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刚才那话,我只能教你怎么激发出体内真气,至于这真气往哪走,则要看你自己,找到最适合你的方式。”东方妗道。
“为什么?”
“每个人体质不同,资质不同,身体特性也不一样。若是要你强行按照我的方法修炼,对你而言未必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陈霄明白了:“就像武魂一样,不同的人武魂不同,特性也不一样,甚至五行所属都会有所区别。”
东方妗最满意的就是陈霄的悟性,点头道:“没错,好,现在按照我说的做,盘膝坐下,达到武魂修炼的状态。”
陈霄依言而作,不多时,心念就一片澄净,头上的武魂紫光就绽放了出来,亮莹莹一片,十分炫目。
“现在试着将你体内那股力量激发出来,一旦涌出,就不用再去管它。”
陈霄闭着眼微微一顿,武魂修行需要静思冥想。而调动体内那股力量,则需要用意念去感受。这种矛盾的行为,如何做?
不过他却是坚信,既然姐姐说了,那自然是能够做到的。于是在保持空灵心念的同时,稍微分出一股意念,去感受体内那特异的力量。
初始十分艰难,不是因为感受过于清楚而中断冥思,就是因为冥想过于投入而忽略感受。但如是调整了半天之后,陈霄终于抓到了那一丝丝的感觉。
他的身体轻轻一颤,四肢百骸猛然涌上了那滚滚热流,差点将他刺激的清醒过来。就这么一闪念间,陈霄脑中便出现了最后那句,“一旦涌出,就不用再去管它。”心念一收,整个人便彻底的进入武魂修习的冥思状态。脑中再无外物,尽管体内的力量奔流不息,他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东方妗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内心之中,她对陈霄的天赋实在是非常满意。她故意隐去了一心二用的方法不说,就是想看陈霄能不能自己琢磨出来,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竟似根本没有遇到阻力,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
东方妗的双眼有些出神,思绪飘到了极遥远的过去,浑然没有注意到,陈霄的脸色开始不断的变化。
陈霄体内那奇异的力量,便是云霄剑武魂所化,归根结底也是天地间的灵气,只是经过东方妗的修炼,融于武魂之中,便有了极大的提纯功效。散于陈霄体内,蛰伏下来。后来陈霄将其开发而出,顺势便将他体内本就蕴含的人体之先天精元也激发而出。两种力量混合在一起,陈霄清醒时,这些力量只是出现,不会在他体内随意移动。只是在需要时,涌到他的全身或是手臂。是以这力量虽然强大,但却十分安静。
但此时陈霄心神无思无想,体内力量便失去了控制,就像是忽然得到了自由的猛虎,又像是决堤的洪水,开始肆无忌惮的在陈霄体内游走起来。
顿时,陈霄如坠幽冥炼狱。
先是心口剧烈的发凉,如同进入了极冻冰原,体内好像有千百把利戟在剐。脑袋也是冰凉一片,冷的让他几乎要窒息。强劲的力量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在它体内肆意冲击。体内气血狂乱涌动。头上的武魂也好像受了刺激,紫光大盛,将陈霄整个人彻底的漫了起来,就像是包进了一团光茧之中。
也正是因为东方妗的走神,所以在她注意到陈霄被光芒覆盖之时,没有看到他痛苦的神情。
陈霄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呼吸却觉得十分困难,整个人好像要憋死一般。但奇妙的是,一股股清新的气息却通过他的皮肤渗进体内,即便无法呼吸,却也并非完全无法承受。
若是肉眼可见,便能看到,他体内的筋脉,血肉,全部开始破碎,然后再生,就像是由内而外打碎重铸一般。纷纷崩溃,然后焕然一新。重生的血肉带着一丝丝光亮之气,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同。但这个过程,却无异于凌迟之刑。
痛不欲生,却无法停止,陈霄想将心神收拢,但是却被那强劲的力量冲击,根本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好抱元守一,强迫自己进入冥思状态,任凭体内滔天海浪,他只是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翻涌半天之后,这些杂乱狂暴的力量忽然从他后腰处凝成了一团,然后猛然一抖,顺着后腰下行,到双腿处分开,下行至脚底,然后从脚面上行,沿着两肋至双臂,顺着指尖正反而行一周,到肋间,接着便进入了小腹之中,缓缓的聚成一个漩涡。
旋转三十六圈之后,漩涡猛然分出一股气流,直冲上脑门,然后……
嗡的一声脆响,陈霄全身剧震,就像是有人拿一把重锤在他头顶重重敲了一下,让他痛不欲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豁然通透,如释重负的爽快之感。
东方妗一声惊呼,捂住了嘴巴。一向冰冷的她,此刻竟然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神情。
