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共和军实在太强了,放眼西原,就算兵力能与共和军相等阿史那部,正面相抗也肯定不是对手,不要说是五德营了。薛庭轩又是淡淡一笑道:“既然我们赢不了,那还要怕输干什么?哈哈。”
大敌当前,薛庭轩反倒比平时更加轻松。司徒郁吃了几片烤肉,嘴里却什么滋味都尝不出,眼睛不时瞟向共和军的营地。连仆固部在内一共是七万,号称十万大军,密密麻麻地排在五德营东南,几乎把视野都塞满了。这样的敌人,不要说取胜,连抵抗都恐怕只是奢望。他吞下了一片肉,小声道:“薛帅,无论如何,该怎样退兵?”
薛庭轩道:“兵法中,以寡击众,有几种办法?”
司徒郁对兵法远不及薛庭轩和苑可珍熟悉,但平时也时常看看。他道:“各个击破,或者断其粮秣。”
薛庭轩点了点头道:“攻守双方,守方所占优势要大得多,一般是以一对三,也就是一个守军起码可以抵御敌人。我军现有三千二百守军,即使分守四面,每面也能有八百人,照最低限度,起码每面可抵两千四百个敌人,四面便是一万敌兵了。加上楚都城不大,随时可以调度,而敌人要绕城调动,我们要防守五万大兵,并不是不可能。”
这话虽然明摆着是吹牛,但防守一方有利是不争的事实。司徒郁说:“所以共和军并不围城,只列在一面吧?”
薛庭轩道:“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两个。第一,他们真正的用意是引出阿史那部来,第二,便是对仆固部尚不能完全信任。如果分开了,万一仆固部发生哗变,以他们分散的兵力就不容易镇压。”
司徒郁一怔,道:“仆固部还会哗变?”
薛庭轩狡黠地一笑道:“不错,而且这将是共和军致命的毛病。侥天之幸,他们至今还不曾觉察。”
就算仆固部哗变,也不会帮着五德营去攻击共和军,司徒郁真不知薛庭轩的信心从何而来。他道:“那么,什么时候动用那支奇兵了?”
这支奇兵可以说是薛庭轩的最强实力。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威力已不逊于昔年风军团。薛庭轩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奇兵突起,定然可以打共和军一个措手不及。但那支奇兵毕竟只有五百人,也只能起到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奇效,等共和军立稳脚跟,奇兵同样无济于事。好钢要用在刀口上,薛庭轩只怕是要找准一个机会,出动奇兵消灭共和军的巨炮和飞艇吧,到时便可以打相持战。再伺机烧毁敌人稂秣,如此才是五德营唯一的胜机。司徒郁已隐约明白了薛庭轩的战略,但心中仍然没底。实力太悬殊了,能够如薛庭轩所愿,一步步实现么?
九月八日酉时,共和军果然发动了第一波攻势。
这是第一次攻击,自然带有试探性质,何况担任首攻的是仆固部众。仆固部众有不少人已与五德营士兵相识,并不愿全力攻击,因此攻势不强,而辅攻的共和军同样没有出全力,同时楚都城在这一年来已加固了许多,城墙加高了五尺。两丈五尺的城墙,对于不惯攻城的西原部落,更是有如铜墙铁壁,攻势到了巳时便结束了。虽然持续了两个时辰,但双方损失都非常小,五德营伤亡不到十人,而共和军和仆固部也只有两百来人伤亡。不过,谁都明白,血腥的战事已经开始,接下来,鲜血将会浸透脚下的大地。
……
九月十二日。战事正式开始已是第四天。这四天里,共和军发动了六次攻击,有两次登上了城墙,但每一次都被五德营击退。此时的共和军中,已开始有了焦躁之意。
小小的楚都城居然如此坚忍,实在超出了胡继棠的意料。最让他不安的是,五德营并没有如意料中一样向阿史那部求援,阿史那部也一直按兵不动。大统制的计划一直都毫无意外,但这一次大统制却失算了。
五德营难道真有守住城池的信心?
胡继棠摇了摇头。就算瞎子也明白,五德营是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可是这些人就是死战不休,看来想逼出阿史那部的计划已不可能实现了,只能速战速决么?
