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将自己当东西了。”诸位将军讥笑道,纵使王诩有凡圣之名,实则也不过是一名凡人,最多也就是会说些漂亮话罢了。
赵景是何等人物,难道还要一个凡人来教导吗?
这些读书人估计是读书把脑袋读傻了,就知道说些大话,对天下指点江山,对英雄豪杰品头论足。
苏择站在殿外,有些被王诩的胆量震惊到了,目送着王诩铁着脸离开,正面迎上了一个张美丽的面孔,穿着自己已经洗的略微掉色的万道门道袍。
“殿下。”李霁月嫣然一笑,没有当年的强势,身上有一种说不明的气质,转眼间那个刁蛮的公主已经长大了。
苏择目光闪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第一次来南疆,不带我走走吗?”李霁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中带着一些期许。
“好。”
两人度步于青木圣殿冗长的过道中,皆不语,李霁月走在前面,苏择跟在后面。
“你怎么去了西秦?”没想到是苏择率先说话。
“我想学点东西,女孩子不为了嫁人,自然要充实自己。”李霁月宛如天上的明月,散发着如同月辉般清冷的气质。
“老师,是个真人,他这一辈子都在为和平而奔波,我希望殿下能劝劝陛下。”
“那他恐怕这次要失望了。”苏择看向了大殿,赵景应当对于权力有种入了魔的执着,等待了千年,岂会因为一两句话便放弃。
“是吗。”李霁月略微有些失落,她再怎么说也是大唐的公主,自己的故国将要生灵涂炭,心里有种失去故乡的难受。
“你过得还好吗?”李霁月正视着苏择的眼睛,装着月辉的双眸中一丝泪光在闪烁。
“还好。”
“听说你要结婚了?倾城公主一定很美吧。”
“嗯。”
“这样皇嫂可要难受了。”李霁月打趣道,可是眼中早已泛滥了泪光。
苏择再次不语,看向李霁月,一种刺得人心痛的情绪直接传递给了苏择。
心略微颤抖了一下。
“我要回去了,不然老师得要找我了。”李霁月强颜对着苏择笑着,转身款款的离开了。
苏择站在原地很久,自己始终如一颗被人摆弄的棋子,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分辨不出真假。
是自己真的要去大唐吗?还是有人希望自己去。
王诩确如他自己所说,没有离开,师生一行人就住在了青木圣殿前的森林旁。
在青木圣殿的重兵和来来往往的神将的关注下,旁若无人的劈柴做饭。
苏择每日倚着栏杆,看着与师兄弟们打趣嬉笑的李霁月,通常便是一天。
一日如沙漏一转,一晃而过。
王诩坚持每日进谏,却始终一无所获,甚至后来连赵景的面也见不到了。
韩庄对于王诩十分的提防,每每王诩进殿,韩庄都会伴其左右,据说两人师出同门,因意见不合分道扬镳。
一主战,一主和,的确是南辕北辙的两人。
“陛下。”
“王先生。”赵景扔给予王诩应有的尊重,按照赵景的说法,像王诩这种人到哪儿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若是将天下比作十分的和平,王诩一人便占了七分,三位圣人各占一分。
“陛下,您为人族之极,受三国五地,四海万民的敬仰还不够吗?”
“兄长之仇,必极力报。”
“陛下,我虽称为凡圣,但终不是圣,我始终不明白,到达您那种境界还算是人类吗?南疆的数千万子民,在你心中就可以这么像蝼蚁一般舍去?”
赵景稍稍顿了片刻,他也思考过,像他和其他两位圣人这样的存在,真的能算是人类吗?
