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二十七年六月十九日,当陆明夷带着几个亲兵在王除城巡视了一周,站在北门口的码头前停住了。
夺下王除城,完全兵不血刃,轻易之极,因为王除城的南方守军自己知道根本不是昌都军的对手,立刻就退出了城池。现在局面粗定,陆明夷下令各部严守军纪,不得骚扰城中民众。他这支昌都军定名为君子营,军纪极严,真个秋毫无犯。看了一圈后,见君子营三部都已经扎下营来,城民也已平静下来,一些店铺甚至已经重新开张,自己的这条命令显然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
与战斗力相比,君子营的军纪更值得骄傲。陆明夷想着。正是有着铁一般的纪律,君子营与冲锋弓队,称得上是如今北方最强的部队。接下来就该策划出击了,近期任务是以攻为守,充当戴诚孝军团补给线的防护,用不了多久,等水军的铁甲舰开到前线,就要向东平城发动正式攻击。陆明夷也知道现在这段时间南军肯定会集中力量对付自己,试图拔掉这颗楔入大江南岸的钉子。可以说,眼下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全军即将面临一场可能是前所未有的苦战。细作已然探明,有一支南军已于日前离开东平城,向西而来,毫无疑问,针对的必是王除城。
率军前来迎战的,很有可能会是南军元帅郑司楚。一想到这一点,陆明夷便觉得呼吸都有点急促。
那一次在东阳城,他曾经与一个前来奇袭的南将单挑,可是自己使出了全力也未能奈何此人。当时陆明夷便大大咋舌,惊叹南军中竟有如此智勇双全之将。本来他并不知道此人是谁,后来听沈扬翼说起,他才知道原来这人便是郑司楚。
真是名不虚传的名将。陆明夷赞叹之余,心里也有点苦涩。虽然那次单挑最终平分秋色,谁都没能奈何谁,但陆明夷也明白,自己是以逸待劳,郑司楚却是冲过了半个东阳城的疲兵。而单挑时,自己仍然微微处在下风,那么真正平手而斗时,自己恐怕仍然会不敌郑司楚的枪法。如果仅仅是枪法不如,那也不算什么,郑司楚同时深谙用兵之道,简直就是上天给自己安排的对手。
南军虽众,真正的敌人,其实也就是郑司楚一人吧。如果领兵前来的南将不是郑司楚,君子营的王离、夜摩王佐和沈扬翼三将挡住他们绰绰有余。但如果是郑司楚的话,即使昌都军兵力占优,陆明夷仍然觉得要小心行事。
他究竟会怎样发起进攻?陆明夷想着。南军应该不会将铁甲舰派来攻击王除城,因为傅雁书一直虎视眈眈,铁甲舰一走,东平城水军登时空虚。虽然南军一干众将殊非弱者,但陆明夷也知道他们不会冒这种险的。同时,他们也对郑司楚有着绝对的信心,所以南军肯定只会从陆路前来。王除城的两万兵,携带的粮草充其量只能撑过一个多月,还有大半个月可以在王除城里搜罗一些应付过去。当然,这已经是最坏的打算了,陆明夷实在不相信郑司楚会有实力包围王除城两个月。
一边想着,陆明夷一边沿着城墙而行,一骑马如飞而来,到了他跟前。马上骑者身上也是寻常士兵打扮,但陆明夷一见此人,却大为郑重,那人向他行了一礼道:“陆将军,千里眼急报。”说着,从怀里抱出了两个小小的卷轴。
卷轴很小,一看便知是以羽书发来。陆明夷接过卷轴,见是两个,诧道:“怎么回事?发了两个?”
