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北斗。薛庭轩道:“庄兄,你回来了。”
薛庭轩出兵,让北斗去和狄复组取得联系,好让狄复组配合。这些天北斗一直没来,一听他来了,薛庭轩真个喜出望外。北斗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上前道:“恭喜薛帅。”
薛庭轩听他说恭喜,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狄复组没什么实力,要他们出兵助攻不太可能,但这些人神出鬼没,只怕真有什么异常之举。北斗走到他跟前,小声道:“我已见过狄复组的屈木出,屈木出说,大统制看不到明年的太阳了。”
薛庭轩怔了怔,问道:“他得了重病?”
先前狄复组和他取得联系时,那人吹嘘过狄复组的成绩,其中一条便是策动顾清随刺杀大统制。顾清随谋刺,这是共和国最大的大事了,薛庭轩听得居然是狄复组谋划的,对狄复组的能力亦不禁高看一眼。只是那次刺杀最终失败,他也有点失去信心,心想大统制吃了一堑,更会小心,再想行刺他就越发难了。北斗说他看不到明年的太阳,多半是得了重病,消息却一直隐藏着。无论如何,这也是个好消息,大统制一死,北军更无战心,肯定会陷入大乱,五德营割据昌都的计划便也多了几分把握。
北斗道:“不是。不过,第二次刺杀计划,已经开始了。”
“刺杀?”
薛庭轩皱了皱眉。北斗猜到了他的心思,小声道:“请薛帅放心,这次乃是计中有计,层层逼近,定能成功。”
虽然北斗说得极有把握,但薛庭轩还是不太相信。他道:“希望如此。总之,我们拿下西靖再说。西靖城里的实力如何?”
“城中尚有三万守军,主将刘安国,副将彭启南。”北斗顿了顿,又道:“这两人倒不算如何,倒是西靖三副将之首,名叫陆明夷,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干才。如果此人回来,千万要小心。”
陆明夷在中原名声很大了,是现在几个最活跃的后起将领中的一个,不过薛庭轩对他并不上心。其实当初毕炜第一次远征,陆明夷还和薛庭轩对过一枪,只是那时根本没通名,陆明夷亦是一击即走,他也不知那个救走毕炜的小将是什么人。听北斗说得郑重,他点了点头道:“这人现在何处?”
“先前率军助攻天水,尚未回返。本来大统制应该派他南下,但西靖一受攻,他肯定会带本部回援。”
薛庭轩笑了起来:“那正好。等他赶到,我定已夺下西靖城,正好以逸待劳,将其一鼓而歼。”
十二月六日,五万大军便已出发,向西靖城而去。到了十五日,西原军离西靖城已只有一百余里了。薛庭轩下令全军稍作修整,到时一鼓作气,全力攻下西靖城。
五德营自西原反攻中原,一路势如破竹,十天前屠当浑城的消息,也已传到了刘安国耳中。听得西原军离西靖城只有一百余里了,刘安国立刻召来彭启南商议。陆明夷和朱震奉大统制之命率军两万助攻天水,城中还有三万余兵马。兵是精兵,城是坚城,何况西靖的粮草积蓄就算坐吃山空,坚持五六个月都不成问题,刘安国并不如何担心。他见彭启南专心地看着战报,问道:“彭将军,你觉得该如何对付?”
彭启南皱了皱眉道:“刘将军,敌军兵锋极锐,依末将之见,还是应该闭城坚守,避其锐气,再谋破敌良策。”
刘安国笑了起来:“彭将军,你现在胆子怎么小了这许多?当初万里云反叛,你们才几千人,就敢攻城,这回却怯敌了。”
“怯敌”实是军法中一项罪名了,虽然刘安国是笑着说的,但彭启南也知他心中对自己已有不满。他道:“刘将军所言也不错,但敌军挟连胜之威,士气正盛,陆将军已在回程途中,是不是……”
刘安国打断了他的话道:“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敌军远道而来,若不迎敌,闭城坚守,一者灭自家锐气,二者白白让敌人从容休整,这是下策。这样吧,彭将军,到时我率军两万,出城迎战,你留一万守城接应。”
刘安国本来的想法,是让彭启南出城迎战,自己留一万人守城。在他看来,薛庭轩率领一伙乌合之众而来,虽然人数多一点,但也并没有多到占据绝对优势。两万以逸待劳的精兵趁敌军立足未稳,发动突袭,定能得胜。但彭启南既然怯敌,那就用不得了,这一场唾手可得的功劳,还是自己来取方是上策。他急于求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己是下将军,但现在陆明夷居然也已经受封下将军,和自己成了平级。自己若再不建功,只怕会被陆明夷后来居上。但如果能够一战击破西原军,以这功劳,补上现在已经空缺的现役上将军之衔,也绝非不可能。正因为陆明夷要回来了,这破敌之功不能让他分了去。他说完,又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彭将军,便如此办理吧。你即刻召集本部人马登城防御,我也要去点兵,准备迎敌。”
一百多里路,急行军的话一天就能到,不过西原军却花了两天。十二月八日凌晨,天上下起了雪。卯时,雪停了下来,已经率军等了一整天的刘安国得到斥候禀报,西原军前锋已到西靖城下。
“开城,出战。”
刘安国没有多说什么话,率领两万昌都精锐骑军冲出了西靖城西门,在城下扎下阵势。他是共和国建国初始时受封的十七下将军之一,当初也曾和帝国军交战,虽说并没有什么大的战绩,但总算得上是宿将。看到远处烟尘滚滚,正疾驰而来的西原军先锋部队,望远镜里看过去竟然都是些胡人,刘安国不禁失笑。如果是二十多年前的五德营,他当然不敢直攫其锋。就自是现在的五德营,他也要犹豫一下。但这支胡人军军容散乱,看来也只能在西原称雄,碰到熟读兵书的中原军人,这回定要让他们一点苦头尝尝。他曾经和狄人交战过,知道胡人长于骑术,但惯于恶战而不长兵法,只消己方不乱,敌人冲势虽强,定不能持久。他从鞍前摘下长枪,喝道:“全军听令,迎敌!”
