悔，绰绰有余。
于是，在变成傻子的威胁下，钟不悔万念俱灰，承认了钟灵所说的所有事，但每说一句，他的心就朝地狱沦陷一分，当彻底承认了所有罪状后，他已完完全全变成了毫无人性的阴魔。
啪！
“抱歉，这巴掌是应一位大爷之请抽的！”李铭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旁边走去，他的事已经做完，所以他强忍狠揍钟不悔一顿的心，把这个千夫所指的皇帝留给了钟灵。
钟灵一步步走下虚空，身上散发的死气，形成了方圆数丈的死气之罩，将钟不悔完全包裹其中！
“不要！”钟不悔大骇，他虽是域境体修，但对死气一样没有抵抗之力，要知道生死二气，完全不是九州域的人能够承受的，连波旬之体都直接被死气折磨而死，更何况钟不悔？
钟不悔的修为虽然比波旬之体高出几个大境，但若论rou身，却远不如巅峰时期的波旬之体，或许只能和被共融水火改造过的波旬之体，相提并论而已。
“朕……我已经知道错了，钟灵，请你原谅我！”
钟不悔心中毫无波动，但脸上却悲哀莫名，眼里不断流出痛悔的泪水：“这些年来，我根本无法入睡，夜深之时枯坐床边思念婉儿，只有处理完朝政，才会去未央宫，闻着婉儿的味道入睡……”
“住口！”钟灵厉声大喝，“我娘的名字，岂是你这狼心狗肺之人能叫的，今日，我就为我娘，杀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在方寸山之下，钟不悔只能开口说话，一身力道完全被无法无天的气息压制，成了粘板上的鱼肉，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钟不悔？
“钟灵！你想过没有，你娘为何要让你姓钟？”钟不悔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就是因为你娘的心里还有我啊！你杀了我，你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钟灵闻言，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十数步！
李铭身上杀气暴涨，不假思索地朝钟不悔走去！
感受到身后崩天裂地的杀气，钟不悔惊恐欲绝，再次吼道：“钟灵，你要动手就快动手，我死而无憾！但我只能死在你手里，这样你才会觉得安心！快啊！”
高台废墟上，所有人同时摇头，一脸悲哀，摊上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皇帝，他们的心中，满是绝望。
“好，我放过你……”
李铭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钟灵。
只见钟灵收了死气，面朝西南下跪，泣道：“娘，你的仇女儿报了，女儿不杀薄情寡义、丧尽天良的钟不悔，是让他永远活在世人的痛骂之中，这才能让他永生永世承受无尽痛苦……”
“去你娘的！”李铭狠狠一脚，将钟不悔踢飞数百丈，随后将钟灵扶起，方才冷笑道，“这就是霸苍？体修圣地？我呸！”
没有人阻拦离去的二人，连司马三少都深深低下了头颅，仿似觉得侍奉钟不悔这种皇帝，已经毫无尊严可言，可正当李铭与钟灵要踏出霸苍城中心时，身后突生异变！
“羞辱了朕，还想轻易离去？统统死来，五域朝天！”
话音刚落，霸苍城便陷入了无尽的黄绿黑三色世界！
喜欢不朽杀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不朽杀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