在她眼前,只见一道白色气浪从陈霄顶门冲出,然后仿佛蟒蛇捕食一般,嗖的一下侵入了那紫色的武魂之内。
武魂光团剧烈的扭动起来,就像是苦苦挣扎的猎物。色彩忽明忽暗,形状也不断变化,一会长一会短,一会扁一会圆……半晌之后,紫色光团轰的一下爆开,碎成点点萤光,犹如星辰万点。
紧接着,光点又慢慢的汇聚到了一起,组成了一把模模糊糊,似有形又像无质的长剑形态……
那白色的光芒蔓延长剑之上,绕行一圈后涌入了周围的一处星辰之中,然后猛然一冲,贯通了下一个星辰,组成一条经脉,接着继续前行,连接下一处星辰……赫然便是,陈霄修炼武魂的路线。
一条接一条的经脉被贯连,竟然一鼓作气直通二十条。最后猛然一跃,跳入了一颗斗大的星辰之中,白光在这星辰中旋转一圈,再次一跃,贯通了另一颗同样大小的星辰。
天脉!
一颗金色星辰冉冉升起,慢慢浮于长剑之上,然后深深的篆刻了下去。
苦修数年都未让武魂现形,今朝却是直通天脉,达到了“入神”的境界!
白光从天脉上顺流而下,直冲陈霄的眉心,竟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东方妗彻底震惊了,她愣愣的看着陈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竟然……竟然由体内而发,至武魂而回,以身体沟通天地,形成循环?这,这是……
不,东方妗摇了摇头,陈霄自然不可能达到了大宗师境界。出现此种异象,只能说明他的天赋,不,应该说是运气,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呵……还真是天之宠儿,直接沟通天地,将体内真气与武魂修炼结合。霄哥啊,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喜?就算是入小世界修行,难道也能与天道相合吗?”东方妗忍不住自言自语,一向清冷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半晌之后,陈霄缓缓收功,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这是怎么回事?”他双眼圆瞪,一声惊呼。
整个天地在他眼中忽然变得十分不同,色彩丰富了许多,而且更加清晰明了,很多平时不会注意到的细节,也全部映衬在心中。就连窗外细微的风声,也听的一清二楚。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好像产生了一种感觉,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毫无生命的木椅橱柜,还是角落里的花草盆栽,似乎都和他成为了一部分,动静之中,遥相呼应。
但这还不是全部。
将武魂释放而出,看着那氤氲的紫色剑光,还有那一颗金光闪闪的星辰,陈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东方妗淡淡一笑:“傻了?你没看错,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入神’境界,再也不是那个废人了。”
陈霄颤抖着双唇,吃惊的看着头上的长剑,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确定这并不是一个梦。
“八岁就达到‘入神’之境,放眼天下,我还真找不出进境如此神速之人。”东方妗显然也十分高兴,难得一直保持着笑意。
陈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握紧了双拳,只觉体内劲气十足,充满了无穷力量,那中正醇厚的真气,顺着之前的运行线路周而复始,到达自己头顶后冲出,几息后回到体内,带入了一股清新无比的灵气。显然自己此时就算不修炼,这循环也会周而复始,不会简短。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不论是吃饭睡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处在修炼之中,功力始终会不断的增进。
“爹……霄儿不是废人了,您看到了么?”陈霄轻叹了一声,忍不住鼻子一酸。想起自己被莫名逐出门派,却机缘巧合在此有了突破,心中当真是唏嘘不已。
“按说,达到入神之境,应该会领悟自己独有的战技或威能,你可有什么感悟?”东方妗好奇的问道。
陈霄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会儿,睁开眼时却是一脸哭丧:“姐姐,我什么战技威能也没领悟到。”
东方妗似乎并不意外,她唇角一翘,淡淡道:“废魂就是废魂,你的家传武魂已废,恐怕很难获得战技威能了,就算练到大宗师境界,大概也是一样的结果。”
陈霄并不沮丧,他嘻嘻笑道:“没有战技也不要紧,只要武魂能现形,比什么都好。”
“呵呵…”东方妗嘲笑道:“你觉得好?武魂现形,必定是清晰无比,随着功力加深,会呈现出更加华丽威猛的形态。像你这种模模糊糊的武魂,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废的。我劝你还是别随便亮出来丢人了。”
一听这话,陈霄更高兴了:“真的?废魂就是我这个样子?太好了!”
