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如果没有上官孙富贵跟在我们身边,被绝尘的飞刀插得如箭猪一样的胖子,估计早就凉凉了。整条手臂被胖子切得如棉絮一样的绝尘,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还有一个重伤昏迷的“谁”,也应该要感谢上官孙富贵的存在。
我不太清楚上官孙富贵和蛊毒老鬼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走这一遭黄沙,但终究还是对他们感激胜过猜疑。
当然,主要还是对上官孙富贵的感激。毕竟,蛊毒老鬼什么都没做。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在五百自在山沙漠骑从的护卫下,一路西行。
这一趟,我们再没遇到过半个马匪。毕竟,看着浩浩荡荡的五百人,稍微有点脑子的肯定不会打我们的主意。
而在随后三天的路途当中,我也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西域黄沙之中半数以上的马匪,早就归顺了自在山,做起了正经的马帮生意,早就不是什么马匪了。剩下的一半,多数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穷凶极恶之徒。
至此,我也终于想明白了,那看起来像马匪的千人,九成可能是柳林堡的人。他们的目的,当然是阻止我去自在山。
至于原因,这恐怕只有陆济凡才知道。
当然,我也还有想不通的地方。
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些刀头舔血的马匪能突然之间弃恶从善。但一个负责赶马车拉伤员的娃娃脸骑从憨笑这对我说:
“俺爹说,能正正经经的活着,谁愿意打家劫舍?俺爹说,能安安稳稳的活着,谁愿意刀头舔血?”
我恍然,所谓的匪,终究不过是乱世的产物。天下间又有几人是天生便乐于从恶?
如果活着都困难,那人骨子里剩下的也只有兽性。
而能够好好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的人,骨子里也才可以流淌人性。
一路三天,胖子和“谁”双双躺在一辆马车里,始终昏迷。
同坐一起的当然还有上官孙富贵,以及再没了出手意愿的绝尘。
本来,羊皮袄老头儿也是以年老不善骑马为由头,在马车里蹭了半日。最终,还是被上官孙富贵给赶了出来。
理由是——
脚臭……
三天后,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在沙漠之中的旅途没有因为黑暗而停住脚步。反倒是五百人齐齐的点起了灯油火把,照亮了一方夜色,让我们一行人在沙漠之中继续前行。
夜色的黄沙之下,真的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我们虽然看不到,但却总能在火把照射不到的地方,间或传出一阵阵奇异的鸣叫,或者真真细细索索的声响。
而就在这样片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夜色之中,远方在星空和凄冷月光的映射之下,一条让人叹为观止的幽暗阴影,如巨龙一般横亘在沙漠之上。
我沉浸在震惊之中,不能自拔,我身旁的那个驾车的年轻骑从,则对着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灿烂的白牙,说:
“到了!那就是自在山……”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自在山,就像是水浒传里那些什么“二龙山”、“白虎山”之类喊了百八十号人啸聚山林的西域山头。却全然没想到,这传说中的自在山,竟然是一条沙漠之中的巨龙,至少是个“水泊梁山”的山头。
在半个小时之后,我眼中所见的景象,更是印证了我的感慨,因为在那横亘巨龙一般的自在山山下,分明史一座灯火通明,繁花似锦的城市。
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城市。
如果说,柳林堡是村镇,出云谷是城池。
那我眼前这座自在山下的城,就是真真正正幅员十数里的城市……
这城市里,纵然已然入夜,等火依旧,人声依旧,充斥着各色的奇装异服的人,在城内载歌载舞。俨然一片异域的繁华景象。
如此的景象,俨然就是一个可以搅闹一方朝廷的“水泊梁山”。
看到这些,我不禁问我身边的白牙小伙子说:
“你们这自在山,有这么大的城邦,你们山主佛陀邪尊,不是可以自立为王了?”
