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芷馨冲到郑司楚跟前,喝道:“司楚哥哥,你昨天去哪里了?”
郑司楚道:“没事,我在城外的村子里喝了一晚的酒。”
申芷馨听他说喝酒,心头一软,心想他母亲新丧,定然悲痛愈常,便柔声道:“回去吧。”说着,向那边招了招手道:“阿容,郑将军回来了。”
一听申芷馨说起傅雁容,郑司楚一怔,问道:“傅小姐也来了?”
申芷馨道:“她当然也来找你了。”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道:“你昨晚没回家,她都哭过了。你别跟她说是我说的啊。”
阿容居然会为我垂泪!就算仍沉浸在悲伤之中,郑司楚心头还是感到了一阵甜意。他道:“好,我们回去吧。”
申芷馨道:“好,王门官,你带郑将军坐我的车吧,我坐另一辆。司楚哥哥,你和阿容坐一辆。”
郑司楚又是一怔,但申芷馨已然向一边走去。他向那车走去,刚到车前,门已然开了,傅雁容在车里欠起身道:“郑……将军,你回来了。”
门一开,露出傅雁容的模样,城门口本来嘈杂不堪,居然一下安静了下来。傅雁容坐在车里,一身素色长裙,每个人都觉眼前一亮,那王门官更是看得有点呆了,心道:“我本以为申小姐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原来……原来……”其实申芷馨长得也十分美丽,只是平时常常出城,王门官见她见得惯了,傅雁容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因此颇有惊艳之感。傅雁容见旁人都盯着自己,大感局促不安,哪里还有当初郑司楚在林先生宅中见她时的落落大方,脸上也泛起一片绯红。郑司楚没敢坐车里,只是道:“阿容,你坐吧,我坐前面。”说着,便上了前座,坐到了车夫身边。
傅雁容见他没坐进来,不知怎么有点失望,关上了车门。车门甫关,周围却响起了一阵叹气之声,却是那些等着进出城门的人和门丁不约而同发出的。郑司楚却也没注意这些,只是想着:“她也来找我……她在关心我么?”
母亲去世那天,傅雁容也在边上,因此母亲说的一切她也都听到了。自己并不是郑昭的儿子,而是昔年帝国元帅的私生子,这个秘密她同样知道,也许,同样没有了亲生父母的傅雁容也会有所触动吧。
这只是郑司楚的猜测,却猜得一点也没错。傅雁容想到的,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邓沧澜与可娜夫人对她的关心自是无微不至,等若亲生,可是有一点傅雁容从未对人说过。可娜夫人自己是个才干极强的人,只是因为是女子,又碍于大统制之妹这个身份,因此退居幕后,没有走上前台,可是可娜夫人一直希望女儿能够继承自己的理想,成为一个女政客。而且,傅雁容的聪慧完全不下于自己,这让可娜夫人希望更大,一直在着力培植他,所以有意让她接触各方人等。只是傅雁容连哥哥也没说过,她并不愿涉足政坛。
那些政客,无不蝇营狗苟,钩心斗角。在傅雁容的心中,更希望弹弹琵琶,赏赏花月。以前在母亲身边,她从来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也知道母亲得知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一定会斥责自己胸无大志。可这个少女还是这样想着。
政坛太肮脏了,我不想投其内。
马车行过驿站,郑司楚在前面突然道:“等等,这儿停一下,我寄封信。”
他跳下车,走进了驿站,过了一会才出来。车夫道:“郑将军,现在可以走了么?”
“走吧。”
到了特别司,申芷馨也已到了。三人换过了如意车,到了先前郑夫人的住处。刚到楼下,紫蓼便迎了出来。紫蓼一直在收拾姐奶的遗物,她见郑司楚回来了,暗暗舒了口气。昨天郑司楚一夜不归,她对这人外甥很是担心。她向来知道姐姐外表刚强,内心却是至情至性,郑司楚也是遗传了母亲的这个性子,万一一个想不通,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见他此时神情已经平复,紫蓼才算放下了心,过来道:“司楚,你吃了早饭没有?”
她生怕提起姐姐郑司楚又要伤心,故意没说。郑司楚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过,不过昨天喝得烂醉如泥,现在肚子也没饿,便道:“吃过了。姨父呢?他又在忙?”
紫蓼道:“刚才又去工房了。”
几句话说完,两人却已无话可说了。郑司楚顿了顿,才道:“那,姨妈,一切就有劳你了。”
紫蓼道:“自家人还说这些干什么。司楚,你也别多想了,日子总要过下去。”
日子总要过下去,可这样的日子,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这时紫蓼道:“对了,你爹回东平去了,你什么时候走?”
郑司楚摇了摇头道:“我不去了,以后就常住五羊。”
紫蓼还没说话,身后的申芷馨便是一呆,插嘴道:“司楚哥哥,你不去前线了?”
“不去了,我想退伍。”
郑司楚已是南军中年轻一辈战将中名声最响的后起名将,听他居然想退伍,紫蓼也大吃一惊。郑司楚极有军事天份,这样退伍,实在太可惜了,可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也好,休息一阵吧。司楚,你要不去看看你姨父?敏思也在那儿。”
郑司楚点点头道:“好。”
等申芷馨和紫蓼一走,郑司楚见傅雁容仍站在那儿,便道:“阿容,我这就写信,要申太守允许你回去,你不用担心。”
傅雁容听他说要送自己回去,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滋味。她知道申士图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和邓沧澜讲价的筹在码,即使有郑司楚讲情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自己回去。不过郑司楚这么说了,她只是道:“谢谢你,郑将军。”
郑司楚看着她面有忧容,心里也有点痛楚。如果没有战争,母亲也不会这么早离去,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他道:“放心吧,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说完,一下转过头,但傅雁容还是看到了他眼里隐隐的泪光。看着郑司楚颓唐的样子,她心里也感到难受,却也有些欣慰,心想:“他若再不征战,父亲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了。”只是这个念头刚起,又有点自责。郑司楚的母亲刚去世,自己想的却是父亲可以取胜。她固然盼着父亲能够势如破竹地胜利,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南方若一败涂地,郑司楚只怕也要身首异处,心中就说不出的惶恐。
如果没有战争,那该有多好。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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