东方妗秀眉微颦,疑惑的道:“好什么?”
陈霄脸上露出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一丝老成笑容:“别人一看我是废魂,自然会放松警戒之心,要是动手,就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妗微感愕然,看着陈霄自然随意的微笑,她禁不住有些疑惑,但旋即便明白了。
显然,这个孩子在乎的是真实的实力到底如何。武魂好不好看,是不是很威风,他根本都不在乎。
这也证明,陈霄对自己的实力已经颇有自信。
“你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呵……”东方妗冷笑一声:“遇到周动风那样的高手,你能不能挡住他一击?”
陈霄顿时气馁:“不能……”
“那五个刺客,你可有把握赢了他们?”
陈霄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道:“要是一对一,我不怕他们……可要是五个人一起上,我恐怕没胜算。”
“要是那五个人再来,你怎么办?”
陈霄沉默不语,静静想了一会儿之后,像小大人一般冲着东方妗深深行了一礼:“谢谢姐姐教诲,霄儿明白了。霄儿不会骄傲自满,还会一如既往的苦练本事!”
还有一句话,却是被他藏在了心底。
做一个……谁都杀不死的强者!
东方妗微微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的时间,陈霄****都在苦修,平时也不出房间。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候都在修炼那真气运行之法。他的功力比之前又深厚了一些,加之他就算不练之时,真气也会自然运行毫不间断,三个月的修炼,甚至比那些练了一年两年之人,还要强的多。
已近年关,莫州城往来商旅明显多了起来,百姓们也纷纷涌入城中,筹备过年物资。分舵中的气氛也宽松了不少,人人都是喜气洋洋。
这一日,曹定远正在房中安坐养神,陈宽松前来拜访,说出了一个请求。
“师父,既然您已经来了这,您看能不能,代替徒儿教导分舵弟子们剑术?”
曹定远的剑术在太道剑派中向来是最高的,尽管功力已废,但只是指点招式,却完全没有问题。
曹定远刚要答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我看,有一个人,也许比我更合适。”
陈宽松讶然道:“谁啊?难道比师父您的剑术还高?”
曹定远颌首而笑:“陈霄。”
……
陈宽松大吃一惊:“师父,这怎么行?少主他还是个孩子,更何况,剑术指点不是儿戏……少主他,他……”
“他是个废人,修为太差,不能担此重任是不是?”曹定远意味深长的笑道。
陈宽松头一低:“徒儿不敢这么说……只是,莫州与别处不同,兵灾不断……分舵的弟子们时常要面对杀戮。若是剑术学不好,难免,难免……所以,请师父慎重。”
曹定远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宽松:“宽松啊,你跟着我学艺多久了?”
陈宽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道:“徒儿跟在师父身边整十年,师父的教诲,徒儿永不敢忘。”
“十年……”曹定远默默抬起头来,半晌后微微一笑,道:“不用武魂,仅以剑法,你和霄儿比试一场如何?”
“这……?”陈宽松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不明白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问道:“师父……是不是掌门有意让少主接管莫州?所以,您的意思是,让徒儿……假装输给他,然后为他竖立威信?可是……这样,这样……”
陈宽松说不下去了,若是假装败给一个孩子,别说自己能不能演的不穿帮,其他人也不会信,师父这一招,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唉……陈宽松心中叹息了一声,师父终究是年纪大了,行事有些荒唐了……
曹定远哈哈一笑:“宽松啊,你想多了,掌门想让少主接管莫州分舵是没错。但我让你和他比试,可没存着让你假打的意思。我看这样吧,你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找个时间,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和霄儿打一场,不用武魂,只比剑法。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也可以上场挑战。当然,不能太多人,不然霄儿可吃不消。”
挑战?陈宽松不是庸人,听到师父说的这么郑重其事,他立刻意识到,难道少主剑法惊人?
