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十六年,十月初八,清晨。]
贺王刀.鹏翼!
赤云刀锋自下而上,将半腰粗细的木桩自中劈开。云树沉气提力,再踏一步,已将刀摆到腰侧,瞬时接上一记横斩。
贺王刀.霸下!
带着滚滚啸音,赤云在他手中,被抡出巨大的扇面,再将木桩变为了四段。
吐气收刀,云树撑着膝盖喘息了一会儿,看向站于一旁的秋熠。
“虽然成功打出,但只得其形,未含其意……”秋熠摇摇头,再道:“不像开山丁,望巴蛇,以及囚龙挂甲等。鹏翼,霸下,乃是贺王刀中,重刀一系所独有的招式。论重刀系,刀式虽然都很简单,但关键在于调用和激发力量。重刀不存在续招一说,每击皆毕尽全力!炎王重刀,更是将这个特性发挥到了极致。此全力,不单指身体,亦在精神!此勇念,非生死之际而不可得,愿你能有机会悟得。”
“好!”云树应下,接着问道:“秋先生,像你曾说过的,炎王贺绌斩出的最后一刀,将整座华兴点燃,也是这样做到的么?”
秋熠沉默片刻,点头道:“对,老师在最后,斩出了在重刀之中,也属最具威力的沉陆一式。他是神王中的人圣境界,本命即为火行。铺满城池的火焰,在一开始,实际上是在燃烧他的元气。那种境界,即便是当前的我,也是触摸不到的……”
“人圣……火行?”云树疑惑问道。
“本命五行,是突破到人圣境界,才能感知到的。像霜王多颜.蔑尔骨,他的刀术不亚于老师与战王,还可呼唤寒潮,逆转几十里地域中的温度!更能将酷寒施放到特定的人身上,秦老将军的肺部,就是被这样伤到的,几十年都无法痊愈……如霜王的本命,便是属水。”
“五行……水能克火,那炎王不是很吃亏?”云树说道。
秋熠笑起,“怎会如此容易,相生相克,仅是表象罢了。由于那些豺狼,是突然向神武卫发难,霜王的寒冰领域,能得以将老师压制,之后,再由暗王发动攻击。但以阳天宇那等毒蛇心性,岂能与老师相抗?凭无上重刀,他不出十合,就劈断了阳天宇手中的金枪日耀!”
“如此厉害?!”云树握拳憧憬道。
“自然!黄沙海不畏生死的虫子,见到了白红双刀,即战王手中的白马江山与炎王手里的赤云,都是要绕着走的!”秋熠傲声道,随后,他放低了声音,“不过……于华兴那夜时,在老师克退暗王,又以烈火破开霜王寒潮之际,梁镇阿的剑就到了……狐王在瞬身之术下发动的突袭,几近无法防备。”
云树默默想了片刻,再问道:“可是,他们分别在不同的阵营里,为什么会联合?”
“这是个好问题。”挂在秋熠嘴角的笑容一下子转为森冷,道:“有心无意间,人都会为了利益,做出背叛,出卖,和违心的举动……总有一刻,他们会觉得,这是一种难以洗去的耻辱,也是需要偿还的债!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可能会是在他们拷问自己的一瞬,或是,他们死前的一瞬……多颜.蔑尔骨,阳天宇,梁镇阿,是我们在这一生,必须要杀掉的人,你需记住。”
云树低声重复了下这三个名字,而后重重点头,“一定!”
秋熠笑了笑,说道:“在你之前,还有我们,我们若无法完成,再由你来……先说眼前的事,昨夜,我听了他们的讲述。你的梦境,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要活着,从那里面走出来。”
“嘿嘿……”云树笑起来,一拍胸口道:“没事,我已做了准备。”
“还是那句话,勿要逞强,全身而退为上。”秋熠颌首道,接着,他又眉头一跳,说道:“另外,若是真如我以前感知到的,你的一半灵魂被压制在了那里。说不定你可以有机会,能从那个世界中,聚合完整的魂魄。这样,你定然会变得更强悍!”