“一个自北方而来。”
陆明夷将两个卷轴都打开来看了看,扫过一眼,眉头皱了皱,向边上一个士兵道:“即刻传唤君子营三统领过来召开前敌会议。”说罢,打马向自己的临时帅府而去。
现在各部都在加紧准备,一般若无极为紧急的事,是不会让君子营三统制一起过来议事的。那受命的亲兵心里也是一阵忐忑,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君子营的军纪果然名不虚传,陆明夷刚回到帅府,坐都没坐稳,传令兵便进来禀报:“陆将军,沈、王、夜摩三将军求见。”
“请他们进来。”
三将齐齐走了进来,向陆明夷行了一礼后,沈扬翼道:“陆将军,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么?”
这句话实是三人共同的疑问。王离虽然现在对陆明夷很服贴,可当初毕竟曾是他的前辈上司,出了万里云之事,靠陆明夷才逃得一命,至今也不愿多说话,夜摩王佐则因为是天水军转入昌都军,也不好太争先,所以率先说话的便是年纪最大,现在最受陆明夷倚重的沈扬翼了。现在君子营都在加紧准备迎击来犯的南军,陆明夷突然在这时候召集他们,三将实是难以大为不解,都担心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陆明夷却迟疑了一下。沈扬翼和夜摩王佐还不算什么,王离心中却是一沉。君子营三将,他与陆明夷相识最久,知道陆明夷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婆婆妈妈。现在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他正想着,却听陆明夷慢慢道:“方才收到一份千里眼急报,叛军有一支人马前天离开东平城西门,正向王除城而来。”
所谓千里眼,是陆明夷暗中召集的一批细作。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万里云自立这一次,若不是南斗千里疾行,追上了返回昌都省的冲锋弓队,使得陆明夷及时得到情报,陆明夷自知后来多半会情形大变。这件事给他触动很大,越发理解了兵法中的这句话,因此在他代理军区长时就已经在著手招募好手,组建这支千里眼了。现在要与南军决战,千里眼有一多半被派到了南方各处,但北方仍然还留着几处。陆明夷刚才收到的两份小卷轴,一份是监视东平城的千里眼发来的,另一份却是西北方的一个千里眼传来的。东平城的千里眼发来的情况字数不多,写得很简洁,但也很明了,说叛军主帅郑司楚亲率大队人马向王除城而来,而南方水军加强了大江封锁线,显然是不准北军从水路增援王除城。
这两点陆明夷和君子营三将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郑司楚率领的南军在距王除城还有四十里的地方,突然一分为三,分别指向王除城的东、南、西三门。按理说,郑司楚兵力并不占优,不可能再分散了,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故布疑阵,不让昌都军知道他也真正目标。
王离看了看卷轴,递给一边的夜摩王佐,对陆明夷道:“陆将军,南军这三路只怕有两路是虚张声势。”
陆明夷点也点头道:“不错。三位将军以为,敌军最可能的目标是哪座城门?”
三将中,沈扬翼负责南门,王离负责东门,夜摩王佐则在西门布防。北门是紧贴大江的水门,因为有傅雁书的水军威胁着南方,南方水军不可能弃东平城轻出,所以北门不太可能受攻。当初水军送昌都军渡江,打了南军一个措手不及,却也相当仓促,粮草都堆在了北门,现在便由驻扎在北门的冲锋弓队负责守护。王离想了想道:“东、西、南三门,一般来说南门受攻击的可能性最大,东门其次,西门再次。”
夜摩王佐在一边道:“只怕不能如此一厢情愿。敌军出动了骑兵,多半为了增加机动力。南门受攻人人想得到,可能他偏去攻东西两门。”
陆明夷暗暗颌首。王离所言还是依照一般的兵法,夜摩王佐却想深了一层。他知道郑司楚最擅长的就是奇袭,因此不能以一般而论,很有可能最容易受攻的南门反而不是他的首要目标他看了看沈扬翼道:“沈将军,你以为呢?”
沈扬翼顿了顿道:“陆将军,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郑司楚这人用兵出人意料,如果仅仅认为他会反其道而用之,往往反而堕入其计策之中。南门确实最易受攻,我们觉得他有可能故意避开南门,可他偏偏就主攻南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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