“只要他赢了,就做这莫州分舵的剑术教头,如何?”
陈宽松犹豫了一会儿,不忍违逆曹定远的意思,只好点头答应,但他心中,还是觉得曹定远这个决定有些荒唐。
就算不用武魂,对上这么一个孩子,自己难道还能输了?那十数载苦功,不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
七天后,莫州分舵所有弟子全部齐集,分舵演武场中人头攒动,一片肃穆。
整个莫州分舵一共有两千人。太道剑派的根基在兖州,剩余的弟子和力量,基本都集中到了莫州。
朝廷积弱数十年,原本江湖中的各门各派就有不小的势力。眼见乱世不知何时就会掀起,更是加倍的扩充力量。不要说各方诸侯大阀想要染指天下,就连江湖盗匪,绿林头子都有别的念头,更何况是江湖大派。
即便没有逐鹿之心,凭着雄厚的实力,在江湖上立稳根基,然后更进一步,成为天下间一等一的大派,也是好的。
陈霄并不知道曹定远的安排,听到他说要自己去演武场,他还以为曹长老又有新的剑法要传授他,并未多想。所以当他来到演武场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一眼望去,整个演武场人头攒动,充满了一股凛然之意。两千人虽然不多,但却全是修练武魂的好手。其气势自然要比寻常的军队更凛冽一下。
刚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走进演武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唰的一下子集中到了他身上。
陈霄皱起了眉头,小小的额头几乎攢到了一起,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少主!”陈宽松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礼,拱手说道:“师父说要您做莫州分舵的剑术教头,但恐门下弟子觉得,咳咳,少主年纪尚幼,心中不大服气……是以,是以想让属下和几个堂主,以剑法与少主比试一番,若是少主能赢,那这教头少主便当仁不让。要是少主输上个一招半式,那就,就只好另谋人选了。事关分舵弟子武技修为,请少主莫怪。”
陈宽松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毕竟陈霄是要接手莫州分舵之人,日后也就是自己的直接管理者,说不定以后还有可能继承掌门之位。他自然不敢得罪。
陈霄听完这话,眉头一皱,在人群中打量起曹定远的身影,但找了一圈却也没有找到。顿时脸露苦笑,知道太师叔躲着自己,多半就是怕自己拒绝,要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挑战。
他甚至也想到,太师叔一定是想让自己取得这个剑术教头之位,所以才这么安排。想到这里,他奇怪的问道:“陈舵主,这剑术教头是做什么的?”
陈宽松心想连剑术教头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师父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实在是……但他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道:“就是指点门内弟子们剑术修炼,一般都是精通太道剑派各种剑法的人才可胜任。同时肩负分析和修炼其他门派或弟子们得到的武技招数,借鉴比较,或是改良到我派剑法之中,增进我派弟子们实力。”
陈宽松说的固然没错,但有一部分却是略有夸大,借鉴修炼其他门派的武技,或者是弟子们偶然得到的外界的武功招式。世间武技不计其数,博大精深者不知凡几,修炼一门都艰难,何况是借鉴和学习其他门派的招式?剑术教头虽然兼有此职,但却没有人真的会指望教头能做到这一点。
陈宽松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突出教头事物的繁重艰难,让陈霄自己放弃。他根本就不想和陈霄比剑,先不说赢了少主对自己绝度没好处,当着分舵这么多弟子,和一个孩子正儿八经比剑,怎么看怎么滑稽。
但是陈霄显然没有理解陈宽松的苦心,反而是眼睛一亮,略带兴奋的道:“剑术教头可以参研弟子们带回来的其他门派的武技?这……都是怎么带回来的?”
陈宽松笑了笑,道:“不是带回来,其他门派的武技秘籍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都是门内弟子和人交手之后,记住对方的厉害招式,回来比划给教头看。当然,若是得到秘籍样本,教头也有权观看。
说到这里他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少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真想做这个教头?
