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决定听师父的,师父让我们分开我们就分开,师父让我们合在一起就合在一起。师父,你说吧,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意穿堂这句拍马屁的话一出,就给他招来了数不尽的白眼。但是意穿堂好像完全不在乎,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被他的话吓着了的卫夫师父,大约是之前在龙宫是受了无尽的白眼和嘲讽,意穿堂对此都有抵抗力了吧。
真不知道这种抵抗力的产生是好是坏...
“我现在确实有新的想法,想要问一下你们的意见。”卫夫无视了意穿堂拍他马屁的手。
这时候店小二正上了一道炸小黄花鱼的菜,打眼儿看去盘子里的小鱼不过十条。许南酌抓住罪恶的筷子就要往盘子伸,被眼疾手更快的陆无常一筷子打在手背上。许南酌委屈地看向陆无常,陆无常给他使了个眼色,许南酌这才注意到了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可以说是正襟危坐的。
“好吧...”许南酌收回手,小声地嘟囔。
这一次他们是随便坐的,陆无常就坐在卫夫的侧前边,使得卫夫能看清楚陆无常脸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
他是有些羡慕许南酌的,因为陆无常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这样丰富的面部表情。对待其他人,陆无常永远都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好似什么都无所谓的脸。
“师父,你对接下来有什么想法?”陆无常打了许南酌的手后,替他心虚地问卫夫师父。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在最后选拨司命属主人的时候,你们之间会有一场十分残酷的比拼?”卫夫只是说十分残酷,没有说最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因为他觉得,现在的他们还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他们还都是孩子,还需要长大。
他们纷纷点头。
“那你们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在这些师兄弟姐妹中排第几?”
“我们就不能不比拼吗?”心地善良的白樨问道,“我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战胜无常师弟、八师弟以及其他人,也没那个雄心一定要坐上司命属主人这个位置,我愿意让出来,也愿意像之前辅佐师父一样辅佐将来的司命属主人。”
白樨这样一说,让这其中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也有些动摇了。
“大师姐说的没错,我跟随卫夫师父就是因为当初的比赛失败了,然后又挺想找个师父来我游历四方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当什么主人。”荣京也颇为伤感地说到。
其实卫夫的很多徒儿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雄心或抱负,他们跟随卫夫的动机很单纯,谁也不是为了什么主人什么第一名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
“是我忘了告诉你们,身为我的徒儿就应该把坐上司命属主人之位当成自己人生最高的荣耀,这也是你们应该用尽一切争取。”卫夫突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可是师父,我真的不想做什么...”
“那你现在就离开吧,我不需要你。”纵使是卫夫十分喜欢疼爱的白樨,他说出这话时也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透露出半分心疼。
“师父!”白樨还从未听过师父对她说这般重的话,心里一阵忐忑,赶紧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小跑到卫夫的座位后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卫夫听到了白樨下跪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回头去看她,而是咬着牙,道:“怎么?不用来跟我告别,自己走就行。”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离开你!我...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师弟师妹们...师父...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白樨在跪下的一瞬间眼泪便汹涌而出,她没想到师父竟然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让她离开这种的话。
卫夫暂且没有搭理跪在他椅背后面哭得形象全无的白樨,他将筷子伸进没人敢动的黄花鱼里。在场所有人全都屏气凝声,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很轻,包括与他相处时间最久的招风都被吓得双手颤抖,他们都没有见过卫夫这个样子。像是被谁的利剑斩断了一切尘缘,于一瞬间忘记了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记忆,变得六亲不认、冷酷无情。
他左挑右挑,终于找到了盘中他所认为的最大的一条黄花鱼,夹起来放到了荣京面前的盘中。荣京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他不喜欢吃,给别人吧。
卫夫面无表情地又夹了一条放到了奈凉的盘子里,道:“不急,每个人都有。”
白樨膝行了两步,紧靠着卫夫的椅背,她伸手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哭道:“师父,你...你别这样...徒儿错了...”
卫夫还是不理白樨,接着把盘里的黄花鱼夹给了苏诺、苏玖、小七、许南酌、意穿堂、陆无常,盘中剩下的最后一条盛在一个空白的小碗里,给了跪在他身后的白樨。盘中的黄花鱼给了他所有的徒弟,数量刚刚好。
“逐出师门的话我也说不出口,这条鱼就代表为师请你们吃的散伙饭。不想参与争夺‘司命属主人’之位的,现在可以走了。盘里的鱼你可以选择吃了它,当然了,不吃我也不会逼你们。愿意拼了性命去抢夺的,就端着你们前面的盘子给我看完整的鱼身,我便继续认他为我卫夫的徒弟。我劝各位再三思量,跟着我,将来是会送命的。”
卫夫说完后麻利起身,在起身的瞬间,他的椅子被带得往后退却,椅子腿在白樨的膝盖上狠狠一撞,发生了一声极为沉重的闷响。
任谁听了这个声音都会不自觉地皱一皱眉毛,但是白樨硬是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卫夫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利落潇洒地拂袖而去,不曾往跪在地上的白樨身上扫一眼。
“我在对面茶舍二楼等你们,等到明天早上。”卫夫最后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卫夫师父的身上,等卫夫师父的身影、衣摆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后,他们又把目光纷纷投到了白樨的身上。白樨挺直的脊背在卫夫师父跨出店门的那一刻,像一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墙,仅是一点儿冲击,便崩塌得粉身碎骨。
“大师姐!”