小白牙又是憨憨的一笑说:
“不能的,我们自在山,能出城打仗的,不过一千五百人……”
我再次吃惊,想不到如此大的一座异域城邦,居然只有一千五百人守城。
“这自在山里,少说住了几万人的规模,你们就一千多人能打仗?你们山主本来不是聚集了沙漠上的许多马匪么?”
“对的呢!但是,我们进了自在山,山主就让我们种葡萄,养马,不让我们再拿刀剑的。只留下我们这些人。”
我愕然,同时再无言以对。
而心中那个老叫花子的形象,也忽然变得有点高大上了起来。
临近自在山那昏黄色的土城门,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我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插着袖管站在城门洞里,看到我们这五百人浩浩荡荡的过来,那身影不闪不躲。等到五百人来到城门之前的时候,齐齐下马,对着那佝偻的身影纳头便跪,齐声高呼,
“山主,我们回来了。”
那身影,在城楼洞里,一步三摇,晃晃当当的走了出来,对着五百人嘿嘿嘿的笑着说:
“额说过,叫额老陈头儿,别叫什么山主,你们都不记着啦?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五百人又一次齐齐高呼,
“是,山主……”
我听得脑袋发懵,但也终于在那一嘴的陕西腔传入我耳朵的瞬间,看清了那个佝偻的身影。
佝偻,依旧佝偻,头发依旧脏乱擀毡,全身上下的衣衫依旧没有一处不漏风,这个自称老陈头儿的老人,就是我认识的那个要饭花子来着……
只不过,当年那要饭花子在找到我的时候,嘴里的牙还是整整齐齐的,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开了嘴角要吃小孩儿的节奏。
而如今在我眼前的这个老陈头儿,只是比之二十年前那个要饭花子,显得更加苍老,嘴里也只剩下一颗夹不住韭菜的枯黄老牙……
老叫花子……
不,应该说是自在山山主、一邪两绝之中的佛陀邪尊老陈头,在五百人之中穿过,一副每走一步都要摔倒的样子,晃晃荡荡的走到我的面前,
“你终于来了……”
我一愣,下意识的回问了一句,
“前辈认得我?”
老陈头儿笑了笑,
“不认识,不认识,额只是一直在等你……”
我心中恍然,想想一点毛病都没有。
三年前无名开天,老陈头儿就是鉴证之一,他当然知道他要等的人是谁。
不过,老陈头儿这字里行间,俨然就是一副大机缘的范儿,我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得对着老陈前辈微微鞠躬,然后傻笑了一下。
老陈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冲我笑了笑,露出那一颗孤独的牙,然后慢慢的转身,同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自家老人一样,拽着我的衣角,便向成立颤巍巍的走去,边走边说:
“你,现在山里住下,等到十五的时候,月亮圆了,额在传你明月剑意。额看的出来,你有了一山、一湖、一清风、一枯荣的剑意,就差额这一轮圆月了。走走走,回家吃饭,吃饭……”
我牙根没想到,这传说中的佛陀邪尊,不光是只一眼就把我现在的修为看的通透,而且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最后一剑的剑意直白的告诉了我。让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想想,这“一山、一湖、一清风、一枯荣,一明月的剑意”,可以说是武林第一传奇不败帝君无名的最高奥义,就在邪尊的嘴里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这高人的做派,我还真有点摸不着他头脑。
下意识的,只能冲着老头儿再干笑两声,然后便只能任由他拉着我进城。
穿街过巷,无数在深夜之中未选择睡去的人,见到佛陀邪尊拉着我前进,皆用各种不一样的礼节向邪尊老头儿打招呼,然后用很诧异的眼光再看看我。分明像是在说,
“老陈,这是不是你私生子的节奏……”
而佛陀邪尊面对各色的礼节,均一一笑着点头,算是回应,而我也只能跟着邪尊一起,对着那些投来异样目光的人,一一笑着回礼。这画面就好像我和邪尊是两个大头弹簧娃娃一样,不听的上下点头,无休无止。
终于,在我点到脖子发酸的时候,在一处宅院之前,停了下来,五百人多数散去,只留下几个人,帮着我们把胖子、“谁”抬进了院子。
邪尊,像是有点心疼似的看了看“谁”,嘴不听的吸着气说:
“这倒霉孩子,每次额让她下山,她都得弄一身伤才回来。”
又看了看胖子说:
“这倒霉孩子,咋比额的徒弟还倒霉呢?”