谁想到,陈霄竟然咧嘴一笑:“好,这个好,那咱们开始比吧。”
陈宽松愕然张开了嘴巴,和几个堂主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少主竟然真的一口答应了下来。站在演武场中的弟子们更是窃窃私语起来,当着陈宽松和几个堂主的面,他们不敢对陈霄指手画脚说什么,但眉宇间却颇有不豫之色。觉得门内竟然派一个孩子来莫州做剑术教头这样的重职,实在是有些太扯淡了!
难道我们莫州无人?竟然需要一个孩子来教剑术?!
弟子们的窃窃私语自然也飘到了陈霄耳中,但他却丝毫不以为忤。这么多年被人叫废人都习惯了,还在乎这么几句话么?
陈宽松心中叫苦,只觉得师父把一个大大的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但眼见众弟子们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只好咬咬牙大吼一声:“肃静!当着少主的面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这一声宛若惊雷,响彻全场。众弟子们顿时噤声,不敢再发一语,但看向陈霄的眼神却是越发不豫,不满,不爽。
“少主……这个,既然是比试,自然有输有赢,师父如此安排,属下也没有办法,要是,要是属下侥幸赢个一招半式,你可别生气。”
陈宽松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拼着让弟子们笑话,也得让陈霄几招之后才能胜他,起码不能让少主输的很难看,要给他留点面子,还要大大的夸赞他一番,少年心性多半爱听好话,大概就不会生气了。
“没事,既然是比试自然有输有赢。霄儿年纪尚小,还请陈舵主叔叔手下留情。”他也在陈舵主后面加了叔叔两个字,存的竟然是和陈宽松一般心思,要是赢了他,不能让他面子上太过不去,是以先叫声叔叔,拉近一下距离。
陈霄在剑法上的天赋,曹定远本就惊为天人。加上修炼东方妗传授的“刺蝇剑法”以及练习瀑中荡剑之术。单以剑法而论,他其实已经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最重要的是,他极高的悟性,在东方妗点拨了“料敌机先”的剑道至理之后,更是对剑道的理解深了一个层次。加上天生的‘通明’之眼,对一切虚妄招式和运劲手段看的一清二楚。料敌机先自然就做的更加容易。
陈宽松拿了一杆木剑,递给陈霄一杆木剑,拱手道:“比试点到即止,少主,我们就以木剑相战吧?”
陈霄点点头,他本来就一直用木剑,使起来更加顺手,陈宽松要用木剑,更合他意。
陈宽松持剑而立,作了个起手式,道:“属下年长少主,请少主先动手吧。”
陈霄也不推辞,笑着点点头道:“那霄儿就不客气了,陈叔叔,接招!”
话一说完,陈霄踏前一步,前行的同时,体内真气自然而动。不过两三步的距离,陈霄一跨就到了陈宽松面前,手中木剑电光石火般前刺!
唰的一下,定在了陈宽松咽喉之前……
全场刹那间寂静万分,半晌后却是一片大哗。几个堂主脸上顿时露出不忍之色,心想老陈怎么这么笨?这一手玩的太明显了,你就是想让,也得比划几下啊,这么站着不动,一下子被人家指着喉咙,这太假了吧?
