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是整个酒馆里,唯一站着喝酒的人。
不是他不坐下,是他坐下就无法跟别人侃侃而谈,他喜欢背靠着吧台,手里端着半碗烧酒,脸上红晕的和每一个人去讲述他的梦想,若是你有幸和他攀谈了两句,他便是会拿出他的图纸给你看,手里比比划划的。
可他的那些话,实在是很少人能够听懂。
长久以往,也是小镇上没什么人愿意和他讲话了。
仲昧谷这天不巧,他旅途口渴,停下了买酒,迈进酒屋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以前,是很喜欢品尝各地的美酒的,每到一处,便是想买一个宿醉,来换一个对这个地方的刻印。
可后来他见识的地方越来越多,认识的人越来越厉害,神佛妖魔鬼怪无不是他的匆匆过客,他竟然是忘掉了自己的这个习惯。
可能是以前独自一妖的时候不怕孤独,很享受的将自己一个妖的生活过得像诗一般,可一旦品尝过热闹喧哗之后,他又是舍不得那一切,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改变,可事实上,他早已不是那个当初的自己了。
身后空无人,身后再无人。
“小兄弟,看你的面相,一定是能成大器之人啊!”怀玉醉醺醺的样子栽倒在了仲昧谷的面前。
仲昧谷一脸的尴尬,他刚刚坐下要上了酒,这小二的茶水点心还没端上来呢,怎么就偏偏倒过来一个人呢。
环顾四周,似乎所有的人都故意的不往他们这里去看。
“喂......你要是喝多了就回家,不要在我这里闹好么?”仲昧谷一脸无奈的说道,他刚刚修复了如律笔,但下一步又仍是未知,他现在也是十分烦躁的。
“你这说话的语气可是有点傲啊我建议你改一改,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科学家!嗯?看你的样子?像是一个道士?哈哈哈哈!哪里有什么神,就算是有神!老子一炮给给他!”后半句还未说完,仲昧谷单手擒住了怀玉的脖子将他的侧脸死死的摁在梨花木的桌子上摩擦,整个酒屋的空气在那一刻冻结成了冰点,所有的人都偷偷的看向仲昧谷这里,但是没有人出声,甚至是隐约有淡淡的笑声。
仲昧谷只是不愿听他说什么神佛没有了,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但他也明白,对于普通人而言,也许根本,连神迹都没有见过。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辱我师门。”仲昧谷松开了手,结果身后站着一动不动的店小二送来的桂花糕的盘子,稳稳的坐到了座位上。
“哼,蛮力蛮力,匹夫之勇有何作为?你懂自然之力么?”怀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从死亡边缘走过,仍是一脸轻蔑的看着仲昧谷。
“如果你没钱买酒,我可以请你,但若是你在这烦我的话,我不介意今日杀人。”仲昧谷塞进了嘴里一块桂花糕。
怀玉也是勃然大怒,从腰间取出了一把自制的且精良无比的手弩!
“你是不是想吃我的小鱼干?”这只白猫直勾勾的眼睛看着我“哼,不给你”
“我允许你用鱼干蘸我的酒吃”
“给。”然后这只猫用并不该属于猫的尖尖的嘴巴飞快的把鱼干浸在我的酒杯里。
“你是我见过最不矜持的猫,猫都是很高贵的。”
“不,我不是猫,我是猫狐。”
那天它跳进我的阳台,背着一个很旧但是很整洁的包,包外挂着一串腌制好的鱼干,没有腥味,满满的阳台都是孜然和辣椒末的味道。
它说它不是猫,它有九九八十一条命,但每重生一次,就会变得更像狐狸一点,它给我看过它第一条命的照片,萌的喜欢人,圆圆胖胖的小白猫,那种甚于雪和云的白色。
这么说来这只猫应该活很久了吧,并不是,它才20岁,已经用完了10条命了,最短的一条命只有7分钟。
“那次我去看瀑布,你知道么?我一定是猫家族和狐家族里第一个冲进瀑布又跳出来的猫狐!”
“是,这个游戏一般都是猴子来做,上一个这么做的是孙悟空。”
其实很佩服这只猫,噢,是猫狐,它在一岁零一个月的时候想要出去看看,就洗劫了主人家的厨房,上路了,它一直在行走,用它的话说就是“渴了喝露水,饿了吃蚂蚱”走过三山五岳,看遍云卷云舒。虽然猫狐不认字没法读万卷书,那就走万里路好了。
“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走过山的时候也听不到回答。”这只猫狐有些喝醉了,满口胡话。
“怎么就想出去走走了?有这么多命能干很多事吧,你却拿来在全世界范围内玩极限跑酷”我品味着它的鱼干,这猫狐的手艺还挺好。
“我……我可是猫狐啊,我有九九八一条命!那只黑猫算什么?”
