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二十四年,南北分裂进入了第二年。就在年初的一月,南北双方在之江省爆发了一场大战,驻扎在东平城的五羊军向北方发动全面攻击,镇守东阳城的共和军三帅邓沧澜虽然做了充份的准备,然而由于南军后起将领郑司楚与宣鸣雷出乎意料的奇袭,以及从雾云城沿海南下的水军北战队途中遇到狂风阻拦,未能及时抵达,最终北军失利,退守更北方的北宁城。
这起战事,发生在一月二十二日。虽然消息封锁得很紧,但还是很快就传遍了各省。对北方民众来说,久违的战争又已迫在眉睫,自然引起了不安情绪,仿佛南军的铁蹄马上就要冲到近前。然而,到了二月十日,一个好消息传来。
之江省之败,仅仅是诱兵之计,北军对南方叛军另一座重镇天水省的攻击却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几乎就在之江省爆发战争的同时,北军也向南军盘踞的天水省发动了攻击。天水省本是共和国五大军区之一天水军区所在地,实力非同小可,而且同样有大江天险,可是在北军猛烈的攻击下,天水军的守御仅仅坚持了十天,首府符敦城便告攻破。
符敦城被攻破是在二月九日,二月十日黄昏,捷报便已放到了雾云城大统制办公的荷香阁。
“继周,你觉得该怎么处置金生色和邓沧澜?”
大统制看着战报,声音十分平静。这份战报很长,大统制看得很仔细。天水省的战事进行得如此顺利,固然是负责此战的上将军胡继棠指挥得力,但关键还有两点,其一便是邓沧澜在大江下游的东阳城牵制住了五羊军全军,使之不能西援天水,其二便是天水太守金生色的反正。
在天水省叛向南军的时候,金生色也列名叛军首领十一长老之一,然而金生色其实并不想反叛,他是遭到了天水军区区长乔员朗的挟持。当北军向天水省发动攻击的时候,金生色见时机来临,暗中向北军通风报信,为北军打开城门,名列国中十二名城之一的符敦城才会这么快陷落。金生色在这一战中固然立下了大功,但先前他也列名叛军首脑,在大统制发出的通缉令中,金生色也占了一席之地。
伍继周站在大统制书桌前,面无表情地道:“禀大统制,依下官之见,邓元帅与金太守都是功不可没,罪亦不可赦。”
大统制点了点头:“邓帅确有败战之罪,金太守也有附叛之过。但他们都是忠勇之辈,而且此战之功,他们都不亚于胡将军。值此用人之际,罪未必不可赦,但功却不可不赏。”
大统制拿起案头的笔,飞快地写了两份手谕,推了过来道:“即刻发下去,不得有误。”
伍继周接过两份手谕,向大统制行了一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大统制的目光仍落在门上,陷入了沉思。
此番东阳城失陷,实亦在大统制意料之外。邓沧澜这个计划曾交给他过目,大统制看过后颇为首肯。在东阳城引诱五羊军来攻,牵制住他们的主力,同时水军北战队秘密南下增援,如此东阳城既可以守住,同时天水省也能打开局面,确是一条好计。可是最终天水省的主攻虽然得手,东阳城却没能如计划一般守住。表面上来看,一得一失,不过平局,不过从全局来看,东阳城的失陷却无关大局,五羊军即使得到了东阳城,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是无法坚守东阳城的。当北军再次发动反攻时,南军若想死守东阳城,那就只会泥足深陷,越来越被动。可即使如此,大统制心底仍然有种对邓沧澜的失望。
也许,真如俗话说的,人一老,暮气便一日重于一日了?大统制想着。事实上,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自己比邓沧澜小不了几岁,如果邓沧澜的暮气越来越重,那自己说不定也已失去了当初的睿智与果断了,至少本来与邓沧澜齐名的方若水,现在已彻底丧失了战意,不堪上阵了。就算不肯承认,但现在西原用兵两次失利,南北分裂,这一切也许正是证明了自己已在不断犯下错误。