“王先生言重了,我既来南疆,南疆的百姓拜我为王,那么我定会守护南疆,但是我的生命并非这短短的几十年,大唐为我们承载志向的地方,就算先生阻我十年、二十年。先生死后,我照样会去。”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会阻止你,我非圣人,世人将我以圣人而待,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去回馈。”王诩与赵景争锋而对,两人一个如星空那样浩瀚,一个如同蚂蚁般弱小,却擦出了火花。
“我也期待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师兄。”韩庄笑脸相迎,现在的状况正是他最喜欢的结局。
“庄儿。”
“师兄,你总喜欢帮助弱者,坚持那些狗屁大义,这次让我看看,我们俩到底谁错了。”
王诩落寞地走出大殿,世上有万千人,可是总是偏偏,不懂得的人掌握了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才是民疾之源。
看着弟子们期待的眼神,王诩最后一次摇了摇头,踏上了马车,带着马车装不下的失落离开了青木圣殿。
王诩来了几天,苏择便守了几天,寄希望于这个名满天下的凡圣,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梦想总是那么容易破碎。
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一双明亮但是充满忧伤的眸子,不管远去多少里,都刺痛着苏择的心脏,深扎在苏择的灵魂之中。
“给我一匹马。”苏择说道,站在不远处的青木卫愣了一下。
“给我一匹马。”
“是,少主。”青木卫立刻赶去马棚给苏择牵回了一匹马。
青木圣殿北部是丘陵地带,王诩一行人行进的十分慢,为首驾车的是他的大弟子颜路,是圣都人,前为佛宗学士,也是一位大儒。
佛宗之礼,不与人争路,但是车队的前方出现了有个颜路让不过去的人。
以石乞的脾气再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是身在军中便身不由己,就算是身为神将的他,收到了韩庄的命令也只得来做这件下作的事。
一柄黑色的长刀直插在地上,黑色戾气在刀身上蒸腾着。
颜路停下了马车,石乞出现在这里,自然表明了来意。
“怎么了?”王诩想要掀开帘子,却被颜路拉住了。
“待会儿,你驾车向北去,不入大周境内不要回头,知道吗?”颜路对着自己身旁的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师弟吩咐道。
“怎么了?”王诩有些焦急,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老师。”颜路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下了马车。
“颜路!”王诩在马车中怒吼着,可是奈何拉不开半页帘子,颜路的真气将帘子固化成了一块布制的铁板。
“快走。”颜路厉声对着自己的师弟吩咐道,师弟含着泪频频回头,仍旧止不住奔腾的马蹄。
“你不过平白送了性命罢了,真的以为他们能够走得掉?”石乞不以为然的说道,任由着马车远去。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师。我能够侍奉在老师的身旁便是莫大的荣幸了,这条命送了也就是送了,若是能换取老师的生机,我死不足惜。”颜路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若白雪般纯澈但是却没有剑锋。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长刀离土斩向了颜路。
“滴答,滴答。”石乞提着个不断滴着鲜血的布袋,再次来到了车队前。
将布袋扔在了马车前,嘟囔道:“真是麻烦,这样才肯松手。”
驾车的弟子顿时失了血色,慌张地从马车上跌落,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布袋前,伏下了脑袋哭泣着。
“师兄。”
王诩这时才掀开了帘子,看到地上的布袋,和伏地哭泣的弟子以及消失的颜路,抽出其他弟子的佩剑,想要与石乞诀个生死但是却被死死地拉住。
“王先生,对不住了,军令如山,上将军希望你今天死在这里。”石乞打了个哈欠,面前的这一幕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休想。”
“老师你先走,我们给你断后。”
“那可就麻烦了。”石乞揉了揉散着粗糙头发的脑袋,有些头大,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因为最后背负骂名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但是手中的长刀乌光暴涨,缕缕死亡的气息铺展了开来,让马车上的众人纷纷寒毛树立了起来。
一柄黑色的长枪破空而来,斜插在了石乞的面前,崩碎了大地,阻挡了石乞前进的道路,也抵住了令人胆寒的气息。
石乞挑了挑眉将脑袋转了过去,一匹红色的骏马上着一袭绣着金色花纹的黑袍男子,慢慢地从远方来到了自己的前方。
“少主。”石乞略一施礼。
“能否放过他们?”苏择冰冷的双目看着正准备一同赴死的王诩的弟子。
“当然,我只要王先生一人的性命就够了。”
“想要杀老师,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我说,能否放过他们。”
“可是。”
“少主,你可知道,王诩将去向何处?”
“他若是去了大唐,陛下的宏图霸业说不定会因此破灭。”
“您可要想清楚了。”
“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是,殿下。”石乞将长刀收回鞘中,再次打了个哈欠,也不理会自己的任务了,因为苏择站了出来,再怎么也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
“在下,青木圣殿少主,苏择。可否与王先生一谈。”
“老师。”王诩的学生们略有些担心地看向王诩。
“没事。”王诩毅然地下了马车,没有听从学生的劝阻。
“多谢苏殿下的救命之恩。”
“先别急着谢我,先听听我的条件。”
“我希望先生自离开我南疆的那一刻起,永生不要踏入大唐半步。”
王诩看了看自己的满脸忧伤又带惊恐的学生们,再看了看东方,犹豫不决。
“殿下认为武圣陛下做得对吗?”
“先生大才,但是我非帝王之才,站不到陛下与先生的高度,自然不知陛下所做错还是不错。”
“但是我答应先生,若是我做了大唐的王,还望先生不计前嫌,借我三十年,平百姓之苦,战乱之遗。”时隔数年,苏择的双目中燃起了一丝类似未来的东西。
“好。”王诩眼间留下了泪来,天下百姓不该遭此劫,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其实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先生。”
“殿下请讲。”
“先生在面对武圣的时候可曾害怕过?”