“啊?怎么就多了只黑猫?那谁?”
“小花和它好了,呸,老子在大草原上骑过马,喝过露水吃过蚂蚱,我撒尿在全世界留下的记号比它吃过的猫粮都多!猫粮?那种垃圾也能吃?那种发胖的家猫也和我抢姑娘?”真是喝多了,我觉得在它喝翻之后,也许那些鱼干都是我的了,想到这里我咽了下口水。
“都说,都说……我命多”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也不爬起来,太醉了。“可我也有九九八十一种不舍啊”
我慢慢的把它抱到怀里,真是带有一种风尘痕迹的毛发,有些硬度,但我心里并不抵触,反而抱的更紧了,放在腿上让它睡了
”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猫狐带着哭腔。
“独自走的路要再长一些,故事才能和你攀谈昼夜啊”我独自喃喃道,自己也不知道是对猫狐说还是对谁说。
猫狐睡了,怀朔在帮我造挖掘机,穿山甲在挖洞,老狼,是啊,老狼呢?
这天,老狼是爬上我的阳台的。
对,是爬上来的,以前都是用飞的。
“诺,送你件毛衣”它一甩嘴扔到我头上一件羊毛衣,带着雨后草原的那种奇异的芬芳。
它似乎神情不对,带着一些疲惫,这是我以前没在它眼里见过的。
“小白呢?”它是在问那只猫狐。
“走了,接着它的旅行了。它昨晚在我这喝的醚酊大醉,吐了我一阳台的鱼干,收拾完都后半夜了,困死我了,你昨晚怎么没来玩?”
“啊,它走了啊。”老狼像个狮身人面像一般卧在阳台上,我映着月光第一次如此观察老狼,不是属于狼的孤傲,是一种超脱般的姿态,可眼睛里,缺又揉进了什么故事一般。
我知道它和猫狐聊的挺好的,能有个话题投机的人,是多幸运的事啊。只可惜猫狐走了,那就是个吟游诗人般的猫狐,到一处讲别处的故事,再憧憬着远方。很酷的一只猫狐。
“去过的地方承载了太多故事,没去过的地方装满了梦想。”猫狐很常说的一句话。
“你,怎么了?”我问。
“噢,忘告诉你了,我退休了。”
我这才想起来天天来我阳台蹭吃蹭喝的这匹狼其实是管理羊族生死的守门人。
“那这件羊毛衣?是退休金?”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它并没有看我一眼,呆呆的望着雾霾挺重的天空“都说你这里有好酒,给我来一杯好么?”
“谁啊乱传我消息”我撇下嘴但还是回屋取了六瓶百威出来了。“凑合喝吧,比你上次喝的白兰地度数低很多,权当漱漱口”
“咳~还记得”它一口闷掉了一整瓶“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剃掉自己全部的毛做成绳子,只为回去再看一眼爱人的羊么?”
“记得,你还把自己背上的毛加进去帮它增加绳子的长度”我也给自己开了一瓶,夏天喝这个消暑最棒了。“来点麻辣花生?”
“它进入天堂了,它爱的姑娘给它织了件毛衣,交给了我。我哪有权限送过去,我就是一个守门的。那姑娘说没事,先放你这里,有天它要是出来遛弯了,你替我给它”
“真是天真啊,天堂进去哪有出来遛弯晒太阳的道理?”我向来瞧不起羊们的智商。
“说的是啊,反正我也退休了,没机会了,所以我把这件毛衣放你这里好了。”
“干嘛?听起来似乎要让我去送毛衣,我看起来像很快去天堂的人么?”我腾地蹦起来,我修身齐家平天下这三件事一件都没干完的,咋就让它说的要死了。
“不,我是说送给你,而且,我没有家了,我能住在你的阳台么?”
“为什么送给我?”
“看的出来,你心里也挂念着一个人。”老狼背上的毛已经长出来了,苍白色的,软绵绵的,有些像是羊毛。
我捏了捏手里的羊毛衣,也许以后冬天不会挨冻了吧。
老狼似乎喝的兴起,哼起了歌来。
“当你一人时请别迷茫,
我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手。
我有件礼物想呈现给你,
那是满天繁星。”
“住吧,这里就是你家了。”我手里拿着毛衣,觉得像是在拥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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