他又拿起那份东平战报,再次从头至尾细看。从战报上来看,此战北军以寡击众,虽败犹荣,确实无可厚非。在战报中,他看到了两个很陌生的名字。
昌都军辅尉陆明夷。东平军翼尉霍振武。这两人都是年轻军官,但这一战中都打得有声有色。陆明夷主持火龙出水阵地,虽遭南军奇袭,仍是丝毫不乱,直到最后也没有失手。而霍振武直属东平军陆战队首将聂长松麾下,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但此战中他率先看破了南军奇袭队的真正用意,及时追击,从而使得南军奇袭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火龙出水阵地。火龙出水的威力,大统制自是明白,这也是邓沧澜以劣势力抗强大的五羊水军,在战事初期大占上风的根本,如果南军早一步夺取阵地,反客为主,邓沧澜的东平水军将会腹背受敌,全面崩溃,因此这两个小军官才是东阳一战北军未遭致命打击的最大功臣。而天水一战,从东平派去的水军偏师主将傅雁书在此战中表现极为抢眼,这傅雁书则是邓沧澜的得意弟子。邓沧澜能放手任用新人,倒是说明他尚未至暮气沉沉的地步。
邓沧澜尚可一用。
大统制在心底做出了这个决定。但他也明白,接下来更应该依靠的,已不能是邓沧澜那一批老人了。南军因为本来就缺乏宿将,所以年轻人更易出头,而人才济济的北军,也要更加大力提拔年轻将领。他想着,又拿起了天水战报,细细读去。
大统制得到战报是在二月十日黄昏,但天水省失利的消息传到东平城却已到了十二日了。因为刚夺下东阳城,城中一片混乱,一日数惊,加上还要为阵亡的将士善后,现在再造共和一方更是焦头烂额,刚回五羊城的郑昭也紧急再赴前线。
这两天,郑司楚率领本部人马为东阳城的难民营建临时住处。本来这些事都有工兵队去做,不过郑司楚想到这些房屋全都是自己下令烧毁,看着那些惊恐万状的城民,心中有愧,因此率诸军不眠不休地搭建简易房屋,分派赈济物资。虽然有鉴于上回进入东平城时发生的抢掠事件,这一次郑司楚特别注重军纪,严令不得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对东阳城民亦是和颜悦色,不准有任何欺凌,可是看着那些城民冷冷的目光,他仍然感到心痛。
战争,最终伤害的,仍是这些无辜平民。他想着。上一回奇袭,东阳城有两条街损失最大,烧得几成一片白地,而北军为了制造防火带,也自行疏散城民,烧掉了一批房屋,后来退出城时为防南军追击,也曾自行烧了一批,东阳城里可说到处都是断垣残壁。郑司楚和士兵一同清理废墟,搭建房屋,忙得灰头土脸,边上突然有一骑马飞驰而来。
马上是个传令兵。这传令兵看到这一片士兵一个个身上都沾满了灰土,几乎认不出谁是谁,停住马,高声叫道:“郑将军!郑司楚都尉!”
郑司楚听得这传令兵的声音,抬起头道:“我便是。请问是什么事?”
那传令兵听得了,忙催马过来,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将军,申公有令,请郑将军火急前往议事。”
郑司楚听得申士图有令,怔了怔,问道:“是什么事么?”
那传令兵道:“申太守未曾明言,只说请郑将军立刻前去,不得有误。”
郑司楚没再说什么,从一边牵过了飞羽,叫过石望尘道:“石将军,申公有命,我即刻前去,这儿有劳石将军你了。”
奇袭中,石望尘肩头曾中了陆明夷一箭,现在仍吊着绷带,只能在一边督工指挥,他身上倒是比郑司楚干净得多。他用左手行了一礼道:“郑将军放心,此处有小将打理。”
郑司楚跳上马道:“石将军,你要严加管束,不能让诸军有骚扰城民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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