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者们走过的道路很容易分辨，死去青草的尸体铺就了他们行军的道路，但并非简单的枯死，化作了干枯的黄草或者类似泥土石块一样的东西——实际上，那条路上延伸而出的草的尸体连石块都不如，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生命！”李二思索许久，终于还是觉得自己看到时候第一时间蹦出来的词是最切合的，这些青草，这些曾经的青草此刻是死的，它们没有生命力，连道路外的石头都不如。在此之前，李二从未意识到所谓生命力的存在，他甚至无法想象能够自己直观地感受到所谓生命力的存在。

　　“所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李二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进，“连石头都是有生命的吗……所以说，死掉了就连希望都没有了，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生命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李二无法直观地说出自己的感觉，但他明白，那条死亡之路上铺陈着的青草的尸体就是比周围的环境少了一些东西，好像什么被直接抽离，再也找不回来。李二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这条路上的青草被分解、吸收，重新构成了什么东西，但它本至少还是缺乏了什么的，它能够重新获得的方式就是在解构重建之后从周围那些原本存在着那种东西的相似元素身上过渡，平均致富。

　　李二觉得，这条死亡之路在某种意义上也在渐渐地死亡，但却是以重生的方式。周围环境中生物的生命力渐渐流动到了这条道路上，填补它们的空缺，它们渐渐重新获得了生命力，它们所代表的死亡也就这样死掉了。

　　但不管怎么说，原本被掠夺了的那些东西就永远地消失了，到哪儿去了呢？李二认为这就是死亡军团开始活跃的原因，死人们从地底爬出，嘶吼着冲向活着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掠夺这些看不到但失去之后就能明显感受到的东西，这些生命力。

　　至于死亡军团要这些生命力有什么用，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为了复活亡者？”李二胡乱给自己一个答案，至少是稍稍减轻了一些自己的焦虑，他发现这很有用，有时候他感觉问题很困难不是因为它本身就真的那么难，而是未知无形之中放大了它可能带来的挑战。但如果有一个答案——即使这个答案是虚假的——的话，一切就都不同了，李二会明显地感觉到，这个虚假的答案让他获得了一种类似“胜券在握”的感觉，对未知的恐惧和焦虑就减轻到能够承受的地步，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有答案的问题。“能够获得答案的问题就是好问题……虽然这样倒是不利于人类的进步了，但说出‘问题的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出这个问题’这种说法的学者们肯定是不怎么负责人的，提出问题的人没几个就解决了它，也能心安理得地将问题抛给后人——我自己解决不了嘛！后来的人一定可以的！哈，看起来我也许无法成为那种推动人类进步的伟大人物了。”

　　但沿着死亡之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李二和曼吉克斯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条路上没有动物的尸体。

　　这个问题比较诡异，不论是问题还是因此作出的猜想答案本身。既然死亡军团是亡者，他们对于生命本身不是应该存在着仇视的吗？别的不说了，但留下全尸的情况也该很少的，但除了一开始小村子平房中的挣扎血迹之外就没丝毫留下来的东西。一路上他们也经过了几个小村庄，情况都大同小异，破洞而出的痕迹、挣扎的痕迹、腐烂浓缩的恶臭……但很明显的是，没有人类或者动物的尸体。

　　要说解释的话，两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吃掉了或者变成了死亡军团的一员。

　　被死人吃掉这个猜想相对于后者，逻辑上还是要更严谨一些。如果死亡军团吸收生命力的方式包括进食这一项的话，那么没有留下全尸很容易理解。但如果是变成死亡军团中的一员……可是李二他们在路上连一丝一毫的碎块、残肢或者说动物的毛皮都没有发现。如果是要转换的话，肢体的健全与否应该关系是不大的吧？死亡军团总不会集体患有强迫症，容忍不得同伴的身体上的任何残缺，亦或是看不得身体的任何部分被乱摆乱放，因此全部清理带出了袭击的村子？

　　更奇怪的一点是，死亡军团本身的伤残部分也没有留下，除了大坑和恶臭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他们曾经袭击过那些村子的痕迹。死亡军团中的战士并非都是李二上次面对的那个庞大怪物一样强大的。相对于经过训练的军队，亡者军团的优点在于不计损失和无穷无尽，他们最基础的兵种的素质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强上多少——至少李二在星隐寺下的小村庄中得到的经验是这样告诉他的。但如果他的经验是没错的话，为什么他们连任何残缺的部分都没有留下？就算假设死亡军团有一个喜欢整洁和干净的神灵领导，但总不可能连一点属于死人的部分都没有留下，不牢固的头发、腐烂的皮肤、摇摇欲坠的牙齿……一点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李二他们沿途就是没有遇到任何动物或者人的尸体，能够看到的只是曾经也能称之为生命的草木的残骸，它们的尸骸铺就了这样一条属于死亡军团的道路。在没有树木的部分，无法掩饰的恶臭也指示着接下来的方向。它代表着死亡，它本身也在死亡，周围代表着生命的存在正在不断“杀死”它。

　　这样一条不断出生又不断死亡的道路，只要死亡军团存在一天，那么它也就在不断地重生和死去，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不死的——就像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而言已经活过了上万年，不断死去的是作为一个个细胞而言的人类，人类整体而言是一直在活着的。

　　但或许是死亡军团行进的速度太快了，李二最终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它在不断产生也在不断消亡，很明显，李二和曼吉克斯没能跟上它消亡的速度。

　　终于到了某个开始起伏的小山丘群之前，李二他们失去了所有的痕迹，就算是味道也已经消散到无法分辨方向的程度。

　　回头看去，来路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

　　李二苦笑：“它消失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不是吗？谢谢你，曼吉克斯，陪我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向上走了这么远……本来只是想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的，反倒是越走越远了。现在我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等李二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了不知道多远，可是已经变得昏暗的天色告诉他，就算这条路消失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他也没有机会继续追下去了，晚上会使人的感知能力变弱。

　　“没什么，反正不知道方向，走哪里都是离要到的地方更近了一些，就算是相反的道路至少也能够让我们更清楚正确的道路是怎么样的。我们今晚恐怕得在森林中度过了，希望这里的夜晚不会太潮湿。”

　　曼吉克斯已经生起了火，李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死亡军团的痕迹消失了，对于李二来说，这和死亡军团消失了没有区别。

　　那么明天，他们又该怎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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