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北和谢紫夜的脚步最后停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
只见这座府邸占地极广,大门两旁的院墙都足有一里长,白墙绿瓦,飞檐斗拱,古朴之中带着一股子雄浑气势。
大门上方悬挂的方匾上浮雕着“任府”两个苍劲的鎏金大字。
任北凝视着那两个字,久久都未转移目光,谢紫夜望了一眼方匾,再看了一眼神情凝滞的任北,若有所思。
看门的老奴见任北站在门前,久久未离去,又见他气质不凡、不似寻常人家子弟,上前拱了拱手,笑道:“公子可是有何事?”
任北的目光从方匾上移下来,看了一眼看门的老奴,心中点头,从奴仆的教养便可以推测主子的修养,主子飞扬跋扈,奴仆便多是嚣张凶恶之徒,主子和气善良,奴仆便多是有礼有节之辈。
他在城内转悠半日,鲜少看到有府邸能有任府的规模,如此鼎盛之家,守门老奴还能如此和气有礼,殊为不易。
他犹豫了片刻,似有掉头就走的意向,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我有事寻任家家主,可否请老丈代为通传一声。”
这般指名要见家主,又不言明来意,是十分失礼的,守门的老奴望着任北也是犹豫了好几息,才回道:“公子稍等,我这就进去通传,但家主能不能见公子,老朽就不能保证了。”
任北拱手道:“麻烦老丈了。”
老奴摆了摆手,转身踏进大门内。
未过多久,便听到“吱呀”的一声,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
两排小厮从门内迅速走出,恭敬的垂手而立,随后一位身着一袭天青色锦缎襦衫、看年纪二十有几的挺拔青年大步踏出,一眼便望见了门口的任北和谢紫夜。
他见任北如此年轻,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皱,但还是拱手道:“在下任良祺,敢问阁下寻吾任家家主何事?”
任北没有说话,睁大了双目凝视了任良祺许久,直看得任良祺面露不耐之色时,才拱了拱,轻声道:“敢问任横行老大人安在?”
任良祺的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负手立于台阶上,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寻吾祖父有何事?”
任北一听任良祺唤任横行祖父,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怪异之色,道:“吾名任北,家父任天行。”
任良祺闻言,再次打量任北,神色亦变得极为古怪,过了好久才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公子请进!”
任北点头,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大门上的方额,拉着谢紫夜的手,抬脚从府内走去。
谢紫夜感觉到任北的手有些僵硬,掌心也有些潮,不由的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表示她在。
任北转头看了谢紫夜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门重新关闭,任北跟在任良祺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路沉默,他心中思绪纷杂,也无心观看府中景物。
也不知穿过了多少长廊、亭阁,任良祺将任北引进一间偏厅,“公子稍坐,良祺这就去请家父!翠花,上茶!”
说完便大步朝偏厅外走去了。
待任良祺走后,谢紫夜才打量着四周,问道:“你家?”
任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都觉得不对之后,才开口道:“我生长在累土仙山外院,自小由师傅带大,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孤儿,直到前不久,才得知自己有父有母有家,今日是第一次回来。”
谢紫夜感受到他心中的彷徨,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他坐着,心头杂乱的任北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另一边,任良祺从偏厅出来,走到一间位于位于花圃旁的书房前,推门而进。
房中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方正,不怒自威的褐袍中年人,任良祺躬身行礼道:“爹,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衣少年来访,自称任北,言他是叔祖之子,儿子不知如何安置,特来请示父亲。”
正在奋笔疾书的褐袍中年人笔杆一滞,起身将毛笔掷于砚台,急声道:“快带为父去看看!”
“是!”任良祺见状一惊,连忙领着褐袍中年人朝书房外走去。
不一会,任良祺便领着褐袍中年人踏进了偏厅中,听到脚步声,任北连忙起身见礼:“我是任北,敢问阁下是?”
褐袍中年人凝视着任北的脸庞看了良久,好半响才道:“我是任家家主任南,家父任横行,敢问小兄弟可有能证明身份之物?”
任北一听褐袍中年人的名字,脸上再度浮起古怪之色,原来他的名字,是根据他这位堂兄而来的。
他想了想,张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他的仙山弟子命牌,“此乃累土仙山弟子命牌,做不得假,还请大兄过目!”