众人心中诸般心思,都是认为陈宽松故意相让陈霄。但陈宽松本人,此时却是脸露惊容,无比震撼。
他的脸色连连变幻,心中已是波浪滔天。
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方才陈霄出手,从踏步,进前,到出手,看似随意简单。但却实在是精妙到了极点。出手的时机,脚步的配合,刺剑的角度,还有那看似缓慢却实际上快捷无比的速度,都恰到好处,相得益彰。自己虽然把握到了陈霄的刺剑方向,想要有所反应之时,却已经来不及。
虽然心中震惊,但陈宽松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服气,若不是自己轻敌,从一开始就没把少主放在眼里,怎么会让他趁虚而入?但这时想这些已经没用,木已成舟,只好认输。
陈宽松老脸一热,觉得自己这样认输,弟子们多半还以为自己让着少主,这马屁精的名号,怕是出去了。
“陈叔叔,比剑怎么能不还手?你让着霄儿么?”就在陈宽松打算弃剑认输之时,陈霄却笑眯眯的开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一步,将剑负到了身后。
陈宽松愣了一下,陈霄继续道:“这次要好好来了,不许让我哦。霄儿要进招了,叔叔你看仔细了。”
陈宽松心中一暖,知道陈霄有回护之意,也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看的出,少主年纪虽小,却很会做人,心胸也十分开阔,并不是无理取闹小心眼的孩子。
看见陈霄将剑举起对准了自己,陈宽松心中一股傲气猛然升起,他吐出一口气道:“好!少主来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陈宽松双目凝神看着陈霄,全身戒备。只待陈霄有所动作,自己就要出手还击。
陈霄再次踏前一步,手中剑又一次飞快刺出。陈宽松低喝一声,手中木剑呦的一下自下而上斜挑,剑尖微颤,似是要挡住陈霄的剑,又想是要刺他全身。诡异变幻,目力难测。
这一招正是太道剑法中极精妙的招式,陈宽松此时蓄势而出,心中已经想到了数种后续变化,只待陈霄作出动作,便要雷霆而动。
双剑眼看就要相击,陈霄却忽然顽皮的一笑,身形下伏,木剑擦着陈宽松的剑搅了过去。猛然一擦,陈宽松全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差点拿捏不住手中剑。
这一下已经将陈宽松的剑荡开,趁此机会,陈霄腰部猛然挺直,手中木剑飞快的自下而上刺出,就像是一道闪电!
唰……
剑尖,又一次指在了陈宽松的咽喉位置……
万籁俱寂。
三招之内,陈霄再败陈宽松,这一次众弟子们看出来了,陈舵主没有相让。
硕大的演武场,安静的有些不像话。半晌之后,却是轰然爆出一阵喧哗。
“陈舵主没有相让?他是真的输了?”“小少主好厉害的剑法啊!”“竟然连三招都撑不过去,实在太厉害了。”“这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剑,也绝计不应该如此厉害吧?难道是仙人转世……?”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毫无疑问的是,再没有人取笑陈霄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佩服。
但也就仅仅是佩服而已,没有敬畏,也没有崇拜。在这些弟子们看来,剑法练的精深固然是好,但临敌对阵之际,还是武魂的修炼强度更有作用。若是没有战技威能,只有剑法,再高深有什么用?
许多人想到这里,神情立即变得怪怪的,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个传言,少主就是天生废人,无法让武魂现形……怪不得他剑法练的这般好,可是,又有什么用?
陈宽松愣愣的站着,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方才陈霄那一击。越想越是心中佩服,同时深深明白,自己这个少主的剑法修为实在已经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自己就算再战,也仍旧会是失败。
他啪的一下将木剑丢在地上,哈哈一笑冲着陈霄拱手道:“少主小小年纪,剑法便精妙至斯,属下佩服,万万不能及!”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几个堂主:“诸位,你们还有谁打算挑战少主吗?”
几个堂主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摇了摇头,一人笑道:“陈舵主,连你都不是少主对手,我们几个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少主的剑法真是妙到了极点,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是不能相信。”
……一众人纷纷附和,俱是说陈霄剑法精妙高深,自己不能及云云。但每个人的眉眼间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在他们看来,若是自己释放出武魂,这“剑法精妙的少主”,怕是连一招都撑不下去吧?
陈霄任莫州分舵剑术教头一事就此尘埃落定,虽然各门派都没有由八岁孩子任武技教头的先例,但既然是剑术教头,陈霄的剑法又的确是当仁不让的分舵第一,弟子们也就没有什么意见。
在他们心中,隐隐还有一些高兴。之前分舵的剑术教头是由陈宽松兼任,陈宽松御下十分严格,晨练晚练从不间断,若是有人偷奸耍滑或是不用心,都会受到严厉的惩戒,现在换成陈霄,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孩子而已!
第二日早上晨练之时,陈霄早早的爬了起来,准时来到了演武场。
对于如何做剑术教头,他心里也实在是没底。昨晚回去后问了一下东方妗,希望这位姐姐能给他一些建议,结果东方妗只冷冷的扔下一句话。
“要是有谁不服,打的他服就是了。”
陈霄忍不住好笑,自己这个姐姐有着天人之貌,却偏偏性情淡薄的不成样子。话语间更是随时可以感受到她的强势,或者说是对天下人的不屑。真不知道这位姐姐,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或者说……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但细细一想,陈霄又觉得姐姐说的话实在是有道理。
要是有谁不服,打的他服就是了。
不管自己这个剑术教头要怎么做,都是要教弟子们学剑练剑,自己会认真教,当然要他们也好好学,要是有人不服气,那就打到他服气呗!