“害怕是人的天性,我既为人,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先生为何还要在青木圣殿驻足多日?为何不早日离去。”
“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
“害怕我若是退缩了,便会退缩一辈子。若是为人师表的我都苟且偷生了,又如何以身作则的教导我的弟子。”
“若是因为我一人的胆怯,毁掉了这些孩子的理想,纵使是深埋黄土之下,恐怕也不得安息吧。”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希望,大唐的公主李霁月留在南疆做人质。”
“不可,我已负天下人,我能再负我的孩子们。”
“先生不问问公主?”
“不可,我不能将我的孩子推向火坑,我愿替代她做人质。”
“老师。”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武圣的意思?”李霁月眉目间淡淡的哀伤在流淌。
“我的意思。”
“我愿意。”李霁月突然舒展了眉眼,如同盛放的花儿般笑着。
“霁月。”
“老师,这是我的选择。”李霁月在所有惊讶的目光中,走向了苏择,环住了苏择的脖子,吻上了苏择的嘴唇。
“走吧。”苏择并没有推开李霁月,而是静静地等待李霁月用尽了所有的气息。
“老师,学生走了,请多多保重。”
而王诩还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了离去两人,内心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你是为我来的吗?”李霁月躺在苏择的怀中,仰着脑袋问道。
“是。”李霁月身上淡淡的香味充斥着苏择的口鼻。
李霁月甜蜜地合上了嘴,幸福从身体中溢了出来,在苏择的怀中找了一个极为舒适的位置。
在青木圣殿的万众瞩目下,苏择破天荒地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少主。”鲁灵张大了嘴巴,苦着脸看着苏择身后的李霁月。
李霁月一如当年的俏皮,将苦着脸的鲁灵搂入了怀中,十分的亲昵。
“我先去大殿一趟。”苏择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便放心了,本来会怕李霁月有些不习惯。
七嘴八舌的宫女们当然在议论苏择带回一个女子的事,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青木卫们也在小声地议论着。
苏择再次来到了大殿,殿中的石桌还没有搬走,但是将军们已经去了军营,只剩赵景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
“陛下。”
“我知道了。”
“你准备怎么和倾城解释?”
“是我负了倾城,所以应当是倾城退我的婚。”
“你当这是儿戏?”赵景语气有些不悦,不知道是为了王诩的事,还是李霁月的事。
“我不管你带回来多少个女人,你与倾城是一定要结婚的,只有我南疆的公主才会是你的妻子。”赵景愠怒道。
“下去吧。”
“是。”
大殿在赵景的威压下不断地颤抖,无论是放走王诩还是领回李霁月,苏择这一次完全破坏了自己的布置。
“哒哒哒”这几日青木圣殿的马蹄声络绎不绝。
苏择披上自己的黑袍从房间中走出,李霁月正坐在桌旁一本正经地讲解着什么,鲁灵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双手撑着脑袋苦着脸悉心的听着。
“少主,你醒了啊。”鲁灵看到苏择异常地开心,扑到了苏择怀中。
苏择轻抚着鲁灵的脑袋,将前些日子拿走的戒指还给了鲁灵。
鲁灵欣喜地摩挲着手中的戒指,但是突然又消沉了下去,愁眉不展地看向李霁月。
“怎么了?”
“公主殿下,她总是逼我学习。”
“我这是为你好,女孩子家只有有了知识才能选择自己的道路。”
“我才不要选择道路,我一辈子跟着少主就好了。”
“霁月说得对。”苏择说道。
“少主。”鲁灵拉着苏择的衣袖撒娇。
“我还有要事。”苏择并未将鲁灵从李霁月的手中解救出来,因为他从小因为身体羸弱的缘故,将旁人用来习武的时间尽数倾注于书籍,道经、礼记皆熟读之,读书成了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始终坚信着先圣以书载志自有他们的道理,所以支持李霁月的看法。
今日是出征的日子,除却士兵们高昂的气氛,南疆的反响却不尽如人意。
战旗猎猎,纠纠的马嘶声形成了磅礴的声啸,身着青色铠甲的南疆士兵铺满了大地,就算即将要出征了,也没有停止操练。
大多数南疆的子民对于大唐的怨恨还只是在于口诛笔伐,战争这种事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输或赢对于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只是出于道义,会在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厉声地谴责几句。
很多男丁参军的目的也是为了那分军饷,能够给自己的妻子或者孩子有个衣食无忧的生活,或者奉养自己的上了年纪的父母。
这场战争对于苏择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他无意于权力的争夺,更不想双手沾满鲜血,因为在西秦仙迹的照心镜中得到了一个自己并不想承认的事实,一个自己无意识下的屠杀,对于大唐怨恨也在自己心中单方面的一笔勾销,当然在帝都百姓的心里这份恨并不是能够抹去的。
对于大唐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凤仪天下的女子,但是对于李霁月莫名的情感正在一点点地冲淡,虽然苏择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自己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苏择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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