任南见任北凭空取出一物之时,心头便是一震,听任北说这块黄色的铁牌是累土仙山弟子命牌的时候,双目更是猛地睁大。
累土仙山是何等庞然大物,任良祺这样的小辈不知道,他身为任家家主还能不知道?那可是比主宰临江城的万青门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庞然大物啊!
他接过任北的命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响,又无奈的还给了任北……他不识得累土仙山的弟子命牌。
任北一看任南脸上的无奈之色,心中也是暗道自己傻,任南方才进来之时,他便感受了一下任南的修为,骨胎境二重,还是那种底子很飘忽的骨胎境二重,若无意外,应该也就止步骨胎境三重了。
这样的修为,怕是天府平原都没出过,如何认得出累土仙山的弟子命牌。
任南再次开口了,脸上颇有些局促,“小兄弟可还有其他能表明身份之物?”
任北摇头。
任南见状,朝厅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小兄弟移步面见家父。”
一听伯父还在世,任北不由得精神一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拜见伯父。
来的路上,他就生怕伯父已经去世,他若是不在,这临江城、这任家,和他父亲任天行也就没多大联系了,和他任北,自然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一行四人穿过一条条长廊、宅院,来到一间三层小楼前,小楼的门虚掩着,门口坐着两个婢女,看到任南前来,慌忙站起行礼道:“见过大老爷。”
任南一挥手询问道:“老太爷可在午睡?”
婢女还未回话,便听到小楼内传来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是南儿啊,进来吧。”说完便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任南应道:“是,父亲。”
四人进入小楼,大抵是长期关着窗户的缘故,小楼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光线昏弱,陈设简单大气。转过帷帐,便见一位须发花白的干瘦老者虚卧锦榻上,脸色潮红的咳嗽着。
任北明了,这干瘦老者应该就是他伯父任横行了。
任南行至榻前,跪地请安道:“父亲今日感觉可否好些?”
任横行喘着粗气,缓缓摇头道:“好不好,也就这样了,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何事?”
任南抚着他的胸膛替他顺气,道:“叔父的儿子回家了,但无验明正身之物,特带来父亲看看。”
任横行闻言,猛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待望见任北时,他的目光定住了,浑浊的眸子隐隐的泛起泪光,口中竟然迷糊的呢喃道:“天行,天行,你来接哥了么?”
任南闻言轻叹了一声,他见叔父任天行的次数不错,时间也太过久远,方才一见任北,便觉得任北依稀与当年他见到的叔父,一模一样!
任北心里一抖,险些掉下泪来,上前一步,双膝跪地磕头道:“小侄任北,拜见伯父。”
任横行的瘦弱的身躯猛地一震,呼吸也急促起来,脸色因激动而涨的通红,挣扎着就要下床,任南连忙扶住任横行,关切道:“父亲保重身子,莫要激动。”
待气息喘匀,任横行浑浊的双目中带着殷切期盼的望着任北道:“小哥可否除下右脚鞋袜一观。”
任北不明就里,却也依言脱下右脚鞋袜,任横行、任南、任良祺三人同时低下头看向任北的右脚小指指甲,只见他的小指指甲裂做两瓣,一大一小。
任横行激动的大咳了几声,忽然老泪纵横,争扎着从床上直起上身,一把拉住任北,行将就木的老人竟然宛如三岁小孩一般嚎啕大哭,“侄儿等得伯父好苦啊,一等就是十六年啊,唯恐等不到侄儿回家啊!”
任南在一旁给任北解释道:“咱们这一支的族人,天生右脚小指的指甲便是开裂成两半的,其他分支的族人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任北点点头,他两世为人,今日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伯父莫哭,小侄这不是回来了么?”
任横行依旧嚎啕不止,“上天待横行不薄、上天待横行不薄啊!”
任南见任横行神情过于激动,也温言劝慰道:“父亲,二弟归来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您也莫过于激动,若是累了身子,喜事反倒变成了悲事,我扶您躺下。”
任横行摆手挣开任南的手,朝任北招手。
任北半跪于榻前,伸手握住任横行的干枯手掌,“伯父。”
任横行紧紧的握着任北的手,说不出话来。
任北只是坐在软塌旁陪着他。
过了许久,任横行才拍着任北的手,慈祥的问道:“侄儿你师承何人?这些年可曾受过什么苦?可曾被人欺?”