简单的暴力逻辑,看起来却是最直接有效的,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奇怪。
“少,教头!”
陈霄正在神游天外想着东方妗的话,却见一名弟子笑嘻嘻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小教头早!”这名弟子嬉笑着冲着陈霄行了一礼,但动作却颇为轻浮滑稽,似是觉得向这样一个孩子正经行礼有些好笑。
“我师兄昨儿吃坏了肚子,今晨上茅房拉的走不动啦,嘱我向您说一声,他不能来啦。”这名弟子说完,也不待陈霄有什么反应,转头就走。
陈霄微微一愣,旋即淡淡笑着喊住了这名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弟子顿住脚步,回头道:“我叫刘桐。”
“你师兄叫什么?”
“他叫孙越巅。”
陈霄记下了这两个名字,点头笑道:“那我知道了。”
结果,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出乎陈霄的意料。请假的弟子接二连三,不是肚子痛就是头痛,只有偶感风寒,练功过度等等更是什么理由都有。更夸张的是,有人竟然直接说昨晚睡的太晚,今天起不了床了。
陈霄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他只是觉得,大概是自己刚来,弟子们有些不太习惯,并没有想到其他的。
然而实际上,却远不是这样。
陈霄要接管莫州,是陈天玄的意思,曹定远也是如此想法。陈宽松本就是陈天玄的心腹,兼之曹定远是他师父,自然对二人的想法毫无异议。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太道剑派的掌门乃是实力最强者得之,虽然从来都是陈家人任掌门,但却并不是通过歪门邪道,而是陈家人实实在在努力得到。然而即便是这样,即便是陈家人代代任掌门,也无法确认下一任掌门究竟是谁。
别的不说,陈天玄就有三个儿子,陈旭龙和陈功方子嗣也不少,好几个都是门内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现在看来,陈霄反而是最没可能任掌门的一个。
让陈霄接管莫州,现在可以。待陈天玄不再担任掌门之时,怎么办?
难道太道剑派要从此反目,互相倾轧?那么莫州这些跟着陈霄的人,该如何自处?
他们任堂主的,也希望太道剑派日后能更加发扬光大,自己也有更好的出路和发展。可若是跟着这么一个废物主人,以后门内算起帐来,自己这些人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他们打定主意,要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来抗拒宗门的安排,就算掌门意志不可违,也要给后来掌门表明态度。
我们,并不愿意跟着一个废人。
于是在几个堂主们的授意下,莫州分舵的弟子们,在陈霄任剑术教头的第一天,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就连来到了演武场的弟子们,练剑时也比平时松散的多,毫无专心可言。甚至不时窃窃私语,细小言谈,根本不把陈霄放在眼里。
第二日早上,依然如此。
第三天早上,仍然如是。第四天,第五天……一连七天,整个莫州分舵的晨练呈现出极其诡异的情形。
见到陈霄似乎毫无所差,弟子们越发懒散起来,参加晨练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后来,竟然寥寥无几。
陈宽松对于此事,保持了沉默。
并不是他也想与陈霄对着干,而是他实在没办法处理这件事。出主意的都是自己手下兄弟,这么多年大家肝胆相照。现在他们如此做,其实也是为自己好。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责罚他们。
所以他只能在提醒了几个堂主不要闹过头之后,便装作看不到。
其实在他心里,也并不是很赞成陈霄做这个剑术教头。尽管他的剑术的确很妙。
在他看来,就算是要陈霄接管莫州,那也得是他长大之后。一个八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陈宽松甚至会想,如果陈霄能够自己解决眼前的问题,那么别说是剑术教头,就算是直接让他接管莫州分舵也可以。
当然,陈宽松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相信陈霄绝对无法解决眼前难题,也许不用多久,他就会来找自己诉苦了吧。
第八天早上,看着演武场寥寥数人在胡乱的练习着剑法,陈霄皱着眉头,一直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我说过了,如果别人不服气,就揍到他们服气。像你这样只会皱着眉头发愁是不行的。”东方妗悠然出现,淡淡说道。
陈霄摇摇头,略有些酸涩的道:“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对我这样?因为我是废人,大伯不喜欢我,哥哥弟弟们欺负我,爹赶我到这里来……甚至有人要杀我,现在我做了教头,他们又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东方妗看着陈霄无助彷徨的眼神,心底浮上了一丝淡淡的心疼情绪,但却转瞬即逝。
“你没做错。世上人大抵都是如此,崇拜强者,害怕强者,却鄙视弱者,甚至欺侮弱者。这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讲的事情。况且……道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强者和弱者才有的讲,你若是弱者,需要和你讲道理么?”