“大师姐!”
“大师姐,你的腿还好吧?”
众人纷纷下座围在白樨的身边。
卫夫刚刚起身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体质较弱的白樨,他起身的力气不小,撞到白樨的力道更是在椅子腿尖端的刺激下达到了最痛楚。白樨一直咬着下嘴唇,下嘴唇被咬出血了,就咬牙坚持着,一张小脸刷白一片。
“二师兄,你扶好大师姐,我要看看大师姐的伤,我可以给大师姐做些紧急处理。”意穿堂说着,慢慢把白樨的腿摆正,让她由跪姿改成了坐姿。
“大师姐,对不起了。”意穿堂道。
“没关系...”白樨有气无力地回道。师父都不愿意搭理她了,连随意的眼角一撇都不愿意给她了,其他的事就都没有关系了。
意穿堂将白樨左边的裤腿一直挽到膝盖以上,白樨膝盖部位被椅子腿磕出了一道长长的凹痕,以这道凹痕为中心,周围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而且肿起了好大一块。
意穿堂将自己的右手平放在白樨的膝盖上,不一会儿,在手心和膝盖的交叠处散发出了海洋一般深邃的蓝色光芒,白樨膝盖上肿起的一块已经消下去了,但是这个伤痕给白樨的痛感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几乎所有人都围在白樨大师姐的身边,除了招风。招风在自己的位上做得屁股生疼,他开始埋怨先生。走的时候只顾着自己耍帅,忘了把他也一并抱走。
可卫夫也是无可奈何。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儿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看做是可有可无的过眼云烟,更不能容忍一心想要把他们往这条道路上推的自己。
卫夫点了一壶茶,在二楼清闲幽雅的座上盘腿闭眸,如超然脱世的道长。他一点儿都不懂茶,可使满腔的难解心事和满腹对白樨的愧疚之感却将他品茶的格调一下子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将一壶绿叶青芽喝出了遗世独立、超然物我的味道。
他希望一直到明天早上,都没有一个徒儿来找他。
没错,他希望他的徒儿们全都能当只缩头乌龟,不要再来找他了,不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迫。他希望他们在低头看盘里的黄花鱼时,都能从凹凸不平的鱼身上看到自己原来美好的生活,然后当机立断说要回到自己的过去。
卫夫一边不想失去自己的徒儿们,一边希望他们都能离开自己永远地活下去。在这样两个相互矛盾的观点下,他轻嗅着二楼淡雅清幽的香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的徒儿们确实是一个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黄花鱼,店小二陆陆续续地上了其他的菜。但没有人抬头去看上了什么菜,也没有人有食欲去伸筷子,搞得招风又馋又怕,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暗自里不停嗅着肉香。
不过他们可没有从油炸小黄花鱼的身上看见他们过去美好的生活,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卫夫师父一脸怒气、拂袖而去的背影,那是他们从未见过怒意极盛的师父。
“大师姐...你...你知道师父,那个...为什么生气吗?”奈凉结结巴巴地问双眼通红、泪流满面的白樨。
白樨摇头,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说出了那些丧气话,什么本来就不想争夺司命属主人之位...我真该扇自己两个大耳光!”
“大师姐,你别!”坐在她身边的苏玖担心大师姐真的会自己扇自己耳光,于是立刻紧张地抱紧了她的右手,死死地护在怀里。
奈凉的眼泪一滴一滴,像屋檐瓦片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她边擦眼泪边说:“我不想离开卫夫师父,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还想在‘天涯咫尺’住一辈子来着...大师姐,你说...你说这么久了,我连母亲的气味都没有嗅到半分,师父他...师父他突然不要我了,我能去哪儿啊...呜呜呜...”
奈凉的这一番话说中了几个人的心声,不管是她,还有白樨、陆无常、许南酌、荣京、小七、苏诺和苏玖,他们离开了卫夫,离开了“天涯咫尺”果真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他们只能去荒野流浪。小八意穿堂是有龙宫可以回,但是回去了之后又怎样呢,不过是继续承受他们加倍的白眼与嘲笑...
陆无常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腹不停地描摹眼罩的轮廓,摸起来凉凉的,上面的花纹十分繁复,却层次分明。
“师父真是太狠心了。”许南酌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他心烦意乱的,觉得自己的灵体都快要消散了。他可不想再回去自己原来的生活,白天游荡,夜晚也在游荡,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认识陆无常。
小七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琴弦,断断续续的音调竟也有些好听。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所以并不去看盘里的鱼。
“我愿意去争夺,哪怕是会失去生命。”意穿堂站起来,双手捧着盛有黄花鱼的盘子,“我的回答很简单,根本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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