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白槎神
卫夫和陆无常跟在白樨后面去见那位奇怪的老者。卫夫一边走,一边想着陆无常的到来。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雪衣白发的陆无常。
树木茂盛的衡山上有座香火不断的白槎庙。
白槎庙旁有棵生长了百年的连理枝,附身在树上的陆无常是衡山仅剩的一位白槎神。他年纪尚小,为了能在人间生存下去,不得不满足向他许愿之人的愿望。只有满足了他们,他们才会信仰他,有了信仰,他才不会在人间消失。《湘中记》云:昔有神槎,皎然白色,祷之无不应。
当时的皇帝名为,可乎。
可乎是昏君——说来也不很恰当。当年先帝与臣子羌溦开辟这一王朝时,他曾立了些许功劳;当年他从先帝手中接过大印时,也曾起誓要努力做个明君。乐呵的时候,他自己摇头晃脑地念"可与天地同寿乎?",自己朗声答,"可!",便从此自称可乎。
一切都从蔷娓入宫后开始乱了套。
可乎一见她,立刻两眼放光,淫心乱跳,爱得不行,没多久便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犹若蜂驱蝶,拜倒在了蔷娓的石榴裙下。他将蔷娓晋为贵妃,如幽王宠褒姒,商纣幸妲己,日渐不理朝政,只为博美人一笑,终于得了昏君之称。百姓说到他无不顿足咨嗟,甚至有人道"君可乎,甚可恶!"
蔷娓何者?
表面娇滴滴的美貌女子,二八年龄又身段姣好,可乎不知,此乃修炼千年的雉鸡精成人,与衡山上的白槎神互为雠仇,不共戴天。
羌溦老臣年近耄耋,忧国忧民,因是先帝托孤,说话有些分量。
幼帝耽于美色,他看得也急,上书说了几次,大意是让皇帝不要为美色迷住双眼,趁早除掉妖妃,重理朝政。可乎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几句,稍稍顶两句嘴就耷着头不应了。时间一久,次数一多,就老大的不高兴。
有一次,羌溦和其他忠正大臣们还跪在殿堂上进言:"皇上,不除妖妃,奔车朽索,岂可忽乎?"
可乎竟拍着桌子大骂这帮大臣"草包"、"不知享乐",且没有避他名字的讳,然后拂袖而去,又宠他的妖妃去了。
蔷娓垂帘听政,听到"除妖妃"三个字,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形于颜色。见到可乎回来,面露愁色,泣涕涟涟道:"大王,妾身冤啊!天下君王,哪一个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我看那羌溦,老眼昏花,胡言乱语,管束大王,无事生非!除他才是要紧!"
可乎一看美人掉了金豆子,容妆也花了,美酒也洒了,快去搂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地叫一阵,心里想着登基以来羌溦的种种事迹,还真被蔷娓说中了,暗自地恨羌溦,"可恼可恼"地叫着又无奈地捶捶膝盖,抬眼盯着蔷娓:"美人,朕也想啊……可是,朕能奈他如何呢?"
蔷娓灵光一现,鬼魅地一笑:"大王可曾听说那白槎庙……?"
于是彼此会意,这会儿轮到可乎抱着自己的爱妃哈哈大笑。
蔷娓打的什么算盘?祷白槎在民间颇为盛行,白槎神也因而有祷无不应。这会儿可乎前去祈祷,愿除掉羌溦。白槎神若是除了,自己也好安心祸国;若是不除,可乎必定大怒,不掘了他的老根才怪。如此算来,两全其美。
可乎择吉日临驾衡山,只随身带了几个宦官和贴心佳人,当然还有他的美妃蔷娓。
白槎庙飞檐翘角,虽说不很奢侈,但也镇得住威风。白槎神寄身在庙后的连理枝中。
可乎并不进庙,而是直接转到庙后的连理枝旁,踹了两脚树干,大肆叫喊道:"白槎,帮朕除掉羌溦!天下人不是说白槎神祷之无不应吗?朕限你三天,三天不成,千军万马也要踏平你的衡山!"
蔷娓和白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极相撞,妖风四起,只是连理枝的树叶震落了一地。
此后的三天,可乎见羌溦老头还好端端地上朝,心里不免焦急,暗自骂着白槎,又私下里派人去砸白槎的庙。他背着手在廷上来回踱步,突然接到禀报,来人面色如土:“大王,蔷娓娘娘暴毙了!”
原来,此蔷娓与彼羌溦同音,灭那羌溦便是灭这蔷娓!
可乎一怒之下赐死当朝最有威望的老臣羌溦,他亲率军队将衡山白槎庙拆了个干净,并将陆无常栖身的连理枝连根拔起。
厢房里蔷娓的尸体九九八十一天不腐,巫医施法多日,终于使其现出了原型—九尺金鸡。可乎不信,把巫医斩了,说他诬陷爱妃。然而没有人理会这昏君,人人都道大快人心,白槎神果真是“祷之无不应”,确是为民着想的好神仙!