陈霄失神的看着远方,过了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东方妗,认真的问道:“这么说,除非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我不是弱者。否则的话,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继续下去么?”
东方妗唇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瞬间恢复冰冷,淡淡道:“没错。”
“你!”陈霄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一名弟子大声说道:“去通知所有弟子,立刻到演武场来。”
那名弟子看着陈霄伸手指着自己,顿时苦着一张脸道:“小教头,我怕叫不来……”
陈霄扳起了脸:“去告诉他们,谁要是不来,自己到陈舵主那里领一顿板子。就说我说的,今儿个本教头是认真的。你们可以不把莫州分舵剑术教头放在眼里,可你们要是连太道剑派掌门之子都不放在眼里……那就自己滚出太道剑派吧!”
最后一句话陈霄说的斩钉截铁,虽然是个孩子,却也有三分威势。几名弟子顿时一愣,这才终于记起眼前这位毕竟是掌门之子!要真是把这个小祖宗逼急了,豁出去要和他们对到底,他们还真的惹不起。
不用陈霄再多说,几个弟子齐齐离开,前去叫人。
半晌之后,一众弟子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陆续到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厌恶之意,虽然没人看向陈霄,但那不满之意还是十分的明显。
陈霄微微摇头,终于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东方妗话的意思。他本没做错事,但只是因为自己“弱小”,却好像是错了一般,这个世上的道理,果然有些古怪。
拖拖拉拉,耗去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分舵的弟子才陆续到齐。但却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第一天托陈斌带话的孙越巅。
整个演武场上一片窃窃私语,弟子们不满中的表情还掺杂着一丝好奇,不明白这个小教头到底想做些什么。
陈霄静静的站在人前,一言不发。任凭这些弟子们在交头接耳,只是一边的东方妗却是在不断的教导着他。
“再等一会儿,等他们都受不了要爆发的时候,你再说话。”
“记住说话的时候要冷,要坚决,要中气十足!”
……
演武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吵,许多弟子已经不耐烦起来,开始来回走动。终于有几个人再也忍受不住,抬脚朝着陈霄走去,想要问问这个小教头到底打算胡整些什么?
“肃静!”
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全场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众人先是恍然未觉,接着却是一脸惊讶,接着……变成震惊。
这一声就有这么大动静,得是什么修为?
这是……少主说的话?
众人狐疑的望向陈霄,听到的却是更加震撤响亮的清脆童音。
“门派有门规,太道剑派弟子,不可无故不参加晨练。这段日子,你们……违反了多少次?”
顽童的声音代表天真活泼,听在耳中应是欢欣愉悦,但此时这些弟子们听到的,却无异于滚滚惊雷。
整个演武场上肆意回荡,中气十足。接着体内真气鼓荡,陈霄的声音甚至比当日陈宽松喊的那一声还要响亮。
“孙越巅为什么没来?他在做什么?”
面对陈霄充满压迫力的询问,刘桐有些萎缩的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道:“小教头……少主,孙师兄他腹疾未愈,来,来不了……”
“去叫。”陈霄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刘桐应了一声,低头匆匆去了。
半晌之后,他赶了回来,却是一脸的尴尬紧张之色。
走到陈霄面前,他有些手足无措的道:“少主……我叫了,可孙师兄他,他……”
“他怎么?”
“他说,他说剑法乃是旁门,武魂修习才是正道……他的剑法比你差,差不了多少,可是,可是武魂却比你强的多……要是打起来,你又不是对手,凭什么能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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