“魂魄?我似乎,没有感受到过什么……”云树细想下,皱眉说道。
“关于这一点,不急于一时,只在机缘巧合。”秋熠笑道。
……
……
……
小刀的尖端轻巧一转,一小块儿木屑便从游云手中的人偶上落下。再看那人偶,是个巴掌大的小人。人上的衣中纹理,乃至发丝等微小事物,皆被游云雕在了上面。
随后,游云将人偶递给了喜不自胜地九刀。
“哎呀,咋这像呢?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可以刻出本世子的容颜!”九刀瞅着小人,边摸脸陶醉。
于鑫勃然怒斥:“真是蓝河后浪推前浪,王爷也没说有你这等脸皮!”
随即他对游云赞道:“这等妙到毫厘的工夫,便是同谙轻刀的我,也做不到。雕一件物事,居然不到三息的时间。”
游云放下小刀,笑道:“既已破境,在细微之处的把握,自然比之前要稳定多了。”
“只是不到一夜,就可适应心照,着实是骇人……”于鑫感叹,又问道:“晏离与甄陶呢?”
“师姐较我更快,但师兄还未破境。”游云道。
“晏离没有成功?”于鑫皱眉道。
游云摇头,自信道:“绝不会,他的那口气还未曾吐出……以师兄的精神与天赋,想必在他破境之时,会令所有人吃惊的。”
“鲸息么……单修覆海决的人,我也从未听说过。想来到那一时刻,必会有鲸歌。”于鑫期待说道。
最后,他无意扫过了游云放在地上的小刀,忽然想到了什么。
接着,于鑫对九刀勾了勾手。
“九刀啊……”
“啊?咋了。”九刀把放在手中人偶脸上的赞美目光移了过来。
于鑫看他良久,轻声问道:“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东西么?”
“东西?”九刀脸一皱,扫扫自己身上,摇摇头。
“没有啊!”
于鑫作势一巴掌,大喊道:“刀!你的刀!邀月!邀月呢?!”
“嗯?邀月……”九刀眨了眨眼,然后慢慢抬起了手,捂住大张的嘴。
下一刻,他立马蹦了起来,急声喊道:“对啊!对啊!我刀呢?!”
“你,你……”于鑫气得说不出话。
……
……
……
望北,城主府中。
“鲜于,我等蛰伏在东州已有十五年,本该在大军东进之时才会动作。现在,你居然就召我现身,但愿这次的行动,能值得我们这样做……”
厅堂之中,有一人忽然出现,带着苍白的面色与毒蛇般的眼睛,背后缚着巨大的重剑。
“哈哈……郭启兴!若是这次你不来,等不到皇王发兵,你就会被……摘了脑袋!”鲜于朋义猛然转身,阴冷笑道。
郭启兴同样报以冷笑,说道:“我当前的身份,是麒麟暗卫。若你不曾对我发信,我依然会在今晚,来到这里……”
鲜于朋义以手顺了一下八字胡,将缓缓弯起的嘴角遮住了一瞬,“与那件事不同,剿灭神武卫,要排在最前……其余的大鱼,自然有别人来收拾。”
“剿灭神武卫……”郭启兴抬起自己的左手,从手心往上看去,只连着四根手指。
“华兴之夜时,我随梁王军入城后,栽在了一个用贺王刀的人手上,但愿这次,我能遇到他……”
鲜于朋义点头道:“希望你能……如愿。”
“我手下,五名白虎武士,三十犀牛武士……”郭启兴落下了手,盯着他说道。
“那在今晚,你会一共带上十五白虎武士,一百犀牛武士。”鲜于朋义嘴角再度勾起。
郭启兴一点头,问道:“在黄金骨入城之前?”
“我的一个部下,知道他们的样貌,我已命人打探清楚了他们的所在……趁萧诺行出城,另外的猎物还未露面,先将这件事了结,免得多生事端!”鲜于朋义上前一步握拳道。
而后他猛一挥手,“你郭启兴,只需完成这件事!黄金骨,自有我,和我赶来的弟弟,以及那位精明的城主接手……”
“收了你那恶心的笑容,再把你那恶心的胡子刮下去。”郭启兴冷冷道。
鲜于朋义走到他脸前,笑容更大。
“若你能将那些神武卫都杀了,你可以亲手将我的胡子刮了……”
二人对视片刻,郭启兴终是一点头。
“就在……今晚?”