接着,他又微微一愣,看了看跟在我们身后,一条胳膊缠的跟大腿一样的绝尘说:
“你这倒霉玩意儿,这俩孩子是你恁的吧!”
绝尘撇了撇嘴,最终没说。邪尊也不再理他,一抬手,几个随从便抬着胖子和“谁”,同时引着上官孙富贵、包打听和蛊毒老鬼朝着一间厢房走去。而剩下几个人,邪尊再扫了一眼,看了看我、绝尘,还有一脸笑嘻嘻的笑春秋老头儿说:
“你们三个,跟额来吧!咱们好好唠唠。”
我默然,绝尘和笑春秋也没做意义,邪尊便继续蹒跚着步子朝正房里走去。
踏进正房,我感觉得里面的灯光格外暗,都有点看不清身前不到两米远的邪尊的脸,跟在我身后的笑春秋和绝尘两人想必也是这个感觉。
而进了房间之后的邪尊,更是皱了皱眉头儿,然后有点生气的骂了一句,
“这是哪个倒霉的,点这么多灯,不知道省点钱么?”
说着,一抬手,不知道弹出一个什么东西,登时把角落里的一根蜡烛给灭了。然后才转回身慢慢的引着我们走到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方桌之前,指着几条和劈柴差不多的长凳说:
“坐吧!坐吧!家里简陋,别客气。”
我全然想不到这无名之下的第一人,有着一座山城的第一杀手,竟然过的这么节俭,前后两进的院子,摆设竟然破的连寻常人家都看不过去。
可笑春秋和绝尘好像没在意这个事儿,相继走到桌边坐好,我也不敢多想,赶紧捡个空位置坐下,坐下的一瞬间,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真他妈硌得慌。”
当然,我也只能想想,却不能说。
等到我们四人做好,邪尊又张开他那张只剩下一颗牙说话漏风的陕西腔,
“说吧!你们两个,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大老远的跑额的自在山来,是要找额打架的么?”
笑春秋嘿嘿一笑,很自然的脱下一只鞋,用仅剩的右手开始抠脚,一股浓郁的老坛酸菜味儿顿时在空气之中弥散开来。我下意识的躲了躲,其他几人却浑不在意,笑春秋老头儿看了看我,微微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便把视线转回到了邪尊的脸上说:
“老陈头儿,你说谁是没头脑?”
邪尊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看笑春秋,
“当然你是没头脑了。哪个有脑子的人,会跑到柳林堡去让人家关了好几年?”
笑春秋顿时放声大笑,转而把目光看向了绝尘,上下打量一番,又开始哈哈大笑,说:
“嗯!像,还真是像!绝尘啊!还真就是不高兴。一脸的不高兴,哈哈哈哈哈……”
绝尘在听了笑春秋的揶揄之后,只是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邪尊说:
“我本意是来找你打架的。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哦!那来吧!过两天额还有正事儿,忙得很。”
“不!我说的是,本意是。但沙洲一战,我输给了那个小胖子。用来对付你的‘飞刀术’,也用在了那胖子身上。打不过他,自然也要败给你。”
邪尊微微一愣,好像有点不太相信绝尘输给了别人。但也仅仅是一愣而已,便继续说:
“那正好!也省的额费工夫收拾你这个倒霉玩意儿。”
绝尘似乎早知道邪尊的说话风格,终究在运了两口气,皱了半天眉头之后,冷哼一声不再答话。而羊皮袄老头儿却没闲着,看着绝尘哈哈大笑一阵之后,说:
“老陈头儿,他不找你打了,我可是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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