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笔出现很晚,它是道祖的发明,刚柔并济,简捷高效,放大了我们的力量,加快了写符的速度,如果运用得法,能用最短的时间书写最强的符咒。神龙的符咒强大稳定,可是太花时间,而在战斗中,速度决定了胜负,”灵昭叹了口气,“符笔流行是自然淘汰的结果。”
“神龙被道者打败了?”
“打败太武断,确切说是降伏,有时神龙会追随降伏祂们的人,当这些人死去,祂们也会离开。”
“怎样才能像神龙一样写符?”比起历史,方飞更关心现实。
“用龙的方式。”
“龙的方式?”
“龙之文,龙之语,龙之气,三者缺一不可,”灵昭顿了顿,“也就是说,你先得是一个元气纯净的苍龙人,还得是一个会写龙文的‘龙语者’。”
方飞心跳加快,起身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如果……”男孩咽下唾沫,“三个条件都满足呢?”
“那么,”灵昭似笑非笑,“你就能学习‘一指龙文’。”
“和您一样?”
“和我一样!”
“您能教我吗?”
“可以!”灵昭点头。
“太好了,”方飞眉飞色舞,“学会这个,我就能写出医疗符咒……”
“救我?”灵昭笑道。
“对!”
“不可能,”灵昭徐徐摇头,“你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方飞瞪大双眼。
“傻孩子,”灵昭艰难地抬起右手,抚摸化身的脸颊,方飞远在数千米外,也能感受到她冰凉的手指,“符咒来自元神,化身不能写符,因为它没有元神。”
方飞从九天之上摔了下来,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说:“如果我要救你,就得亲自来这儿?”灵昭没有回答,只是苦笑。方飞想了想,注目女子:“您还能支撑多久?”
“足够教完‘一指龙文’,”女道师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神采,“苍龙方飞,这是我最后一课。”
“谢谢!”化身单膝跪下,真身的眼里闪动泪花。
“我只能说,不能示范。”灵昭慢慢地将运气、发声的方法对着方飞说了一遍,“最重要的还是控制神速,你能变出息壤化身,已经接近三倍神速。不过手写龙文,神速不是越快越好,根据龙文的笔势变化,笔画纵横曲直,神速也得忽快忽慢,元神的流转要和龙文的书写内外呼应,双方节奏一致,符咒才能成功……”
灵昭的话语透过化身传到方飞耳中,他边听边写,伸出食指对着空气勾画,元气钻出指尖,注入虚空,忽隐忽现,时有时无,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能感觉到元神的流速,对于神速的控制了然于胸。
灵昭的声音越来越轻,断断续续,不成词句,女子的生命正在飞快的流逝,就像枯萎的花,干涸的水,眼神渐渐迷离,嘴角浮现出谵妄的微笑。她就要死了,可她并不遗憾,薪尽火传,知识和意志后继有人,有了“息壤化身”和“一指龙文”,男孩已经获得了在地牢里生存的能力。他会顽强地活下去,一如黑夜里的星辰,无论过去多久,永远闪耀光辉。
方飞意识到灵昭的处境,心急如焚,所有精神都贯注指尖。他使出“御神”,努力控制神速,跟随龙文的笔势,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天青色的光痕。
突然元神跳了一下,神脉的脉流溢出元神,融合浩荡的元气,化为千丝万缕,若有若无地通向指尖。
男孩的笔势一下子变慢了,指尖移动的范围大幅缩小,不过数秒时间,完全归于静止。指头尽管停下,书写的欲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体内仿佛藏了一头怪兽,奔腾怒吼,想要破体而出。
修行到了紧要关头,一如黎明前的黑夜,方飞浑身发烫,汗如雨落,指尖元气萦绕,亮起一盏青灯,光芒照亮了牢房,静止的手指颤抖起来,越抖越快,频率直追蜂鸟的翅膀,一股强烈的意念在指尖徘徊,欲罢不能,不吐不快。
“玄叱飞光!”他口吐风雷,流畅的龙文从指尖一泻而出,牵连不断,盘空起舞,如同一条条细小的飞蛇,倏忽抱成一团,发出炫目的强光。
嗤啦,光团里飞出数十道闪电,击中蓐收金门,电光纵横流蹿,滋滋作响。金门上镌刻的龙文变得灼亮,如火如金,扭曲流淌,电流不由自主,纷纷钻进字里,很快消弭无痕。金门暗淡下来,就像一张不苟言笑的大脸,冷冰冰,硬梆梆,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飞注目金门,轻声说道:“隐书!”左手白光闪过,隐书悄然出现,光白素净,皎洁如新。他稳住心神,手指在书上写下“天狱地牢蓐收金门”一行文字。稍一沉寂,版面一下子跳出数十个青煜煜的龙文,笔画扭曲,形体多变,就与金门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他心子狂跳,翻转隐书,白石版的背面青茫茫一片,写满数十个龙文,字迹细小,忽聚忽散,可是字义连贯,正是一道反咒。