鲜于朋义的八字胡塌了下去。
“就在今晚。”
……
……
……
东州,阳高郡,日头直奔中天而去。
郡府正堂之中,方朔正垂头肃容坐于桌旁。他一手握着尊青铜虎头觥,随着外面的动静,手上的力道时紧时缓。另一手却是压在了一个半人高的红漆包铁木箱上,箱盖侧面锁着颗狰狞霸气的铁虎头,嘴中衔着银色的提环。
而在郡府之内,有几列军士持踏云麒麟战旗立于四面。于其中的空地之上,早已站定了过百人,皆是都尉及以上的将官。在人群最前的,是东州共十郡的郡守及城主。
不多时,大将军梁千河大步转过正堂,身上已挂黑甲红袍。而后,他立于正堂阶前战旗之下,在身侧案上,摆有几十已经嵌在了一起的完整虎符,枚枚令箭整齐排开。
此三丈案,伏百万兵。
“诸位,莫要嫌我来的迟。已经多年不穿甲,着实是手生了。”梁千河提手,对阶下众人含笑拜道。
府中人皆抬手回礼,一片笑声随之响起,转瞬而没。
“在此等严峻时刻,我依然将自西至北的重镇将官从司位上全部召来,心中歉意。但王上有感,如今的东州乃至天下,均风雨欲来。不论西陆,北荒,或是我等将要踏入的青野原。总有一处,会再将天下化为神州英豪互相博弈的棋盘……为此,我惟愿我等,可以留到乱局的最后。”
梁千河的话音平稳笃定,而后再带上一丝笑意,继续道:“梁某对此,对我东州,依旧有昔日大商炎十一年,我等力克南方三族联军,越过应龙江,直达云中大鹰城之信念……诸位呢?”
“我等亦有!”所有人抱拳高喝。
“能得诸位为同袍,此生之幸。”梁千河回礼,言罢,他转身行到身侧案旁。“王上雄才伟略,东州再无昨日衰微。二十年屯粮秣马,五年艰辛鏖兵,此刻,我等终于盼到分路进发之时。三军将士,终于能沿着北燕铁骑曾践踏的土地,直出龙侯!连带着犹在蓝河两岸哭号徘徊的二十万冤魂,誓天指日,定要将那方草原,连同北方狼子,碾为废土!”
“是!”阶下众人扬声怒应。
“虎符金箭于此,三军即刻受命!”梁千河再无拖沓,直接发令道:“阳高郡守苟誉,燧岩城城主褚智通何在?”
“属下在!”人群之前有二人大步而出。
“你二人即刻开阳高,燧岩城武库!整顿军备,待我中军到达。”
“是!”苟誉及褚智通上前接过虎符令箭,转身带亲兵快步而去。
“边春太守仇乐,兴海太守施南,余县太守宇文威,燕山一线驰道已通,征东野六郡之青壮,鼓舞士气。能为战者,于月底开赴龙侯山,驰援方朔虎贲主力。余下人,自余县、兴海至龙侯,保我辎重调运。”
“是!”三人亦接令便走。
“观河城城主向听寒,持符尽调相河岭北山营左军,自有梁镇阿预留的鬼狐接应。命你部,严密巡视乌凌江两岸,防游风细作。若再有二十六年前,兴君掘开乌凌江大坝,水漫青野之难,观河驻军皆斩首!”
“大将军放心,用我等两万人的人头去堵,也要让乌凌江大堤固若金汤!”向听寒纳头一拜,持符领队离去。
“故隆城城主春修能,南津太守丰俊才,六千辆大车,已尽候于你二人辖地之内。粮草,军械可曾备齐?”
“回大将军,如上之物,就摆在驰道两侧!”春修能立刻回道。
梁千河道:“驮马,民夫可曾就位?”
“回大将军,如上之物,就在粮草军械后!”丰俊才扬眉发声。
“今日,我代发王上诏,你二人受令由沿路传达。阳高郡以南,过奉元城至应龙江以北,驰道左右,千里物资尽赴兴君!此后纳粮入军之家,五年赋税徭役皆免除!统丁计口之时,预计你二人将半月无休,有劳!”