然而,衡山的连理枝亡了,树倒庙破。
白槎神奄奄一息地趴在被连根拔起的连理枝树干上,因为法力的逐渐消失,他不得不显出原形,苟延残喘着。他如一位成年人的小臂一般大小,以洁白柔顺的羽翼代替了双臂,他浑身上下都是柔软的羽毛。
没有了连理枝,白槎神变得很是虚弱,就连原形都渐渐地难以维持。他的身体周围游荡着细长的蛇状白色式神,像是引渡忘川的鬼魅。
“可怜的小家伙。”
卫夫为找自己的徒弟跋山涉水而来,看到身体虚弱到通体透明的陆无常时,不禁难过得轻声叹息。卫夫让他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全身,将自己的法力输入他体内。
回到“天涯咫尺”后,白樨便照顾虚弱的陆无常。
第二天醒来时,陆无常已经变回了人形。他雪衣白发,在看到卫夫和白樨一前一后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稚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害羞地抿了抿唇,对着他们作了一揖。
就这样,卫夫收下了他的第二位徒弟,白槎神,陆无常。
“师父,就是他。”白樨的声音刚好响起在他回忆的终点。
卫夫走上前去,盯着坐在台阶上的老者看了许久,那位老者也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他。两个人脸上的消息越来越深,卫夫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太上老君吗,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您看看,您一句话我不就回天上去拜访您了?哪敢劳您大驾来我这破地方啊。”
“卫老弟,你这就谦虚了,你这里是多少人想来来不了的仙境啊。”一脸祥和的太上老君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须,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慈祥,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藏进雪白的眉毛里去了。
“老君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是有一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不停地摸索。
太上老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大过手掌的罗盘,然后用他的拂尘往脚边一扫,地上立即出现了几册《山海经》。
“这才是真正的《山海经》。”太上老君捻着胡须呵呵笑道,“这里面啊,几乎每一页都有束缚妖怪的结界,因为孙悟空那猴头的火眼金睛太厉害,他从我的炼丹炉逃出来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使得那些妖怪借此机会纷纷逃离了结界的束缚。”
“原来如此。”卫夫眨巴着眼睛,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这本不是我的错。”
“哈哈哈哈...”太上老君用哈哈大笑来缓解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替玉帝解决烂摊子,不就是你们的职责吗?这活玉皇大帝已经交给了你,这不,我现在将《山海经》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挑起这个担子。”
“玉帝都下令了,这担子不挑也得挑啊。”卫夫抱怨道。
“《山海经》我给你带来了,所见所遇的妖怪只要是从《山海经》中逃出来的,它所在的书册就会发光,就会对你有所提示。怎么样,我来得还不算晚吧?”
“真是太感谢老君了。老君慢走。”卫夫虚情假意地挤出了一抹微笑。
“不走不走。”太上老君连忙摆手说道,“我好不容易从大家伙手里抢了这么一个肥差,怎能就这么走了呢?卫老弟啊,你是不知道,天庭上有多少神仙希望能来你这‘天涯咫尺’住上千儿八百年的。我来到这儿也不容易哦,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老君,我们这儿真的有那么好吗,比天庭还好?”白樨兴奋地问道。
“啊...那倒不是。”太上老君将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往山崖边上走。
从卫夫他们住处的至高点往下看,他眼中所见的山河大川,云雾环绕的远处,花香草嫩的脚边...这些都跟人间的景色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份静谧和高寒之感。
“既然这里不如天上好,那为什么你们这些神仙都想来这儿住呢?”白樨又问。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来过这里,而且对你们充满了好奇。”太上老君瞬间把自己和那些没有来过“天涯咫尺”的神仙们区别了开来。
“好奇?”
“你想啊,神仙统领着三界,对三界了如指掌。但是,突然有一天冒出来了一个不属于三界的司命属,以及不在三界中生活的司命属主人及他的十位徒儿...你想想,如果是你,你会不好奇吗?自己没喝过的琼浆玉露,永远是最香醇的那一壶。”
“原来是这个道理呦。”
“老君,我们明日就启程。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在这里住多久。无常,你来。”卫夫笑着,“你带太上老君去后面挑个房间。老君想住哪一间,你就给老君安排哪一间。”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去转转。”太上老君笑呵呵地转身就走,但他落步、抬脚的动作都慢得出奇。
“来即是客。无常快去。”卫夫高声说,然后一把拉住了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陆无常,趴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千万别让他进观微榭和轮回楼。记住了啊,千万别让他进去。”
“是,师父。”陆无常也小声回答。
“快去吧。”卫夫向他使了个眼神。
“这就是三界之外的世界啊...”太上老君的声音幽幽地传进了卫夫和白樨的耳朵里。
白樨和卫夫相互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樨撑着笑弯了的腰,掐着嗓子娇滴滴地说:“师父,我怎么听着这话酸溜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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