狂喜直冲头顶,方飞几乎想要亲吻这本旷世奇书。他把反咒浏览数遍,一字不漏地牢记在胸,随即收起隐书、闭眼冥想,元气流向指尖,手指颤动起来,喉头剧烈振动,吐出沉雄有力的龙文——
“脱万物顺五行辟风雷藏神机无遮无拦四方有界六合归一天地无心风不留行……”
一口气写完反咒,字迹飘荡半空,势如灵蛇狂舞,方飞盯着龙文,体内传来一股悸动。
“聚!”他手指金门,龙文相互纠缠,疯狂扭动,结成一个光灿灿的圆球,大如人头,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开!”方飞一声断喝,光球冲向金门,轰隆一声,光球爆裂,化为数百道强光,蜿蜒扭曲,如蛇如龙,贴着金门到处乱蹿。
金门感到威胁,亮起火红的符字。符文遇上青光,一如烈火遇水,稍一挣扎,旋即熄灭。不过片刻,金门上的刻字都被天青色的光亮填满,吱嘎嘎闷响不断,金门向前挪开五寸,露出一条狭窄的门缝,外面一团漆黑,仿佛怪兽张口,喷吐冷酷白气。
方飞打起精神,闪身钻出牢房,嘎的一声,金门从后关闭。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就像融化的沥青裹在身上,他屈指一弹,火焰涌出手心,就像一朵红花凌空绽放。
火焰抖了一下,忽然掉头向左,受到某种力量的吸住,变得细细长长,定定地指向远处。方飞转眼望去,一团漆黑,随即放出神识,忽觉头皮发炸,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黑暗尽头的东西。
“土伯?!”方飞收起火焰,亡命狂奔,他的息壤化身就在灵昭身边,真身、化身藕断丝连,方飞能够轻易地感知到化身的位置。
吸力从脚下传来,方飞仿佛踩进了一摊烂泥,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御神!”他心里大叫,尽力一跳,挣脱引力沼泽,纵身向前飞蹿。一口气跑出数里,脚下引力稍稍减弱,方飞来不及高兴,引力忽又变强,重重叠叠,凶猛地拉扯每一个细胞,懒洋洋的感觉从骨子里漫了出来,他几乎想要放弃挣扎,可是理智不断敲打着他,男孩打起精神,又一次挣脱了引力。
引力时有时无,毒蛇一样追随他的脚步。方飞忽而陷落,忽而跳出,闹得满身大汗,心里却很明白——土伯就在后面,跟他相隔不远。
土伯不是蠢笨的野兽,它有猫的眼睛,也有猫的阴险,藏在黑暗深处,不紧不慢地跟着男孩,把他当做玩物,反复戏弄对方,直到对方筋疲力尽,再来慢慢享用美餐。
又跑数里,方飞停下脚步,伸手向前,金门冰冷光滑,化身与他隔门相对,也用同样的动作触摸门板。
“脱万物顺五行辟雷霆藏神机无遮无拦四方有界六合归一天地无心风不留行……”
龙语震响,龙文闪耀,一阵奇声怪响,金门向外敞开,忽听一声低吼,脚下引力增强,狂风从后吹来,夹杂刺鼻的腥臭。
土伯扑了上来,方飞闪身钻进牢房,回头抵住金门,砰的一声关得严实。
沙沙沙,金门外传来抓挠的声音,伴随巨兽沉重的呼吸。方飞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剧烈的心跳撞得胸膛生痛。
金门上符字灼亮,道祖符咒发动,巨兽呜咽一声,停止了抓挠,可是呼吸还在,一起一伏,不断牵动方飞的神经——土伯并未离开,它在金门之外耐心地等待。
“畜生!”方飞咒骂一句,回眼看去,灵昭头颅歪斜,寂然不动。失去元神的庇护,盘古捕获了她,女子的身躯正在下沉,息壤如流沙一样把她掩埋。
方飞冲上前去,一探鼻息,呼吸全无,身子僵硬冰冷,感受不到血脉的搏动。
“死了吗?”方飞周身发冷,经过短暂的慌乱,他又冷静下来,放出神识查探,但觉女子的元神并未离开身体,只是晦暗无光,神速接近零点。
元神还在,就有生机。方飞挺身站起,叱咤风雷,笔势纵横,指尖青光乱闪,符字飞快跳出——“清创符”、“止血符”、“生肌符”、“益阳符”、“补气强心符”、“固本培元符”……但凡学过的医疗符咒,一股脑儿飞向女子,写完一遍,再写一遍,定眼看去,灵昭纹丝不动,息壤已经漫过了她的脖子。
绝望像是毒液,徐徐注满胸膛,方飞筋疲力尽,跪倒在地,手指无力垂下,眼前模糊不清,泪水顺着鼻沟流入嘴里,苦涩的味道悄然化开。一时间,他想到了父母,想到天皓白,最亲近、最爱戴的人一一死去,每一次他都近在咫尺,可又全都无能为力。悲恸和自责淹没了他,方飞张开嘴巴,哭得撕心裂肝。
“你哭什么……”一个声音气若游丝,在他耳边悠悠响起。
方飞猛地抬头,瞪眼望着灵昭,女道师从土里浮了上来,睁开双眼,空洞地望着他。
“没什么……”方飞话一出口,忽又破涕为笑,“灵道师,你还活着啊?”