这时中军官来报,说方若水与毕炜两人同时求见。胡继棠心知他们定是前来商议军机,便让亲兵出去请两人进来。方若水与毕炜一进帐门,便行了一礼,齐声道:“胡将军。”
胡继棠站起来还了一礼道:“两位将军请坐。”
刚坐下,方若水已按捺不住,大声道:“胡将军,看来五德营是死也不出头了,而阿史那部至今亦没有出动的迹像。”说到这儿,他张了张口,又道:“仆固部众已越来越不易弹压。这些胡人中私底下议论,说我军是拿他们当肉盾,只怕接下来真要思然可汗出头了。”
这其实正是胡继棠的用意,不过他的真正用意是要借仆固部去抵挡阿史那部。可是阿史那部一直不出动,仆固部就如同挥出万钧巨力的铁拳却落到空处,难怪他们会起骚动。方若水不是平庸之辈,这一点纵是青萍初起,他仍是看得清楚。让思然可汗亲自弹压,当然有效,但胡继棠实在不想冒这个险。万一五德营的死士混在军中行刺,思然可汗一死,仆固部在共和军中炸营,后果不堪设想。他闭上了眼,沉默了半晌,道:“毕将军,我军的辎重粮秣还有多少?”
毕炜道:“根据昨日的清点,基本上还够二十天。”
五万共和军,加上两万仆固部,七万人一天要消耗的粮食就起码得五万斤。虽然解决了仆固部后取得一些粮秣,但如果从仆固部抽取太多,这些人的骚动就会愈演愈烈。胡继棠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头,突然睁开眼道:“毕将军,你以为应该如何?”
毕炜犹豫了一下,才道:“速战速决。”
他话音方落,一边方若水也道:“着哇,毕将军此言极是。胡将军,纵然大统制有命,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我军实力,要击破楚都城并不在话下,何必玩这许多玄虚。”
因为大统制没有把任务交给你。胡继棠在心底这样说着。他何尝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他清楚地明白,共和军实力雄厚,唯一的弱点也正是太过雄厚了,根本是众寡悬殊,就算是西原这批脑筋简单的胡人也想得出中原派出这么大一支远征军的真正用意何在,尤其是一举解决了仆固部。看来,阿史那部中也并不全是脑子一热,操刀子便上的莽汉。本来这也不是问题,确如方若水所言,七万人大举压下,这小小的楚都城,踩都踩平了,可是这样就违背了大统制的事前决策。
胡继棠隐隐已有些不安。这次出兵,大统制事无巨细,样样都策划停当。一直到抵达楚都城下,几乎所有大统制的计划都丝丝入扣,因此让向来不大意的胡继棠也有种“此战必定高枕无忧”的感觉。可是到了现在,胡继棠才明白,他向来奉若神明的大统制,同样也会有错误。
大统制居然料错了薛庭轩的反应!胡继棠只觉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发觉大统制也会错,而是发觉自己在这么想。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他想着。表面上看来速战速决是上上之策,但这样就会打断大统制的步骤,如此一来,想要五年解决西原就不可能了。
方若水见胡继棠不说话,只道他心中赞同,便道:“胡将军,你意下如何?”他和毕炜论军衔比胡继棠高,但此番胡继棠为帅,他们也只能听从胡继棠的分派。
胡继棠抬起头来,慢慢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妄动。”
方若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急道:“什么叫从长计议?胡将军,劳师远征,粮草乃是命脉,多呆一日,我们的胜机便要错失一分,这已万万不可耽搁了。”
胡继棠只觉心中一阵烦闷。方若水说的其实完全没有错,可是他却不能自行其事。他道:“方将军,毕将军,你们想必也知道,此战乃是大统制亲自制定战略吧?”
方若水顿时语塞,心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其实他虽是五上将之一,但与大统制的关系远不及胡继棠与大统制般密切,尤其上一次远征天炉关,他作为首发大将,表现得乏善可陈,因此大统制对他实是不太信任了。他想要说一句什么,毕炜在一边却道:“胡将军所言极是,大统制乃是掌控全局。只是眼下情况有变,是不是以羽书急报大统制,请示一下大统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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