“定不负所托!”春修能,丰俊才上前接下令箭,行礼身退。
一批批人奉命出发,到最后,场中只剩下了一位挂氅带甲,单手拢着铁盔的白须老者。
梁千河提手,示意所有卫士退下。随后,他一手扫起三枚虎符,迈步下阶,来到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凝视着他,缓缓点头,欣慰笑道:“再次看到了我东州竖起战旗,其势,犹盛上代王上率领我等兵进中州,迎击西陆大军之景。我杜双年,此生无遗憾了。”
“非但如此,老将军定能随东州一同,再焕新春。”梁千河亦露出笑意,“镇阿已为您留下半数鬼狐,再加上这望北以西的三郡人马……”
梁千河双手捧起虎符,放于杜双年抬起的手中,而后说道:“请您再施雷霆手段,连同西方三郡,于两千里西山一线,三月之内,勿叫一人通行!”
末了,梁千河再加一句,“不用计较牺牲!”
杜双年闻言,郑重点头,“如此,我便将章平城翻起,清扫奸细死士,不会漏过一人……”
接着,他把虎符放入怀中,戴上铁盔,沉声说道:“以章平在内的西山二十万军士,及我项上头颅,定保得东州西线安宁!”
梁千河抬手肃拜。“老将军辛苦。”
杜双年敛去笑容,回礼远去。
梁千河一直望至不见了老者的身影,眉宇间也开始有了些许疲惫浮动。随即,他转身行到正堂之前,推门而入。
“今日一幕,可有当年你于鹰城城头上,号令联军之感?”
方朔转过了头笑道,往樽中注酒的手也未停。
“一点点……”梁千河轻声说道。然后他微低下头去,眯眼瞧着觥中渐渐升起的澄澈酒液,随即脸上现出了莫名的笑意。
接着,他突然伸过手去,将虎头觥从方朔的手下抢了过来,仰头灌下。
方朔见状愣住,不由大笑,说道:“少见你有血热之时,难得难得!”
梁千河抬眼,目中神采再现,笑道:“此刻起,我等将于青史中,再留一笔浓墨!”
“定会如此!”方朔点头,“遗憾的是,当我们再次展露全力时,有很多人,却已经不在了。”
“昔日……在我们的身边,有百里天涯,有贺长安,有贺绌,有纳兰雾。那是何等的……浩荡壮阔!”梁千河微笑回忆道。
“哈哈,有贺长安,贺绌居前开路,有镇阿,及纳兰雾的雷神之眼杀灭敌首。凭百里的千魂,你的指令转瞬便能传到任意一路的军中。若是他们还在,这天下,乃至人界之外,我等不是依旧可以随意纵横!”方朔满饮一杯,快意大笑。
“过往难追。”梁千河轻叹道,“大破白氏,陈氏,及霍氏后,联军便已至极盛。而贺长安心念西陆,在我等逐鹿中原之前,便抽身离去……”
“顺便还抢走了白氏的一个重宝……”方朔附和道,随后与梁千河一同低声笑起。
“白月乃是奇女子,若无贺长安的……“以色相诱”,我还真未必,能将白渊的雄兵轻易迫退,占据鹰城。”梁千河嘴角,含上了古怪地笑意。
“可惜,她只在西陆待了两年……”方朔叹息道。
“如果白月仍在世,我对西陆,就无需挂心了。”梁千河摇了摇头,再看向摆在方朔身旁的那个巨大箱子,说道:“贺长安居然给你送来了这件东西,足以说明,西陆要出大事了。”
方朔面色凝重起来,道:“看来,他希望我们能快速地将战事了解。”
“正和我意……”梁千河点了点头,“有了这件东西,我们应付北燕铁骑,会更容易些。这样,至少可以减去五千骑兵的折损。只是对你的身体……”
“不妨事!”方朔打断了他,笑道:“我亦有虎之名,期盼这一日,也很久了!”
“好。”梁千河颔首,再道:“此战天时不佑,地利差强,镇阿也身陷望北。不过,就目前的布置,足以决战了!便让天下人看着,我等如何搅碎铁氏的翅膀。为此,我早已不计,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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