“傻孩子,”灵昭摇头苦笑,“你写了那么多符,我又怎么会死?”
“我也不知道该用哪种。”方飞大喜大悲,变得呆头呆脑。
“符咒是元神的外观,用心写出的符咒都会有用……”灵昭呼出一口气,疑惑地看着方飞,“这是真身吧?你怎么过来的?”
“我打开了蓐收金门……”方飞话才出口,女子浑身一震,闭上双眼,寂无声息。
“灵道师!”方飞吓得叫了起来,忽见女子又睁开眼睛,冲他笑道:“没事,我只是、只是有些激动。”她喘息片刻,又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用了反咒。”方飞老实回答。
“反咒?”灵昭越发惊讶,“门上的符咒深奥无比,我花了十年也没找出它的反咒,这么短的时间,你又怎么……”
“我有隐书!”方飞答应过燕眉,不能泄漏隐书的秘密,可是灵昭几次救他,为他出生入死,面对这个女子,他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灵昭瞪着男孩,忽又闭上双眼,胸口起伏良久,睁眼问道:“谁给你的隐书?”
“龙夫人,”方飞顿了顿,“也就是龙姬。”
“龙姬?”灵昭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她沉默一下,又说,“可你……”
“我是裸虫,”方飞说出她心里的疑问,“你想问隐书为什么选我?”
“是啊!”女道师喃喃说道。
“我也不知道,”方飞摇头苦笑,“希望有人来告诉我。”
“罢了!”灵昭注目金门,那儿传来沙沙细响,“外面有什么?”
“土伯,”方飞心有余悸,“它差点儿吃了我。”
“不太妙,”灵昭沉吟,“那家伙是个一根筋,它会一直守在外面。”
“怎样才能让它走开?”
“它只听盘震的。”
方飞迟疑一下,轻声说:“杀了它呢?”
“没用,”灵昭木然摇头,“这里接近地心,与地面隔了数百里的息壤,不会‘缩地法’,花几年也上不去。盘震每过一段日子都会来喂土伯,见到妖兽的尸体,你猜它会怎么做?”
方飞心头冰凉,又问:“盘震进出地牢,用的是‘缩地法’?”
“对!”
“能用土化身使出‘缩地法’吗?”
“不能,要会‘缩地法’,先得会‘镇星术’,那是夸父与生俱来的本事,别的生灵想学也学不了。”
“镇星术,”方飞但觉在哪儿听过,冥思苦想,忽然一拍手,“盘震说过,土伯也会‘镇星术’!”
“那又怎样?”女道师见他高兴,不觉有些奇怪。
“土伯也会‘缩地法’,为什么不去地面?”方飞又问。
“道祖把它困在这儿,”灵昭苦笑,“老实说,地牢的犯人是土伯才对。”
“道祖用什么困住它?”
“一些符咒,就像蓐收金门……”
“隐书有反咒吗?”
“应该有,你……”
方飞呼出一口气,说道:“我要释放土伯。”
“什么?”灵昭吓了一跳,“你疯了!”
“没疯,”方飞一本正经,“释放它之前,我要降伏它。”灵昭瞪着男孩目定口呆,半晌问道:“凭什么?”
“隐书,”方飞眼眸闪亮,“支离邪打败过土伯,隐书里一定有制服这种妖兽的符咒。”他左手一翻,召出隐书,伸出食指在上面写道:“降伏‘土伯’的符咒。”
字迹隐没,青光闪耀,浮现出七八行符字。隐书十分体贴,一溜儿写的全是龙文,省掉了他翻译的工夫。
男孩看过一遍,眉眼舒展,流露笑意,灵昭忍不住问:“什么符?”见她迷惑,方飞才意识到她看不见隐书,于是答道:“‘勾芒碧灵符’和‘玄冥镇妖符’。”
灵昭怔了一下,只觉难以置信:“就两道?”
“对!”方飞问道,“您会写吗?”
“第一道勉强能写,”灵昭皱起眉头,“‘勾芒碧灵符’是的‘幻生符’,需要对木化身有超强的控制力,对你来说可以办到……第二道‘玄冥镇妖符’,别说是我,我认识的人里面,会写这道符的也寥寥无几,恐怕……”
“我会!”方飞眸子闪亮,双颊涌起红晕。
“你会写‘玄冥镇妖符’?”灵昭瞪大双眼,直觉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孩就像一口聚宝箱,总能无穷无尽地掏出宝贝。
“对!”方飞用力点头,灵昭呆了呆,又说:“不光会写,还要能用……”
“我用过。”
“什么时候?”女道师越发惊奇。
“降妖猎怪,”方飞说道,“我用这道符降服了紫翳和变豹。”
“紫翳?”灵昭愣了一下,“腾蛇之王?”方飞点点头,伸出手指对着隐书写写画画,灵昭忍不住问:“你找什么符?”
“‘天狱禁锢符’的反咒,”方飞翻过玉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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