果然,正如刘安国所料,这支胡人军来势虽凶,但冲到严阵以待的昌都军前,根本造不成什么冲击力,而昌都军一个反冲锋,便将这些胡人军撕得七零八落。看到这情景,刘安国更是踌躇满志,高声道:“全军与我冲!”率领亲兵身先士卒杀去。
他率领全军冲去,城头的彭启南却觉得有点不妙。刘安国在城下,看不清楚敌军后方,他在几丈高的城头,却看得到西原军的前锋虽乱,后阵却依然严整无比。这很可能是敌军故意示弱的诱敌之计,他马上让人向刘安国告知此事。可是敌军退得快,刘安国冲得更快,等彭启南派下的传令兵下城里,刘安国已冲出一里多地去了。敌军一触即溃,刘安国也是宿将,当初打过不少仗,一辈子却从没这么顺利过,正是志满意得的时候,心想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敌军前锋已退,势必冲动后军,更加会败得不可收拾,这一仗只怕连薛庭轩都能捉了,岂可错过。
他正冲着,不知不觉已全军已拉成了一长列,开始时严整的阵形也已全然不在了。这时昌都军便如一根钉子锲入了西原军内部,眼看要将西原军撕成两半,西原军中突然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呐喊,刘安国的冲势顿时被止住。他怔了怔,却见前方冲出了一支人马,旗号上却是一只抓着闪电的苍鹘。
这是抟电旗。迎上来的正是五德营精锐中的精锐火枪骑。现在火枪骑已经有一千人,队官名叫丘士元,当初和尚明封同属陈忠的副将。陈忠与尚明封战死后,丘士元成了火枪骑的统领,他虽然没有陈忠那一身几乎不可思议的神力,但战意却还在陈忠之上。这次攻击西靖城,正是薛庭轩用的诱敌之计。西靖城是十二名城之一,极其坚固,守城本占优势,当初楚都城远不及西靖城,但也挡住了胡继棠、毕炜和方若水三上将所率五万大军的强攻,现在这五万西原军想攻破西靖城,绝非易事,因此薛庭轩定下了这条计策,将敌军主力诱出城来,再以火枪骑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火枪骑是从未出现过的兵种,刘安国虽然也曾见过战报,却从未亲身见过。眼见抟电旗到处,爆裂之声大起,昌都军纷纷落马,只一眨眼功夫,冲在最前的数百前锋已被尽数扫平,心里不由升起了惧意。只是如今势成骑虎,若是马上撤退,昌都军已被拉成了一长线,前军一退,和后军缠到一处,兵败如山倒的就是昌都军了。他现在虽然做菜的时间比训练的时间多得多,但到底是宿将,并不缺乏勇气,喝道:“强攻!”
这支火枪骑虽然攻击力极强,但毕竟人数不算多,而且火枪也不可能连续发射。只消突破中央,打掉敌军的锐气,胜利仍然属于自己。他也深知为将者当勇于在前的道理,毫不退缩,又率军猛冲过去。哪知火枪骑扫掉了昌都军前锋,抟电旗一展,左右分开,显出后方的五德营主力。
五德营主力每部一千余,居然都已下马,结成了一个大圆阵。当刘安国冲进来时,五德营阵中一阵鼓响,圆阵忽地一分为五,成了五个小圆阵。这五个小圆阵便如五台巨磨,昌都军冲锋之势虽猛,可是在这五台巨磨中左冲右突,却根本无法冲动五德营的阵势。
这正是五德营常用的八阵图。八阵图并不利于骑军,因此虽然五德营也人人有马,现在却都改成了步兵。一时间杀声震天,夹着昌都军士卒的惨叫。昌都军冲不破八阵图,而五个八阵图又将昌都军越卷越深,那些原本看似散乱逃窜的胡人军此时也已在两翼集结,向中间合拢,两万昌都军几乎尽陷入了西原军的重围。
刘安国冲了一阵,只觉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他心中也越来越寒。这支西原军因为有五德营统率,全然不是他曾经交战过的狄人风格,虽说两边的狄人军纪不严,往往各自为战,可因为正中有五德营挡住,昌都军的阵势已荡然无存,两翼成了混战之势,胡人军更能一长所长。
这一场恶战,直杀得日月无光,地上的积雪也已成了一片殷红。鲜血融化了积雪,又凝结起来,马匹都不住打滑,但五德营的八阵图因为是步兵,反而更加稳。五个八阵图一边绞动,一边推进,只是昌都军到底名不虚传,如此恶战,仍然不见败像。
在后方指挥观战的薛庭轩看着前面的血光与硝烟,暗暗咋舌。当浑城一战,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但眼前这支昌都军主力果然非同小可。不过无论敌军如何擅战,自己一支牢牢把握着战势。他故意下令不要猛攻敌军主将,只要缠住他。西靖城里,还有一支守军,如果能将这支守军也诱出城来,成功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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