任北回道:“伯父,小侄乃是由师傅向震山一手带大,这些年师傅含辛茹苦的养育侄儿,却是未曾让侄儿受过什么苦楚。”
他童年何止是苦,在雏鹰阁每日受曹凌空等人的欺负,棍棒一天都不曾少过。
任北说的轻巧,但任横行又那能不知他这是报喜不报忧,当下浑浊的双眼又开始泛红,“向震山?可是天行离家时的书童?不愧是我任家的人,重情重义,他可曾回来?”说着就往房外开,却一眼就望见了站在窗边的谢紫夜。
“这位小姑娘是?”任横行双目一亮,用审视儿媳妇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谢紫夜。
任北转过头,朝谢紫夜招了招手,然后介绍道:“这是小侄的好友,谢紫夜。”
谢紫夜摘下面纱,顿时满屋生光,“晚辈谢紫夜拜见任伯父。”
任南还好,年纪大,定力足,任良祺的双目都已经看直了。
“好、好、好!”任横行高兴的一连道三个好字,然后突然提高声音朝房外喊道:“青竹,将左边柜子最顶端的抽屉打开,将里面的箱子取来。”
不一会,便有一个侍女捧着一个书本大小、略有些灰迹的古朴紫檀宝箱走过来,“老太爷,箱子取来了。”
任北代任横行接过紫檀箱,放到任横行的身前。
任横行双手颤抖着打开紫檀箱子,然后朝谢紫夜招手。
谢紫夜乖巧的凑上前来,握住任横行的手。
任横行从紫檀箱子里取出一串用白色的软布严密包裹的菩提子念珠,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到谢紫夜掌心中,有些吃力的慢慢说道:“第一次见,老头也没什么好的见面儿礼,任北他奶奶生前笃信佛陀,去后留下这一串念珠,叮嘱老头子代她传给任北他娘,哪知他娘久病缠身,不能远行,这串念珠便一直没传出去,今日老头子便将它送予谢姑娘。”
却是意有所指。
任北一听这串念珠的来历,出言阻拦道:“我娘不再了,就该传与堂嫂或是良祺的媳妇儿,怎能送予紫夜?不妥、不妥!”
“咳咳咳”任横行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只是摆手,示意任北不要再阻拦。
谢紫夜当场便将念珠缠于右手手腕上,甜甜的笑道:“多谢任伯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串念珠的。”
她这一笑,真是青青和紫夜合体啊!
任横行满意的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任北见状,只能作罢。
任横行刚刚躺下去,任南就推了任良祺一把。
任良祺会意,走上前来,整理了一番衣衫之后,恭恭敬敬的朝任北双膝跪下,磕头道:“侄儿见过二叔。”
任北伸手扶起任良祺,“良祺不必多礼,我来得匆忙,也未准备什么礼物,不知良祺可习武,练什么兵器?”
任良祺恭声回应道:“禀二叔,小侄不成器,修为低下,修行二十年才至凡人境六重,家传九剑剑法,也才练到第四剑。”
言语虽恭敬,实则却是在朝任北这个二叔示威。
谁突然多出一个比自己还小,自己还必须磕头请安的二叔,估计心里都不会太舒服吧。
他没料到,任北闻言竟当真微微一皱眉头。
以任良祺这个年纪,还在凡人境六重厮混,着实弱了些,“修为是低了些,不过还年轻,还有奋起直追的机会,这柄剑只是下品灵器,品级略低,你先凑合着用,待修为上来了,我再给你寻一柄好剑!”
说着,他随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口蓝色的长剑,递给任良祺——正是那个三川门法身境强者的配剑,当日那位法身境强者自爆了法身遁逃,留在此剑中的神念印记消失,这柄剑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任北的话一出口,任横行挣扎着又爬起来了;任南嘴慢慢睁大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一般;任良祺手猛地一抖,长剑滑落在地。
谢紫夜抿着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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